聽到阮秀琴同志這話,張宣差點把菜鏟扔了,姑姑心思是出了名的刁鑽,這樣跟她老人家講,不是赤果果的給你寶貝兒子招麻煩麼?
果不其然,張茹目光在母子倆之間徘徊幾趟,臨了小聲問:「秀琴,你這是?」
見滿崽豎起耳朵聽着,阮秀琴好氣又好笑,嘆口氣道:「姐,你們老張家出了一個了不得的風流種。筆神閣 bishenge.com」
張茹精神一下子上來了:「風流種,你是說米見那閨女被.....?」
話說一半,張茹那半吊子眼白就撲棱撲棱直往張宣身上招呼,弄起他全身都起雞皮疙瘩。
真的是,不帶這麼看人的。
阮秀琴跟張茹情同姐妹,平日裏經常湊一起聊天打屁,關係是極其要好了的。只見阮秀琴對着張宣呶呶嘴:「你問他,他現在翅膀硬了,眼裏都沒我這個當媽的了。」
張宣:「」
他後悔了,後悔來廚房了,這親媽真真是簡直了。
張茹圍着這親侄子品味了幾圈,末了拍手大笑道:「好!好好好!我一直覺得我們老張家的祖輩都是沒用的,太過實誠,人丁也太過單薄了點,現在終於出了個開竅的了。
米見那閨女的種應該差不了,要是能逮着生個7個8個的,我們張家就興旺了。」
張宣:「」
聽聽!聽聽這是什麼話嘛?
開口閉口就是7個8個的,米見就算能生,他也不會讓,這麼漂亮這麼有氣質的人,他可捨不得把她變成了整日圍繞孩子轉的黃臉婆。
聽着這兩人在旁邊細細叨叨,他算是慢慢明白了這親媽的想法,這是在拉強援呢,生怕日後對付不來那麼多女方家長,提前把主意極正的大姑子給拉上了戰車。
良苦用心啊,用心良苦啊!
看清楚阮秀琴同志的用意,張宣非常能理解了。過去幾十年,老張家積貧積弱的時候,都是靠姑姑張茹打頂樑柱,這是有了依賴性。
至於姑姑張茹嘴巴子牢不牢靠,會不會出去亂說?他是一點都不擔心,她老人家好歹也是部隊裏呆過的,對於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心裏自有桿秤,嘴巴就如同打了鐵鎖一般,那是出了名的嚴。
這年頭的農村殺豬菜有面,要是有人邀請你去吃殺豬菜,那你該高興,人家這是把你真心當朋友了。
殺豬菜講究大碗,分量足,畢竟來來回回就那幾個菜,如酸菜溜豬大腸、大盆豬血、爆炒豬肝、辣椒小炒肉。
老男人好久沒把勺了,但手藝自認為還沒生疏,刷刷刷的一陣忙活,活生生的10來個菜就擺上了桌。
人太多,分兩桌。
一桌是阮秀琴和張茹一些喝酒的大人。
另一桌圍滿了高中的小圈子,還加個孫俊。
廚藝好不好,都說吃一吃豬肝就知道,不老不腥有賣相就代表火候到了家。
陽永健夾一塊豬肝放嘴裏,頓時調侃道:「張宣,你躲去做菜也是挺好的,就這菜我能多吃一碗飯。」
聽不得這話,什麼叫躲去?
就算是看破了老夫的用意,你也用不着這樣揭短啊!
俗話講:吃人嘴軟,拿人手短。
你個土味姑娘吃着我的喝着我的,還專門來打臉,真他娘的不上道。
張宣不敢去看米見和雙伶,也不理會笑出了聲的莉莉絲,只是在桌子底下踢了一腳陽永健,意思是好吃好喝招待你,你丫能不能給我閉嘴?
陳日升不嫌事大,對準陽永健豎起一個大拇指:「健哥,還是你牛!我怕沒腦子說錯話,如今大氣都不敢喘。」
得咧,張宣氣得,又一個二貨不開眼湊過來了
。
他媽的,陳日升你個二愣子,現在就是沒腦子在說話。
陽永健和陳日升都下場奚落人了,唯一的局外人孫俊硬是沒敢吱聲,眼角餘光一會瞟瞟杜雙伶,一會瞟瞟莉莉絲,就算是個傻子也知道這是怎麼回事了。
莉莉絲喜歡張宣的事情,孫俊3年前就知曉了,所以以為陽永健和陳日升在說她,倒是沒敢往米見身上想,那樣太過駭人。
杜雙伶跟着夾了一塊豬肝試了試,味道果真不差,隨後笑眯眯地給張宣夾了一筷子豬肝:「好吃,你也吃點。」
瞅着碗裏的菜,老男人差點一把眼淚鼻涕一把流,差點激動到哭,還是自家媳婦體貼人啊。
這頓殺豬飯,兩桌子人吃的熱鬧,吃的盡興。
唯獨張宣說話行事都拘着謹着,噤若寒蟬,如履薄冰。
酒足飯飽之後,天色漸漸黯淡了下來,好在厚厚的積雪還沒化,天地間白茫茫一片就算不打手電筒也能看清楚路。
前鎮到上村的路不比其它地方,都是山路,有些地方一邊是山一邊是懸崖峭壁,所以天一黑張宣就歇了回家的想法。山裏的雪還沒融化呢,走夜路很是危險,搞不好這些個沒經驗的城裏娃子就滑山下去了。
想到山路,他忽然生了個想法,要是有人組織修路的話,他倒是願意出這個錢,自個兒身家豐厚也出得起這個錢。
不過有一說一,如果讓他去組織修路的話,那還是算了。前有豬肉王子建別墅的血淚教訓,後有奶茶哥老家被潑的複雜人心,他是真心怕,怕惹一身騷。
自古就有窮山惡水出刁民的說法,這話雖然不中聽,但也在一定程度上折射出了一定道理,人心有時候你真的捉摸不透,就算你一腔熱情,但在別人那裏卻變了味,好心也許真能變成壞心。
他琢磨着,按照歷史軌跡吧,村里修路也快了的,也就這一兩年了,到時候要是捐款的話,他可以多出點,就算兜底也行。不為別的,只為十字路口附近的鄰居曾借錢幫老張家度過了難關。
女人懂男人,尤其是一腔心思都系在張宣身上的杜雙伶,見到他望過來時,瞬間明了,於是笑吟吟地發出邀請,「天黑了,山裏的夜路不好走,先去我家呆一晚上吧,我們明天再上去。「
陽永健對山路深有體會,率先表態:「行,聽你的。」
聽着兩人的話,大家都沒什麼意見,打個手電筒都跟着出了門。
「姑父姑姑,今天麻煩你們了啊,我們走了。」張宣最後一個走,臨走前再次謝了一遍。
「誒,好,你們路上走慢點,注意安全。」張茹兩口子親自送他們到門外。
阮秀琴沒走,打算今晚留下來跟大姑子話家常,這時走到張宣跟前小聲道:「滿崽,晚上別睡太死了,要時時刻刻留個心眼。」
這話一聽就懂,親媽在擔心。
張宣無奈地說:「知道知道,您老也趕緊去休息吧,別一興奮就跟姑姑來個徹夜長談啊,明天還得給她們做飯呢。」
「放心吧,媽虧待不了兒媳婦們的。」阮秀琴目光落在前面的三女上,「們」字咬得特別重。
遇到這麼不省心的娘親,老男人也是無言以對,轉身就要走。
阮秀琴一把拉住他,又嘀咕問:「媽的第四個兒媳婦怎麼樣了?」
忽然來這麼一句,張宣有點沒反應過來:「什麼第四個兒媳婦?」
阮秀琴偷瞄一眼前方,聲音再次降低幾分:「你這次去邵市不是見希捷?」
張宣嘴角抽抽,合着身邊人都知道,都看破了,就自己還在苦苦隱瞞,這還能不能有點私隱的?
鬱悶,日子是真沒法過了。
張宣蹙眉:「您老什麼時候能睜隻眼閉隻眼?」
阮秀琴和藹可親:「媽明天就睜隻眼閉隻眼,不摻和你們的事,正好累了,飯也你們自己做着吃。」
張宣深呼吸口氣,服氣地說:「有時間吧,有時間我帶您去見見希捷,正好幫我個忙。」
阮秀琴問:「什麼忙?」
張宣道:「到時候再跟您講。」
出了門,他花了好幾分鐘才追上前面的人。
雖然前鎮到老杜家的路不短,但勝在人多,一路嘰嘰喳喳時間倒也過得快。
杜克棟已經在家了,正和幾個叔伯在隔壁院子裏修三輪車。
打過招呼後,莉莉絲一進門就人五人六地吆喝,「好久沒打牌了,手癢的很,你們誰陪我打牌?」
陽永健最先接話:「算我一個,我也好久沒打了。」
接着她又點張宣和陳日升的將:「你們倆也上吧。」
孫俊咧個大白牙:「阿呀,我咧?你不要把忘記了啊。」
陽永健橫一記衛生眼:「你在旁邊給我當參謀。」
孫俊頓時高興道:「這可以,我看行。」
然後孫俊又問:「杜雙伶和米見不打?「
陽永健指着茶几上的茶水:「今晚的菜吃的有點多,我渴了,你去幫我倒杯水。」
「聽到沒?孫俊你趕緊閉嘴去倒水,幫我也倒一杯,哈哈哈…」只要有熱鬧,哪裏都有陳日升。
孫俊視線在杜雙伶和米見身上打幾個轉轉,右手撓撓頭,心想難道我說錯話了?
不能吧?真說錯話了?孫俊走幾步又回頭看看米見和杜雙伶,直接懷疑人生!
對於這些話,張宣充耳不聞,開啟了裝傻充愣之旅,跑到電視櫃下,拉開抽屜,從裏面順出了好幾副嶄新的撲克。
身為主家的杜雙伶這時刻很忙,忙着拿茶葉,忙着擺紙包糖瓜子花生,忙着各種飲料和水果。
米見也沒停着,在邊上打打下手。
見杜雙伶要去開空調,陽永健阻止了她,「燒炭火吧,天天在羊城開空調,人都找不到兒時的感覺了,雙伶你們家有炭火嗎?」
「有!」杜雙伶笑意盈盈地回答。
杜雙伶跑到一樓雜貨間,找出木炭和火盆,隨後又去隔壁叔伯家要了一些柴火星子,不一會兒,整個客廳就傳出了木炭噼里啪啦燃燒的聲音,一時間暖和極了。
莉莉絲換雙拖鞋放火盆架上:「這火得勁,你們倆去忙吧。」
杜雙伶視線在莉莉絲身上停留兩秒,轉身對米見笑說:「米見,我們好久沒見了,去二樓臥室坐坐,我們說會話。」
米見同樣看了看莉莉絲,沒拒絕,直接說好。
等到兩女離開,陽永健突兀地問莉莉絲:「你今天牌癮怎麼這大?」
莉莉絲把手裏的抓牌亮出來:「因為我手裏有4個2。」
陽永健瞥一眼張宣,不問了,雖然不知道張宣給了莉莉絲什麼承諾,但她恰到好處地斷了好奇心。
陳日升聽得莫名其妙,催促:「別說些沒七沒八的,抓緊時間出牌,今天我要做大爺。」
.......
二樓,杜雙伶端了一個方盤進臥室,上面有兩人愛吃的南瓜子和美國核桃,還有打口乾用的蘋果桔子。
招呼米見在沙發上坐下,杜雙伶細細打量一番就忍不住誇讚道:「米見,你變化真大。
高一第一次見你時就驚為天人,現在氣質越來越好了,不知道有多少男人把你視為夢中情人呢。」
米見好看地笑了笑,「你也一樣,我們都在變化。」
聽
到「變化」二字,杜雙伶輕輕感嘆:「是啊,我們都在變化,你覺得我變化大嗎?」
米見端詳杜雙伶小會,如實說:「差不多還是老樣子,只是臉上的青澀褪去了不少,更成熟了。」
杜雙伶沉默半晌,「你知道嗎?其實我很怕聽到「成熟」這個詞,小時候總是盼望着自己快快長大,盼望自己儘快成熟起來。
但大了以後,成熟這個詞很恐怖,它代表我們老了,代表我們經歷的事情多了。」
不等米見說話,杜雙伶接着道:「不過話又說回來,我要是不成熟,要是成熟的速度跟不上他的成長腳步,也許我就是第二個少婉,早就被人拉下馬了。」
聽到雙伶自嘲,聽到雙伶自比第二個肖少婉,米見心裏跟明鏡似的,有些事情一直逃避一直逃避,但還是逃避不過,從高中伊始到大學畢業,存在了7年之久的窗戶紙還是撕開了,感情糾紛還是擺在了明面上。
米見寬慰道:「萬事萬物都有兩面性,不能一概而論,人長大就會一年一年變老,這是自然規律,誰也逃不開。
你應該往好的方面想,女人越成熟越有風情,他一直把你裝在心裏就證明了你的成熟魅力。」
杜雙伶盯着她眼睛看了會,隨後垂下眼帘說:「他一直把我裝在心裏不假,可我男人的心和別人不同,一分為二,有左心房,還有右心房。我至今都不知道自己住的是左心房還是右心房?」
事已至此,今晚有很多事要處理的杜雙伶沒有耽擱時間,沒有墨跡,直接真刀真槍上,把三人的關係攤開了講。
她怕自己一墨跡,一猶豫,到最後不忍心不了了之,所以長痛不如短痛。
張宣心裏從一開始就有兩人,張宣身邊有很多紅顏知己,但兩人在他心裏的位置最重要,這是杜雙伶和米見的共識。
這份共識不用言說,兩人默契的明白。
也正是由於這份共識、這份默契,兩人才選擇面對面坐下來談談。
而此刻杜雙伶拋出這個左心房和右心房的疑問,就是在探路。
探路米見的感情態度?
探路米見對待他的態度,探路米見對待自己的態度?
探路米見是拋開一切、鐵了心要跟自己爭?
還是會顧忌過往情誼、顧忌兩人之間的姐妹情而有所退讓?
杜雙伶拋出這個問題之前,就已經想好了所有局面。
如果米見鐵了心要爭?那她也會放棄以往的溫和態度,讓米見試試自己的鋒芒。
她杜雙伶過去是能忍,她過去是能容人,但並不代表她懼怕!並不代表她沒有手段!
已經跟了這個男人11年,已經為這個男人付出了所有青春,家裏和親戚朋友都把兩人視為一體,她杜雙伶早就已經押上了一切。
所以,為了自己的幸福,為了家人不成為十里八鄉的笑柄,如今她已然沒有任何退路。
就算情敵是她心裏最沒把握的米見,也要迎難而上。
當然了,這是最壞的打算,也是杜雙伶最不願意面對的一幕,因為如果米見徹底撕破臉皮、不留情面的話,她也預知不了最終結果。
但可以想像,自己要麼慘勝,要麼灰溜溜的一敗塗地、被趕走。
不過於公於私,杜雙伶都還抱着希望,希望米見還是那個清高且自矜的女人,希望米見還是那個自己認識中的有血有肉的女人,會珍惜兩人的情誼。
都是聰明人,當杜雙伶說出左心房和右心房之時,米見就已經清楚昔日最好的閨蜜還是走到了這一步:開始向自己露出獠牙了,開始向自己亮屠刀了。
左心房右心房,這是一個選擇題,也是一個致命題
,更是一個決定三人一輩子關係的問題。
在中國傳統文化中,都是以左為尊。
比如在《呂氏春秋.慎行論》中有這樣一句話:舜為御,堯為左,禹為右。
再比如從古代宗廟神位的排列次序看,始祖居中,父居左為昭,子居右為穆,以下父子遞為昭穆,左為昭,右為穆。
拋開這些彎彎繞繞,男左女右就是流傳了幾千年的典型例子。
另外古時候的職位,比如左丞相高於右丞相,左將軍高於有將軍等等,這些已然說明雙伶故意把心房比作他,問自己想要住左心房、還是選擇右心房?
米見明白:左心房和右心房這個問題,即表明雙伶承認了自己的存在,尊重自己的存在,同時也是在向自己要一個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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