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攻在天黑之後開始,三路大軍從三個方向發起了攻城。兩萬荊州軍,兩萬豫州軍分別從西城和南城同時發動攻擊。一時間,整個京城周圍喊殺之聲震天,廝殺聲響遍全城。
京城的百姓們一個個心驚肉跳的站在院子裏,他們側耳聽着遠處傳來的廝殺聲,眺望着遠處的火光,不知所措。
對百姓們而言,他們的心情很矛盾。
一方面,他們對司馬道子不滿。這幾個月四處流傳的流言讓他們對司馬道子極為不信任。關於司馬曜的死,流傳有數個版本,許多流言的矛頭指向司馬道子是背後主謀。對於一個可能的弒君者,自然沒有太多的信任感。
況且,近來司馬道子行事嚴酷,抓丁充軍,控制言論,全城禁嚴,搜捕細作的舉動傷害了大量的無辜百姓。另外,越來越緊缺的物資和糧食的供應,飛漲的糧價,生活的越發拮据也讓他們極為不滿。
但另一方面,他們對王恭等人更無好感。王恭的行為在百姓們看來也已經是反叛的行為。特別是在王國寶被殺之後,對於王恭等人的風評更是陡然變得更加的惡劣。
從道理上而言,王恭等人打着誅殺王國寶等奸佞之臣的名義出兵。現在王國寶已經被處置了,王恭還不退兵,反而要攻城。這便暴露了王恭意圖不軌的野心。
司馬道子固然不是什麼好東西,就算他殺了司馬曜,那也是他司馬氏內部的事情。就算司馬道子奪了皇位,那也是司馬家的江山不變,最多對司馬道子弒兄奪位的行為進行道德上的譴責而已。
這年頭,爭權奪利,親族殘殺的事情太多了,其實沒有什麼大不了的。當年那個大秦天王苻堅,不也是殺了叔父奪權的。這些事,實在算不得什麼。起碼百姓們是能接受的。
但王恭等人的行為在性質上是不同的,他們不是司馬氏家族的成員,他們的行為便是反叛,便是造反。大晉司馬氏坐江山已經一百多年了,南渡也近百年。百姓們心目中已經習慣了司馬氏坐在那個位置上,特別是京城的百姓,更是認為這一切理所當然,習慣了這一切。所以,那些心懷叵測者,比如蘇峻桓溫之流都得不到他們的認可。
王恭等人自然也是如此。和司馬道子奪權不同,王恭等人的行為可以歸結為大逆不道,不忠不義的野心家之列。王國寶死後,更是充分暴露了這一點。
正因為如此,在京城百姓的內心裏,從一開始的對司馬道子的不滿,到現在反倒有些希望司馬道子能贏。這是一種頗為喜劇性的心理歷程。
故而,當這幾日司馬道子大肆徵召青壯守城的時候,有許多人居然是主動要求參與的。便是出於這種心理。
這也讓司馬道子短時間內徵集了數萬青壯參與守城,大大的彌補了兵力的不足。
此刻,位於城西城南的城牆上,各有數以萬計的百姓在參與守城。這讓司馬道子得以騰出更多的兵力放在東籬門處防守。
在所有的攻城兵馬之中,北府軍顯然是人數最多,最具有威脅的一支兵馬,也必是主攻的方向。
由於勞師襲遠,長途而來。大型的攻城器械無法隨軍運抵京城。西城的荊州軍和南城的豫州軍都遭遇了同樣的攻城難題。他們無法依靠先進的數量龐大的攻城器械進行壓制和進攻,他們只能用少量的器械攻城,利用黑暗的掩護試圖進行偷襲。
但是,守城方早想到了這一點。他們在城下燃起了大量的火堆,照亮了護城河外數十步的距離。只要進攻方抵近五十步左右的距離,便無可遁形。這一手效果明顯,讓攻城方在進攻時死傷慘重。
同樣是採用泅渡的辦法攻城的攻城方,一樣遭遇了尖刺和荊棘的羈絆,以及城頭如雨的箭支的洗禮。在沒有先進攻城器械的情形下,強行攻城的代價可想而知。
很快,攻城方便吃不消了,傷亡太大了。
殷仲堪和楊佺期二人起兵,其實屬於助拳而來。此次攻城,兩人其實也打定了主意只是協助。誰都不希望自己的兵馬傷亡太大,當個冤大頭,將自己的兵馬葬送於此。
特別是楊佺期,他和殷仲堪不同。殷仲堪出兵的另一個原因是為先帝討還公道而來,所以頗為賣力。而楊佺期則是完完全全的助拳而來,他是被桓玄說服而來,賣的是桓玄的面子。這件事,他的父親梁州刺史楊亮是持反對意見的。
楊亮認為,這是王恭和司馬道子爭權的紛爭,楊氏父子不必摻和進去。雙方皆非仁義之師,讓他們自己去斗便是了。荊襄梁益兵馬只需自持,靜觀其變便可。
不過,桓玄出面,楊氏父子卻也無法拒絕。楊氏父子當年在桓溫麾下,桓溫待他們不薄。如今楊氏父子皆為刺史,已然崛起。桓氏式微,只有小公子獨立支撐,怎可不尊舊主。出於這樣的原因,楊佺期才出兵參與此事。
但楊亮也派人送信給楊佺期,叮囑他萬萬不可將豫州兵馬全部搭進去。一旦失去手中兵馬,他這個豫州刺史便也不保了。楊亮告訴楊佺期,可助其聲威,但不可深陷其中。別人要拼命,讓他們拼去,不可落得泥足深陷,損失慘重。就算此次勤王成功,王恭那樣的人也未必能夠容人,不能全信他人。
楊佺期自己其實也是個有主張的人。起初他對王恭起兵是抱有些許的同情和讚許的。王國寶等人的倒行逆施他也有所耳聞,楊佺期的夫人出身譙國羅氏,不久前家族中的幾名官員被王國寶所殺。雖然說和他們關係淡泊,並不親密,但這終究是一筆賬。王恭討伐王國寶,他也是心中贊同的。這也是他說服自己的理由之一。
但王國寶死了之後,王恭拒不退兵,也不肯和司馬道子和談,楊佺期是很不滿的。那日當着王恭的面,兩人也起了爭執,鬧的有些不愉快。
楊佺期早已決定,此次在南城的進攻只是淺嘗即止。若能花費一些可接受的代價攻克南城便也罷了,若是損失太大,攻城受阻,則沒必要去白白消耗自己的兵馬。畢竟,王恭的北府軍才是主力。五六萬北府軍攻東門,自己和殷仲堪吸引了數萬守軍,攻破城池應該不是難事。
鑑於種種考慮,在遭受猛烈的打擊和傷亡之後,楊佺期下令暫緩進攻。兵馬在城下吶喊叫嚷,放箭射擊,但是並不發動猛攻。以牽制為主。
如此一來,場面倒是熱鬧。兵器交擊之聲,叫罵吶喊之聲震耳欲聾。但真正有威脅的進攻卻並沒有發生。
南城如此,西城的進攻也乏善可陳。倒不是殷仲堪不肯進攻,而是殷仲堪也有自己的考慮。他此次出兵是為了給司馬曜討公道而來,王國寶死不死他倒是不在意,他在意的是攻進建康之後查清楚司馬曜的死因,將弒君禍首懲辦。
但是,殷仲堪知道,此次出兵其實是亂了大晉大局的叛亂舉動。王恭有野心,他的動機不純,很可能會有自己不想看到的事情發生。若是王恭有篡奪之心,顛覆了大晉的話,自己豈非不但不是報答先帝司馬曜之恩,反而成了罪人。這是其一。
其二是,就算王恭沒有其他的想法,攻破京城這件事也將是叛逆之舉。但凡領軍攻破建康,這個污名便會永遠跟隨自己。自己可以出兵,可以協助,但是破京城這個污名自己不能承擔。讓王恭去破城吧,反正他恐怕也不在乎這些。
這樣一來,西城和南城的兩支兵馬雖然想法各異,但卻殊途同歸,做出了同樣的選擇。兩支兵馬在進攻開始不到一個時辰之後,都不約而同的轉變成了佯攻模式。雷聲大雨點小,卻都不肯下死命進攻。
本來京城的防禦體系便極為堅固,防禦的兵馬便人數不少。進攻方又各懷鬼胎。這讓這場本應該是極為激烈,甚至是慘烈的攻城戰幾乎成了一場鬧劇。
楊佺期和殷仲堪都不肯出全力的情形下,城頭壓力驟減。這讓重點防禦東城,導致西城南城上雜牌軍居多,成為最薄弱和被突破之處的擔心反而變得多餘了。
但無論如何,楊佺期和殷仲堪吸引了超過三萬守城人力在城頭。確實為東城的主戰場分流了守城方的力量。
所有的壓力來到東城戰場,來到了王恭這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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