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一,大晉新皇司馬德宗下達詔書,昭告天下。
詔書上說,王恭等人,挾兵而反,威脅朝廷,此乃大逆之行。先皇對他們恩遇有加,這幾人卻在先皇喪期起兵謀反,實乃不赦之罪。但考慮到王恭殷仲堪等人皆為朝中重臣,曾受先皇重用,先皇駕崩悲傷過切,又受流言所惑,故而做出這樣的舉動。所以,趁着尚未造成什麼嚴重的後果,朝廷可以免除他們的罪責,只要他們撤兵離開,各回駐地,則既往不咎。
詔書上又說,希望王恭等人以大局為重,不可令大晉生亂,否則便是干古罪人,愧對先帝在天之靈。有什麼事,最好坐下來商量解決。詔書說,如果王恭殷仲堪楊佺期等人願意的話,他們可以來京城,在皇帝的主持之下,共同商議解決之道云云。
司馬道子派官員當日便送達京口,向王恭宣旨。
王恭叉着腰聽完了官員的宣詔後,大笑不已。對宣旨的官員道:「既然說我們是大逆不道,卻又說要赦免我們,豈不是自相矛盾?大逆之行如何赦免?司馬道子和王國寶當我們傻麼?去京城商議?豈不是自投羅網去送死?回去告訴司馬道子和王國寶,到底誰是逆臣,他們心裏清楚。會稽王若是想談和,便和王國寶來京口談。他們敢來,我王恭便佩服他們的膽色。他們自己都不敢來,卻又如何要我們去京城?」
宣旨官員諾諾答應,又取出一份詔書來道:「這是太后的懿旨,一併送達將軍。太后得知我要來京口宣旨,特地命我將懿旨交於將軍,太后交代,請將軍自閱,下官告辭。」
宣旨官員離開之後,王恭取出妹妹王法慧的懿旨展開觀瞧,不多時,臉色驟變。
「妹子這是真糊塗,居然替他們說話,反來怪責於我。我起兵為了誰?先帝死因蹊蹺,他們又要對我下手,我不起兵,難道坐以待斃?一向聰慧之人,怎地此時如此糊塗?」
王恭一把將懿旨丟在地上,怒氣沖沖的道。
王恭得大兒子王曇亨見狀連忙撿起來,仔細查看懿旨內容。那懿旨上言道:「哀家驚聞阿兄起兵之事,震驚不已。我王氏一族,向來為忠義之臣,怎可行悖逆之事。無壞家族忠義之名,事當斟酌。兄長此舉甚為不妥,當即刻退兵請罪,祈求朝廷寬恕。勿要錯上加錯。念兄妹舊情,聽我一言。先皇命薄,死於壯年。事已至此,不復再言。有謠言惑眾,唯恐天下不亂,居心叵測,不可聽信。因此生誤,釀成大禍,豈不悔之晚矣。兄長務必聽哀家一言。自當謹慎處之,不可衝動行事。行事當有度,否則當遺大患。慎之!」
王恭兀自惱怒道:「她這是幹什麼?她難道不比不知道我被迫無奈麼?我難道願意這麼做?」
王曇亨叫道:「阿爺,你錯怪阿姑了。她的懿旨不是怪阿爺出兵呢。」
王恭皺眉道:「你當我不認識字麼?我雖讀書不多,卻也識得她寫的字,明白她的意思。」
王曇亨笑道:「阿姑信中有隱情,阿爺將每一句的開頭連起來讀一讀看看。」
王恭一愣,重新拿過懿旨來,將每一句的開頭的字連起來,一字一句的道:「哀家我無事,兄勿念。先皇事有因。兄自行事。」
王曇亨笑道:「如何?這是藏頭句,阿姑要阿爺勿念,陛下之死有原因,要阿爺自己行事呢。」
王恭苦笑道:「哎,法慧何必花這個心思?」
王曇亨道:「阿爺,很明顯阿姑這是受到了威脅了。定是司馬道子王國寶等人逼着她下懿旨,痛斥阿爺,讓你退兵的。阿姑心中不願,便寫了藏頭信表達心意。這是掩人耳目之舉,否則司馬道子和王國寶他們怎肯放過她。」
王恭長嘆一聲,點頭道:「我倒是錯怪她了。哎。我倒是不擔心她的安危,畢竟司馬道子還不敢公然殺害太后。但她現在必是經受壓力和恐嚇。無妨,待我殺進京城之後,自可解救她,只能先忍一忍了。」
王曇亨點頭稱是。躬身道:「阿爺,不知我們什麼時候進攻京城。兒子覺得,此事當速戰速決,不可拖延。否則夜長夢多。今日詔書懿旨下達,便是司馬道子王國寶等人在行事了。詔書懿旨固然不能阻擋我們,但以新皇和太后名義勸阻,定性阿爺起兵為叛亂,這會令天下百姓和軍中將士的心思有變化。畢竟,他們認為是除奸佞而起兵。但新皇的詔書是另一種說法啊。兒子認為,這是他們在耍花招。」
王恭冷笑道:「憑他們如何耍花招,卻也無妨。此次我不達目的不罷休。待荊州豫州兵馬一至,我們便可進軍京城,迫其就範。告訴將士們,稍安勿躁,靜待命令便是。」
王曇亨拱手道:「兒子遵命。我只是擔心夜長夢多。畢竟司馬道子王國寶等人詭計多端,焉知他們會背地裏鬧出什麼花樣來。」
王恭喝道:「擔心什麼?我王恭的兒子哪有你這麼囉囉嗦嗦的。你就是書讀多了,以後那些閒雜書籍少讀些,多在軍中歷練。這年頭,讀書有個屁用。懂得領軍作戰才是正經。世道這麼亂,得靠武力。」
王曇亨諾諾而應,心道:不讀書,連藏頭書都看不懂。我這個阿爺啊,就是才粗鄙了些。
六月初三,江州夏口。
江州刺史陶范正站在夏口城北的望江樓上極目遠眺。朝陽初升,天空中萬里無雲,能見度極高。他的目光遠遠的落在了大江上游的江面上。那裏,無數的兵船正揚帆高舉,從上游順流而下。
雖然距離很遠,但是那黑壓壓的船隻,反射着白色光暈的船帆都表明,那是一支龐大的船隊。數量起碼在幾百艘。
那是來自荊州的兵馬。
荊州一向水軍龐大,桓石民本就是水軍將帥出身,所以他任荊州刺史的時候,更是大力的發展了水軍力量。此前荊州水軍有戰船兩三百艘,如今已經近干艘。
對於荊州軍而言,最便捷的運兵方式便是從水路行軍了。大江是天然的通道,無論西進巴蜀還是順流東進建康,都是極為便捷的。
這一次,殷仲堪便調用了近八百艘戰船,將四萬荊州軍全部從水路順流而下,以最為快捷的方式東進。
但能否順利東進,還要看江州兵馬的臉色。江州治所夏口,那是得天獨厚的攔截水軍的地理位置。大江至此蜿蜒向北,北邊的沔水和廣水匯聚之後,又在夏口注入大江,造成了夏口附近江面大量的沙洲和暗灘。船到此處,只有很少的水道可以通行。而這一切都必須在江州兵馬的注視和許可之下方可。
在夏口,江州水軍可完美控制水道,在極為有利的位置攔截順流而下的水軍。
顯然,江州刺史陶范接到的司馬道子的命令是,決不允許荊州兵馬通過這裏。
江面上號角聲嗚嗚吹起,位於江岸兩側和沙洲上的工事上的江州兵馬吹響了警報。位於後方江面上的江州水軍的一百多艘戰船正徐徐展開位置,準備迎擊來犯之敵。
陶范收回目光,吁了一口氣,沉聲下令:「備馬,去江邊上船,我要親自督戰。」
「阿爺,何必勞動你親自去,兒子去督戰便可。阿爺在城中為我們掠陣便是。」陶范長子陶榮在旁道。
陶范看了一眼兒子,沉聲道:「此戰干係重大,交給你,老夫豈能放心。陶榮,你可知道,一旦讓荊州兵馬突破夏口,我父子便死無葬身之地了。老夫必須親自坐鎮,才能安心。」
陶榮點點頭,高聲喝道:「備馬,護送刺史大人上船。」.
()
1秒記住品筆閣:www.pinbige.com。手機版閱讀網址:m.pinbige.com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208s 3.9404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