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裏的對話似乎陷入了沉默之中。筆硯閣 m.biyange.net李徽轉頭看着母親,發現母親面色發紅,額頭全是汗水,似乎熱的已經受不了了。
雖然是在蔭涼下,但是熱浪的炙烤還是讓人難以承受。腳下的青磚地面曬得滾燙,站在上面腳底都能感受熱度。自己年輕些,倒也罷了,母親顧氏每日辛勞,身子又弱,怕是有些中暑了。
「娘,你怎麼了?」李徽忙輕聲問道。
顧氏擦着汗擺手,低聲道:「不打緊,莫要擔心我。一會或許便要叫我們進去。」
李徽心中不忍,沉聲道:「要不咱們回家吧,不必求人了,再想法子。」
顧氏正要說話,忽聽前廳方向傳來腳步聲,伴隨着一陣嘰嘰喳喳的說笑聲。顧氏轉頭看了一眼,連忙拉着李徽的手往旁邊走,遠離花廳青石道,但也站到了炙熱的陽光下。
李徽不明所以,顧氏低聲道:「是張家女郎來了,徽兒莫要抬頭亂看,以免唐突。」
李徽卻下意識的抬頭看去。只見樹蔭下的青磚道上,幾名婢女簇擁着一名身着淡紫闊袖束腰襦裙、披着白色素紗披肩的少女正說笑而來。
那少女看上去不過十五六歲的年紀,明艷秀麗,笑語嫣然,眉目如畫。烏黑的長髮在腦後梳了兩個大大的嬛髻,鬢邊斜插一支金步搖。整個人俏麗可愛,秀美不可言。
李徽乍見這美麗少女,一時有些發呆,竟然轉不開眼。那少女和婢女們走近,轉眸間也看到了路旁陽光下一個衣着樸素的俊美少年正目不轉睛的看着自己,頓時有些羞惱起來,忙用手中畫扇遮住了臉。
旁邊幾名陪同的婢女紛紛朝李徽投來白眼,顧氏也忙拉着李徽的胳膊提醒他,李徽這才轉過目光,心中兀自驚嘆不已。
那少女一行來到花廳門口,廳里的顧家父子也發出驚訝之聲。
「咦?這不是張家表侄女麼?你怎麼來了?」顧惔笑道。
那少女上前給顧謙和顧惔行禮道:「彤雲見過外叔祖,見過舅父。」
顧謙笑道:「你這小妮,這麼大熱的天,你怎麼來了?你兄長也來了麼?」
少女嬌聲道:「阿兄哪有空來?阿兄忙着呢。我聽說表叔從任上回來了,青寧也回來了,便想來和青寧說話。我和她好久都沒見面了。所以求了阿兄,請他派人送我來的。阿兄托我向外叔祖,舅父問好。」
顧惔笑道:「哈哈哈,原來如此。青寧在後宅呢。你自去見她便是,她也念叨着你呢。」
少女笑道:「多謝舅父,多謝外叔祖,那彤雲先去啦。」
顧謙呵呵笑道:「快去吧。你兩個莫吵架。」
「才不會呢。我和青寧怎會爭吵。」少女嬌嗔道。
「呵呵呵,去吧,去吧。」顧謙笑道。
少女行禮道謝,舉步往花廳後門行去。顧謙顧惔父子笑咪咪的看着她。少女走到花廳後門口,停步轉頭道:「對了,花廳門口站着兩個人,在太陽底下曬着呢。是犯了錯挨罰麼?天氣這麼熱,豈不是要中了暑氣的。」
顧謙一愣,轉頭欲詢問。一直恭敬站在花廳一角的韓庸忙道:「東翁,是求見的李家娘子和她兒子,庸之跟東翁通稟了的。他們就在門外候着。」
顧謙這才想起,忙道:「叫他們進來吧。差點都忘了。」
顧蘭芝領着兒子來到顧謙和顧惔面前,拉着兒子跪下行禮。
「蘭芝拜見叔父,拜見堂兄。徽兒,給外叔祖和表叔父磕頭。」
李徽行禮道:「拜見外叔祖,拜見表叔父。」
顧謙坐於胡床之上,身子依着長案看着面前這母子二人,沉聲道:「起來吧。」
顧氏道了謝和李徽起身站在一旁,顧謙淡淡道:「你母子二人有什麼事麼?」
顧氏忙道:「叔父,這是我家徽兒,今年已經十七歲了。之前在家塾讀書。但年歲也漸漸大了,總不能老是讀書。他自己想找個活計做,幫襯幫襯家裏。我想着來求叔父,可否給我家徽兒在家裏尋個差事,也好過遊手好閒。」
顧謙皺眉看着李徽,半晌沉聲道:「他能做什麼呢?」
顧氏賠笑道:「什麼都能做,跑腿傳話,侍奉家裏的郎君們都成。只要有口飯吃便可。」
顧謙搖頭道:「蘭芝侄女,老夫跟你說實話吧。當初老夫體念同根而出,你又沒了丈夫,所以收留了你們母子。這其實是不應該的,當中有些緣由,你自是知曉的。」
顧氏忙道:「蘭芝心中滿懷感恩,若無叔父當年收留,我母子便無去處了。此恩情,蘭芝一直感念,永生不忘。」
顧謙道:「老夫倒也不是為了讓你感恩。當初你嫁給丹陽李家的時候,主家並不同意。你阿爺當初在世,不肯聽主家規勸,說什麼雖然是顧家之人,但早已血脈疏離,同祖而不同家了。這話着實令主家難堪。之後,你阿爺去世,你又沒了丈夫,帶着李家骨肉回來。自然難怪主家不肯收留。這可不是不講情義。事有因果,若無前因,怎有後果。」
顧蘭芝沉默不語,顧謙說的是快二十年前的一段故事。當初丹陽李智前來求婚,要娶自己的時候,實際上族中已經決定要自己嫁給吳興郡的沈家。
但是,自己的父親顧喧卻不肯,酒後說出了一些薄情之言,那血脈遠近說事。說自己和主家已經是隔了八九代的遠親,除了同一個祖宗之外,並無太大瓜葛。自己的女兒的婚事,不願讓主家做主。
如此一來,自然是惹得顧氏主家不高興。後來父親雖然故去了,但自己在丹陽郡也過不下去了,回到了顧家,有人不許收留自己,也確實沒有什麼話說。要知道,當年主家可是還受沈家數落的。
顧謙沉聲繼續道:「蘭芝侄女,當年收留你們,老夫便是強做主的。現在,你又想要讓你兒李徽在顧家做事,這讓老夫着實為難。倒也不全是因為當年的事情,那其實也不能怪你母子。只是,我顧家這麼多年來,各房子弟也都長大了,將來都要安置。老夫也把話說明了,我顧家子弟尚且安排不過來,又怎能安排到一個外人身上?你兒子可不姓顧,他姓李呢。」
顧蘭芝面色發白,喃喃道:「叔父,無需安排什麼好差事,只需讓他有口飯吃便可。」。
顧謙搖頭道:「那更不能了。老夫若那麼做了,別人會說我顧家欺凌你們母子,拿你兒子當奴僕用。反倒不美。因為你終究也是我顧氏同宗,老夫不想讓人詆毀我吳郡顧氏。蘭芝,這件事老夫真的幫不到你了。」
顧蘭芝輕聲嘆息,磕頭道:「蘭芝明白了,確實讓叔父為難了。蘭芝不會強人所難的。這件事便罷了就是。」
顧謙點點頭道:「你明白就好。去吧。只要手腳勤快,這世道倒也餓不死人。其實當初你不該讓他上家塾,早該在城裏找個鋪子,當個學徒夥計,現在早已能擔當家業了。也不知你是怎麼想的。罷了,也不提這些事了。」
顧蘭芝輕聲稱是,磕頭起身。
李徽就在當場,顧謙當着他的面說着這些話,根本沒有把自己當回事。甚至都沒有多看自己兩眼。李徽明白,自己在顧謙這樣的人眼中,卑微若塵土一般。
別人已經拒絕,按理說當拂袖而走,也表現些骨氣來。但李徽可不是那樣的人。他的執拗脾氣已經被激發了出來。
「徽兒,我們走吧。」顧蘭芝起身,對兒子輕聲道。
李徽卻沒有挪步,忽然開口道:「外叔祖,我有幾句話要說。」
顧謙已經站起身來要往後堂去,聞言愣住了,轉頭皺眉道:「你要同我說話?」
李徽道:「正是。」
顧惔皺眉道:「顧蘭芝,還不帶你兒子回去。失了體統。」
顧蘭芝忙拉着李徽的胳膊低聲道:「徽兒,莫要多言,跟娘回去吧。」
李徽輕聲道:「娘莫要擔心,我只是要和外叔祖說幾句話而已。」
「這裏是你說話的地方麼?來人,趕他出去。」一旁站着的管事韓庸喝道。
廳外有僕役的身影出現,便要進來將李徽往外拉走。李徽大聲道:「堂堂吳郡顧氏,士族豪門之家,都容不得別人說幾句話麼?雅量也太小了吧。」
「你這小子。還胡言亂語。東翁,都是庸之的錯,我不該讓他們進來。庸之這便打發了他們。」韓庸連聲道。
顧謙皺眉道:「不,讓他說。免得他說我堂堂吳郡顧家沒有雅量,聽聽他說些什麼。」
韓庸愣住了,只得點頭應了,轉頭對李徽喝道:「小子,你可不許胡言亂語說些沒規矩的話,這裏可不是你胡說八道的地方。」
李徽道:「在下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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