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一回頭,卻發現衛風面色猙獰,手裏的三石強弓拉得滿滿的,閃着寒光的箭頭直指着自己,一觸即發,不由得大駭:「你瘋了?」
「陛下,小心身後。」衛風一邊大叫着,一邊向天子飛奔而去,手中的長箭幾乎在同時離弦而去。長箭從天子的耳邊一擦而過,帶起的風聲颳得天子的臉皮生疼。
天子大怒,掄起手就是一巴掌,正扇在衝過來的衛風臉上,衛風正拔步急奔,右手從箭箙中抽箭準備再射,沒想到橫向里突然挨了天子一掌,頓時被打得一個趔趄,收不住身子,斜着跑了兩步,「通」的一聲撞上了前面的一棵樹,他的速度極快,這一下子撞上去,直撞得半抱粗的大樹嘩啦啦一陣亂響。
「豎子敢爾?」天子戟指着被樹撞得昏頭轉向的衛風,紅着眼睛怒聲大喝,他實在是想不通,一直比較乖巧的衛風今天是發了什麼瘋,居然敢用箭射自己,剛才那一箭險險射中。他越想越氣,抽出腰間的長劍,上前就要把衛風提起來質問。
「陛下——」後面上官桀聽到衛風剛才那一聲喊,也飛奔趕了過來,他一邊奔跑着,一邊從旁邊的一個宦者手中奪過一柄長戟,撒開大步狂奔,一邊跑一邊大聲吼叫起來:「護駕——」
這一聲包含着恐懼的大喊在寂靜的林間傳出好久,回音杳杳不絕,在遠處巡邏的羽林、期門一聽,立刻向這邊趕了過來,腳步聲、呼喊聲響成一片,林中的寂靜隨即被打破,喧鬧異常。
上官桀大步如飛,從天子身邊一掠而過,天子覺得奇怪,這上官桀救駕不到自己身邊來,去山崖邊趕過去幹什麼?他抬頭向前看去,頓時赫然變色。
只見兩隻幼虎正踞在崖邊,作勢欲撲,其中一隻強壯些的右前腿上插着一隻長箭,長箭入肉極深,只能看到半截箭羽,受了傷的幼虎揚首一聲長嘯:「吼——」
山地動搖,眾人變色。
上官桀暗暗叫苦,千思萬想,就是沒想到山崖邊居然有兩個幼虎,也不知道這虎是被他們趕到這兒來的,還是本來就住在這邊,他現在也沒時間想那些,雙手握緊了手中的長戟,橫在天子面前,想要擋住那兩隻幼虎,讓後面的郎官們有時間把天子救出去。
天子看到那隻長箭,這才明白過來,衛風是看了那兩隻幼虎,情急之下才來不及提醒,先放箭傷虎,反而被他打了一掌,他心中愧疚不已,撒手扔劍,彎腰要去拉坐在地上的衛風。沒等他碰到衛風,霍禹和上官安趕到,也顧不得失禮,一左一右挾着天子回頭就走,天子大急,連聲喝道:「快救風兒,快救風兒。」
緊跟在後面的宦官郭穰趕上去,扶起衛風就走,可惜衛風被剛才那一下撞得不輕,到現在頭還有暈乎乎走不動道兒,只得靠在郭穰肩上。郭穰自己就比較瘦弱,剛才跑了一陣,已經氣喘吁吁,再被衛風這麼一壓,幾乎都邁不動步子了。那些郎官們有的去護駕,有的去幫上官桀,一時竟沒有人過來幫忙。
十幾個郎官在上官桀身後一站,上官桀頓時心安了,一聲令下,數十隻長箭離弦而去,那兩隻幼虎見勢不妙,轉身要跳,卻已經遲了,瞬間被十幾隻長箭射中,嚎叫了幾聲,倒地不起。
上官桀鬆了一口氣,上前查看了一下兩隻幼虎,這兩隻幼虎看起來也就一歲左右,金黃色的毛皮上,漆黑的斑紋特別漂亮。上官桀一邊惋惜這兩張上好的虎皮被射爛了,一邊向四周打量了一下,這一看,不由得他不倒吸一口涼氣。
前面不遠處,赫然是一個虎窩。
上官桀頓時覺得頭皮發炸,如果說剛才看到幼虎時,他只是恐懼的話,那麼他現在已經是肝膽俱裂了。既然有虎窩,這兩隻虎又是幼虎,那麼母虎必然就在附近,聽到剛才幼虎的慘叫,母虎大概已經到了附近。按說現在他們這麼多人,母虎不會發起攻擊,但幼虎被他們打死了,誰知道母虎會不會發狂。
「救駕——」上官桀再次大吼了一聲,推開還沒明白過來的郎官們就往回跑。
千萬不能出事,千萬不能出事,此時此刻,上官桀腦子裏只有一個念頭。
可惜,一抹從林間飛躍而出的金黃,瞬間擊垮了他的全部希望。
天子被霍禹和上官安架着飛奔,他拼命的扭過頭去看衛風,此時此刻,他心裏充滿了悔恨,衛風要救他,卻挨了他一掌,也不知道受傷重不重,不過看他把大樹撞得搖晃不已的樣子,估計輕不到哪兒去。上官桀能不能擋住那兩隻幼虎,衛風會不會被虎傷了,如果衛風被虎傷了,他的心裏又怎麼能原諒自己。
天子大聲喊叫着,掙扎着要停下來。可是霍禹和上官安這個時候哪能聽他的,幾乎把他架得懸了空的玩命飛奔。也就是一兩息之間的事情,已經離衛風近十步遠,就在霍禹認為安全了,要停下來喘口氣的時間裏,旁邊的林間忽然傳出一聲低吼,一個巨大的身影帶着風聲從草叢中一躍而起,直向他們撲來。
霍禹扭頭一看,頓時嚇得傻了,腿一軟,撲通一聲栽倒在地,他一鬆手,天子也跟着倒了,上官安被他們一扯,也跟着一歪,立足不穩,下意識的鬆了手,將天子扔在地上。
一隻身長一丈的猛虎,從他們的頭頂一躍而過,將幾個嚇呆了的宦者撞得翻身倒地,那虎似乎認準了天子,還沒落地便在空中將身子一扭,四隻爪子猛蹬在地上,將地上的枯枝敗葉蹬踏得四散而飛,硬生生轉了個方向,又向天子撲了過來。
剛剛坐起半個身子的霍禹看着近在眼前的血盆大口,一股濃重的血腥味撲鼻而來,嚇得眼睛一翻,軟軟的塌倒在地,將身後的天子直接暴露在暴怒的母虎面前。
在母虎兩隻銅鈴似的眼睛的注視下,天子只覺得頭上的頭髮都豎了起來,剎那之間遍體生寒,他雙手撐在地上直打顫,兩隻腳徒勞的蹬着地,身子卻不能挪動分毫,眼睜睜的看着母虎張開大嘴一聲低吼,撲了過來。
「我命休矣。」天子哀嘆一聲,絕望的閉上了雙眼,郎官們驚慌的叫聲瞬間離他遠去。
「救駕——」一聲嘶吼在他面前響起,一陣風聲刮過,他的身邊響起了一聲巨大的悶響,連身下的土地都跟着顫了一顫,而預料中的疼痛卻沒有發生。天子愣了片刻,驚訝的睜開眼睛一看,只見衛風死死的抱着那隻母虎,頭頂着母虎的下巴,將虎頭頂得仰起,兩隻腿纏在虎腰上,整個人都懸在老虎的腹下。那母虎頭被衛風頂住無法來咬衛風,前半身幾乎動彈不得,站不穩身子,橫向跨了兩步,翻身仰倒。
衛風被郭穰扶着走了兩步,頭腦稍微清醒了些,正要感謝郭穰捨命來救他,就瞟到了隱在林間草叢中的那抹斑瓓,他大吃一驚,一把推開郭穰拼命向前衝去,眼看着那虎一躍而起,天子在劫難逃,他心急如焚,忽然小腹之間那鼓熱流又竄了出來,瞬間沖向四肢,他知道大事不好,生怕自己怪病犯了又不能動彈,情急之下喊出一聲「救駕」,緊跑幾步,飛身躍起,和身向那隻躍起半空中的母虎猛撞了過去。
母虎眼睛盯着天子,沒有提防衛風,一下子被衛風撞得橫向跨了兩步,和衛風一起摔在天子一側,伸開的左前爪離天子的左臂不到一尺。衛風摔得地上,摔得頭昏眼花,他知道自己現在就在老虎身邊,如果讓老虎回過神來,隨便給他一下,他的小命就沒了,當下也顧不得許多,伸開雙臂一把就抱住了虎脖子,用頭死死的頂在虎的下頜,將全身都掛在了虎的身下。
體力的熱流越來越猛,聚集在他的四腳,脹得他的手腳麻木,他緊咬牙關,頑強的堅持着。
上官桀趕到面前時,天子已經被郎官們拖開護住,看到衛風和虎糾纏在一起,上官桀和幾個郎官拔出刀就要上前,急紅了眼的天子怒聲大吼:「不能砍,別傷了我的風兒。」
郎官們一聽,立刻犯了難,既然不能砍老虎,難道就這麼看着衛風被老虎吃掉?他們一猶豫之間,老虎已經在地上打了兩個滾,龐大的身軀壓得衛風渾身的骨頭都快斷了,體內的熱流似乎也受到了刺激,越發洶湧,如狂暴的山洪一樣噴薄而出,擠得他全身脹痛欲裂。他的頭脹得厲害,眼睛也迷糊了,根本看不清眼前的東西,兩隻手越來越脹,越來越麻,似乎有一股不受控制的力量,直要破體而出。
「啊——」衛風一聲狂嘯,忽然鬆開了抱着虎脖子的右手,掄起拳頭就砸,他也不管要打虎的什麼地方,只知道掄起拳頭砸了下去。一拳砸下,他體內的熱流好象找到了出路,傾刻之間沖了出來。衛風覺得渾身一松,再也沒有力氣抱住虎脖子,手一松,撲通一聲掉在了下來,攤開四肢,仰面倒地。
天子看着衛風象瘋了似的和虎抱在一起打滾,旁邊的郎官們雖然手持刀劍,卻不敢下手,急得眼睛都紅了,忽然間見衛風掄圓了手臂照着虎頭猛砸了一拳,隨即倒地不起,而老虎卻站了起來,搖了搖腦袋,仰頭一聲長嘯,就要衝着衛風下口,急得他衝上去一腳踹在上官桀的屁股上:「還不快上去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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