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比過後。
陸澤在北都城的聲望已經達到了個極其恐怖的地步,九王呂豹隱跟虎豹騎完全認可了年輕的世子,再加上大君呂嵩的全力支持,陸澤開始真正在青陽掌握起來了權柄。
九帳大帥兼虎豹騎副統。
還尚未開春,世子殿下就從木犁的家裏搬了出來,如今的陸澤正式獨立開帳,擁有着屬於他的連片帳篷。
僕從、女奴、護衛...全部一步到了位。
自從世子擁有了屬於他的大帳之後,九帳將軍們每天都在這邊進進出出,看起來甚至比金帳那邊都要熱鬧,因為將軍們要跟陸澤商討着兵制改革的具體事宜以及後續計劃開展。
陸澤端坐在主位之上。
他抬眼看向木犁、木亥陽這些將軍,直接開口道:
「以後九帳就會不復存在。」
「各帳的兵士們將要統一起來操練,然後被劃分到不同兵種當中,此後的青陽將會仿效東陸的大胤朝,以軍建制。」
陸澤的話不由令大帳內的將軍們紛紛震驚不已。
人們都知曉世子殿下的野心很大,卻沒有想到他口中的改制竟是這個樣子,存在於青陽部落數百年的九帳建制將要消失,他們蠻族的兵士要跟東陸那些弱旅一樣。
這時,陽雲帳的主將,慕如雲山走了出來。
男人看起來約莫三十多歲的年紀,在諸多主將里屬於是最年輕的那個,這位慕如家的長子身形相對偏瘦,可他的那雙手臂尤為粗壯,兩隻手的虎口上滿是老繭。
如果說木犁是整個青陽刀術最好的將軍。
那這位年輕的將軍慕如雲山,就是北都城裏箭術最無雙的存在,自幼便在習箭上面展現着超絕天賦,成年後練就一手御馬騎射,最終以三十二歲的年紀就成為了陽雲帳的主將。
慕如雲山單膝跪地,右手撫胸:
「殿下。」
「我慕如雲山不同意改制!」
「東陸人的那些戰術戰法,不過都是些奇計詭術,他們的以軍建制同樣是笑話,在我們蠻族的鐵騎下如土雞瓦狗而已。」
「我們青陽為何要效仿東陸?!」
慕如家對東陸有着深深仇恨。
四十年前,慕如家的老家主、慕如雲山的爺爺便是死在了風炎皇帝的第二次北伐當中,慕如雲山從小到大的夙願就是用手裏的箭,射入大胤當朝皇帝的腦袋上面。
木犁他們都保持着沉默。
其實各個將軍心裏都對改制存在着牴觸情緒,畢竟九帳制度是從很多年前就存在於青陽部落的,每個人都對各自的大帳存在着深厚感情,建制消失意味着以後再無青陽九帳。
陸澤笑了笑。
世子殿下看向跪在地上的慕如將軍,對着他揮了揮手:
「慕如雲山,起來回話。」
「我知道你們這些將軍們的心裏都不理解,為什麼我非要進行兵制改革,現在這樣不是挺好的嗎?青陽是北都城的主人,高高在上,九帳的將軍跟兵士護佑着北都城跟大君。」
陸澤緩緩起身,走下場去。
世子殿下用那雙變得犀利起來的眸子掃視過每個人的臉,語氣忽然變得冷冽起來,令整個大帳變得落針可聞的安靜:
「原因很簡單。」
「因為我覺得現在的九帳很爛,甚至都爛透到了骨子裏去!」
「你們各帳之間明爭暗鬥,前些年不是投靠着我大哥比莫干,就是投靠我那個叛逃在外的三哥旭達罕,腦子裏都是自己的小心思,甚至每帳裏面都有着諸多的派系。」
陸澤冷聲道:
「去年。」
「朔北的白狼團出現在北都城外不足二百里的地方,朔北、瀾馬、沙池那些部落的騎兵都敢來北都城裏逼迫大君做決定,大君選擇滅掉了曾助力他坐上大君位置的真顏部。」
「早先,和大君交好的瀾馬部達德里大汗王被誅,九煵部的老主君被兒子殺掉,我們青陽部裏面巢氏的幾個老家主死的死,貶的貶。」
「你們覺得...草原上還有什麼人支持大君?」
陸澤的聲音令每個大帳內的將軍站得格外筆直,甚至有人的腦袋上面已經冒出了細微汗漬,陸澤身邊的慕如雲山更是緊咬牙關、拳頭緊握。
「大君能夠依靠的,只有九帳。」
「可是現在,你們個個都還在這裏牴觸着改制,覺得完全沒有這個必要,難道非要朔北的狼崽子們殺入北都城,你們才能徹底清醒過來?!」
許久後。
慕如雲山雙膝跪地,將腦袋埋入那跟金帳白色羊毯一樣的地上。
男人重聲道:
「陽雲帳...同意改制!」
...
「夔牛帳同意改制!」
「大風帳同意改制!」
...
很快,九帳的將軍們完全接受了改制。
而後,這些人開始跟世子殿下商討起來後續的改制安排,諸如三三三的混合合練計劃、各帳服飾的統一編排、乃至是如伙食這種非常細枝末節的地方,都在眾人的討論當中。
陸澤之前的廣場講故事,似乎是提前給今天改製做好了鋪墊。
將軍們相當自然的便融入到共同討論的節奏當中,人們也漸漸忘卻了各自的大帳,腦海里沒有了九帳,只剩下了青陽。
改制的規劃很快就落入了章程。
於是,接下來的北都城裏,每天都能夠看見早晨起來出操訓練的兵士,九帳的十幾萬兵士們被打亂成為了三、三、三,三帳一組,每天早晨、中午跟夜裏合練。
下面的兵士們當然是叫苦不迭。
在之前,僅有發生戰爭的時候北都城才會頻繁的練兵,但哪怕是打仗都沒有像現在這樣頻繁操練,而且是三帳合一的混練。
今天大風帳跟陽雲帳一起在早晨練。
可能明天大風帳就要跟夔牛帳在晚上去操練,九帳的兵士們就以這種方式,漸漸習慣着他們身邊多了其他大帳的兵士。
陸澤兵革加身。
白甲黑騎的世子殿下每天都會跟着兵士們一起操練,人們能夠看見青陽的豹雲旗迎風獵獵,目光里充斥着難掩的敬意,都知道那是青陽世子在帶領着親衛營,與他們同在。
大君呂嵩跟九王呂豹隱同樣也時常來觀看兵士們的訓練。
呂豹隱輕聲道:
「世子制定的這些訓練內容乍一看相當簡單,可如果去深究的話,就能夠看出來藏匿在深層的奧秘之處...兄長,我很喜歡阿蘇勒這每日三練的安排,早中晚都要有訓練,因為戰爭從都不分早打晚歇。」
呂嵩眯着眼睛,看着遠處的塵土飛揚,北都城的大君竟然是相當享受,如今的呂嵩都不需要他來事事操心,很多事情都讓陸澤給做了。
「同樣的戰甲、同樣的伙食、同樣的訓練內容。」
「九帳這個詞語...可能真的要在這一代消失在青陽部落的歷史當中。」
「可能在以後,別人再提起我呂嵩的話,就只知道我是欽達翰王的兒子,是草原長生王的父親。」
九王聽到大君這番話,不由將目光看向遠處那面豹雲大旗。
「長生王...」
......
兩月之後。
九帳之間的三三三合練結束。
陸澤站在高台之上,眺望着面前氣質跟兩月前截然不同的兵士們,他知曉這兩個月時間僅僅只是個開始,今天在分建軍制之後,這些兵士們才會真正開啟屬於他們的強度魔鬼訓練。
再之後,經歷過真正殘酷的戰火洗禮,這些全新的兵種們才能夠褪去凡塵,成就如虎豹騎那樣真正強悍的戰鬥力。
...
「今日建新制。」
「青陽輕騎軍,名歸塵軍,人數四萬人。」
片刻間,四萬騎兵呼喝而出。
這是在兩月時間裏挑選出來的騎兵精銳,他們每人着嶄新的黑色鎧甲,騎着北陸高大的駿馬,隊列整齊的在北都城的校場上縱橫穿梭。
歸塵軍的名字當然不是陸澤取的,而是大君呂嵩拍板定下來的。
呂嵩毫不介意的用世子東陸名字給這支騎軍命了名。
「塵歸塵,土歸土。」
「以後的歸塵軍,將要縱橫九州,這個名字就非常的好。」
...
「青陽步軍,名夔龍軍,人數六萬。」
...
「青陽弓軍,名神弩軍,人數兩萬。」
...
很快,十多萬的九帳兵士被分配到新軍當中,今日以後的九帳兵制就真正消失在了歷史長河當中,取而代之的是騎軍、步軍、弓軍這些固定作戰方式的兵種,搭配以斥候營、軍械營、後勤營這些全新的兵種。
青陽要掀開嶄新的篇章。
新軍的兵士們被各軍的軍主帶領着前往了各自的營帳,九帳的那些將軍們,同樣被分散打開到了各軍當中。
只有真正明確下來的軍職,以及附屬的權力跟待遇,才能夠真正調動起來兵士們的心,經濟基礎才能夠真正的去決定未來。
這也是為什麼大君呂嵩一定要跟東陸結盟。
偌大的校場變得空曠。
剛剛十幾萬的兵士,如今還剩下三萬人還孤零零的站立在原地,他們沒有被挑選走,甚至都沒有入選後勤營,意味着在今天以後就要失去軍職。
青陽這些年,冗兵狀況其實十分的嚴重。
北都城裏人人都覺得兵士越多越好,但在陸澤看來虛胖的五萬人,絕對頂不過強悍的一萬人,他之前帶着豹尾營用實際行動證明了這一點。
氣氛變得壓抑起來。
高台之上,大君呂嵩輕輕的嘆了口氣。
陸澤已縱馬來到這三萬人的面前,他能夠感受到這些人散發出來的悲感、羞恥、憤恨...各種的負面情緒籠罩在三萬人的身上。
「過去的兩個月時間。」
「我跟諸位軍主、副軍主,還有校尉們進行着細微考究,成就了這一次的全新建制。」
「但是很遺憾,你們沒有通過建制前的考察。」
「你們不適合當兵。」
「回去以後,找個安穩的活計,平平淡淡的活下去吧。」
說罷,陸澤便要轉身離開。
但這三萬人卻沒有動作,依舊站立在原地,沒有任何的動作。
陸澤看着這些人,他忽然冷笑出聲:
「你們以為那些被挑選走的人,是去享受的嗎?」
「錯!」
「他們是要將腦袋綁在腰上去玩命的!哪怕是後勤營的兵士,都是要在血亂的狼煙里冒死出沒,你們連訓練都不達標,難道還想着在戰場上去跟敵人玩命嗎?」
「只有認清自己,才能找到自己的路。」
「我是為了你們好。」
初春時分的狂風大作。
今年春天第一場春雨似乎在祝賀着全新建制的青陽部落,在雨水當中,三萬人里開始有人退出,十個、百個...
許久後,僅剩下了一萬兩千人,依舊如頑石一樣佇立在原地。
陸澤看着他們:
「你們還想當兵?」
「想!」
怒吼聲震耳欲聾。
陸澤在一萬多人的注視之下,緩緩點了點頭:
「那我給你們最後一次機會。」
「你們獨立於新軍各個兵種之外,是我本人給你們的嘗試,你們的待遇只有普通兵士的一半不到,但這是完全迥異於瀚州草原的兵種,我給你們三天時間考慮,三天後,給我答覆。」
大雨中,陸澤跟着還在高台上的呂嵩一道回到了大帳。
大帳里,呂嵩直勾勾的盯着陸澤:
「阿蘇勒。」
「你是想讓那些人...」
陸澤直接點頭:
「是,父親。」
「我們青陽要組建起來自己的水軍,為以後踏上東陸做準備,而不是將全部希望寄托在東陸諸侯國的身上。」
呂嵩看着面前的兒子,只感覺他的野心遠比自己的要大。
「船艦的圖紙,兒子會想辦法從東陸弄來。」
「至於造船所需的材料,瀚州只有草,沒有太多數目,只能去到我們的鄰居寧州那邊借一點,但這要在草原完全平定之後再去進行。」
陸澤笑了笑:
「我們青陽這麼大的動靜。」
「想來朔北、九煵那些部落都能夠聽到些許風聲,新軍的將士們得見了血才算真正完成了建制...那就去找朔北的麻煩吧。」
呂嵩聞言,直接愣住:
「阿蘇勒你要主動跟朔北部去開戰?」
雖然如今將大部分權柄都交由在了幼子手上,任由着他來當北都城的家,但呂嵩骨子裏還是信封着庫里格大會,不願主動的掀起兵戈。
陸澤笑着搖頭,輕聲道:
「不是主動開戰。」
「我三哥不是叛逃了嗎?他身上還攜帶着關於北都城的機密,我們合理的懷疑是朔北部的人將三哥給藏了起來,要派人到朔北的營寨調查。」
呂嵩的眉頭緊皺。
這並不是件小事情,一招不慎就又會令整個瀚州草原興起內亂,這跟呂嵩的初衷並不符合,他猶豫着道:
「那九煵、瀾馬還有沙池那些部落的兵士,如果這時候摻和進來的話,我們青陽現在難以頂住這些部落的聯合之勢。」
新軍畢竟剛剛創立。
哪怕陸澤的思想、戰法以及訓練方式超脫時代,但他們訓練的時間還太短,諸軍之間配合的默契還沒有真正養成。
陸澤想到了這一點,直接道:
「這個簡單。」
「讓我大哥去拖時間吧,那些部落的人,恐怕巴不得趕緊聯繫上我大哥,現在我這個世子當權,可以說炙手可熱。」
「我大哥呂守愚·比莫干,想着藉助那些部落的力量來幫助他成為北都城的主人,這個理由簡直不要太合適。」
呂嵩的神情有些無奈。
若是讓新軍的將士們知曉,他們敬仰萬分的世子殿下,腦海里各種陰謀詭計數不勝數的冒出來,恐怕個個會被驚掉下巴。
但呂嵩最終點頭同意了下來。
他倒是喜歡看到這樣的兒子。
因為要在草原上安穩的活下去,只有勇敢是遠遠不夠的,必須還要有着奸詐狡猾,以及包納山川跟河流的心胸。
只有這樣,才能夠真正成為九帳的鐵沁王。
......
新軍的第一戰,由世子殿下親自掛帥領銜。
儘管各軍軍主都表達了強烈反對意見,可這些人難以更改陸澤的決定,哪怕是金帳內的大君都難以再去說服世子,這些人只能同意下來。
陸澤的手在蠻族的粗略地圖上不斷點撥:
「這次是我們青陽大軍建制後的第一仗,必須大勝,我給你們各部的傷亡指標你們都是知道的,勝利需要拿走,但傷亡必須控制。」
「若是超過了規定的傷亡指標,那在我看來,這一仗還不如不打。」
「我創建新軍、改制九帳的目的,是要讓更多的人能夠順心的活下去,而不是來成就我呂歸塵自己的功業。」
陸澤的目光掃視過大帳內的所有人。
人們神情凜然的點了點頭。
世子殿下接着說道:
「歸塵軍這次的目標是朔北西南的宛峪寨。」
「夔龍軍要跟朔北的狼崽子們正面對上,你們不需要死斗,邊打邊退,將陣型的口子給故意暴露出來,那些狼聞到氣味就會落入陷阱里。」
「慕容副軍主,你們神機營會在後天夜裏出動,你們的目的只有一個,在敵軍通過天塹谷口南麓的時候,進行快速的掃射,你只有一炷香的時間,時間到了後,立刻遁走。」
陸澤有條不紊的下達着各條命令。
這天夜裏。
歸塵軍的三萬輕騎兵從北都城的北門出了城。
瀚州草原的狼煙將要升起。
亂世已至。
蠻族將要出現改變整個北陸的英雄。
營帳里。
陸澤輕聲道:
「無光的谷玄是蒼穹上的魔鬼。」
「那這一戰,就要讓草原上的人都知道,黑暗將至。」
「黑暗,亦是長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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