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鳥從山林里飛出,盤旋在殤陽關外的天空之上。
這種鳥的名字叫做夜梟,山裏的獵戶如果射中夜梟,他們都會選擇丟棄,並且在回家後會將箭矢的箭頭清洗好幾遍。
因為夜梟鳥,寓意着不詳。
「那是吞食腐肉的不祥黑鳥。」
「渾身漆黑,叫得聲音活像人在哭一樣,他們靠着吃死物活着。」
「殤陽關外,有着太多的屍體。」
古月衣跟慕如雲山介紹着這種在瀚州草原並不多見的夜梟,紫衣將軍抬頭看着高空之上盤旋着的道道黑色,眼神微微凝聚起來。
「這些夜梟並不懼怕活人。」
「但今日,它們在空中盤旋這麼長時間,卻沒有一隻夜梟落下來,這倒是有些奇怪,明明更遠處的山嶺上便是聯軍跟離軍堆積起來的屍陵。」
晉北在殤陽關大戰當中陣亡的人並不多,古月衣早早便令人將同袍的屍體收殮整理好,要帶着他們回到雪國的故土去埋葬。
蠻族的陣亡兵士則是被燃燒慕如雲山下令澆上火油燃燒。
這是蠻族將士死去後的最高禮儀。
他們的屍體被焚燒成骨灰,靈魂便能夠被盤韃天神接引到九天之上,骨灰會隨着蠻族大軍灑落到九州的各個角落,死去的靈魂會見證着活着的人完成未竟的事業。
而就在這時候,鬼弓的影子斥候來到營帳之外。
鬼弓帶來了蠻族大軍的指引。
「今日夜裏,大軍營帳後撤八十里地。」
「三日後。」
「攻破殤陽關。」
胤喜帝九年的這個初夏。
殤陽關中徹夜殺聲不絕。
殤陽關面向南方的六門緊緊閉着,而這時候的城門前則是堆滿了復甦的戰死者,它們拍打着城門,妄想着要進入活人的國度。
這天晚上。
辰月教派自教宗公山虛往下,無數教徒都獻祭出自己的生命,用辰月的精神力量支撐起來了這次的穢土屍梟之術,召喚死去不久的人重新站起來,用他們剩下的力量再度掀起新的征伐跟戰爭。
其實,不僅僅是辰月有着這種操縱屍人的秘術。
傳說在西陸的雲州也有着類似的屍蠱之術,可以大規模操縱屍人,以屍體和蟲子所煉的一種蠱毒,釋放到屍體中可以令其行動如生人。
但哪怕是雲州屍蠱之術,都難以做到操縱多達數萬之眾的屍人。
殤陽關內已經處於完全暴動的狀態當中。
那些活着的聯軍兵士看着那些死去的離軍再度復活,而且他們死去的同袍們也都變得面目全非,喪失理智的屍體只剩下殺戮本能,整個殤陽關好似變成了真正的地獄一樣。
洶湧的火焰在燃燒着。
古月衣站立在巨大的火堆之前,默然的看着被焚燒着的晉北陣亡將士。
晉北年輕統帥的眼眸里閃爍過絲絲不忍。
「東陸人講究的都是入土為安。」
「所以我們才想着帶晉北戰死的同袍們回到家鄉,但是現在,可能讓他們安穩的離開才是最好選擇。」
雷千木站立在古月衣的身邊,輕輕拍打着古月衣的肩膀。
直到現在,晉北的兩位大將才知曉,蠻族大君究竟是用什麼辦法來覆滅大胤朝在關內的那些將星們。
那是超脫世俗的龐大力量,但有悖人倫天理。
同一時間。
蠻族大君率領騎軍北上。
陸澤將要參與到殤陽關落幕的這場戰爭,他並不在意戰爭究竟會以什麼樣的方式結束,在戰場之上從來沒有陰謀陽謀的區別,君王所要的從來都只有勝利兩個字而已。
「戰爭結束之後,辰月的高端力量會跟隨一起隕落。」
「山碧空跟雷碧城都已到了殤陽關,在關內的息衍肯定猜到了這是辰月的手筆,這位萬壘宗主會用帶着鷹徽的信召集東陸的天驅武士們。」
「翼天瞻應該也會出現。」
駿馬之上,陸澤忽然笑了出來。
他與星辰呼應,跟辰月結緣,已將寂部秘術『無方之境』推演到了個極其恐怖的地步;但在南淮城的地底宮殿裏,又將天驅聖物『蒼雲古齒劍』拔出,還要繼承天驅武庫。
現在,陸澤又要親手將這兩個組織的所有高端戰力給埋葬。
在中途歇息的時候。
蘇瞬卿來到了陸澤的身邊。
女人今日午後之時,將天羅山堂最新的回函送到陸澤手裏,天羅三位族長竟是同意了蠻族大君的要求,說會在大君回到北陸之前,將那些東西送到金帳王城裏。
陸澤抬眼看向蘇瞬卿:
「你是來問幽隱的事情吧?」
「他的性格不適合做跟他父親那樣的英雄。」
「看在你的份上,我可以給他一個選擇,讓他加入草原的鬼弓武士當中,成為黑暗中的斥候或是殺手。」
蘇瞬卿知曉自己沒有跟蠻族大君去商量的餘地,只能選擇接受或者是拒絕,而拒絕就代表着幽隱要獨自進入這個亂世當中。
陸澤笑了笑:
「其實,我更建議幽隱他獨自出去闖一闖。」
「幽長吉在無形當中,給他這個兒子加上了太重的枷鎖,讓幽隱這些年都活在囚籠當中。。」
「其實,那只是一把劍而已。」
「難道沒有那把劍,就不能夠成為英雄嗎?」
蘇瞬卿幽幽嘆了口氣。
來自於北陸的主人就是能夠輕鬆看透問題的本質,所以他可以這般年輕就成為這個亂世里最耀眼的星辰,當南蠻的離公折損大半軍力之後,瀚州草原的北蠻之王好似要用烈火令整個九州燃燒起來。
「息衍現在就在殤陽關內。」
「其實,我本是想要利用你來試着收服一下他。」
「但是後面,項軍師告訴了我,那是天驅的萬壘宗宗主,他可能會困咎在個人情感當中,但絕對不會失去屬於天驅的靈魂。」
陸澤的話迴蕩在蘇瞬卿的耳畔。
只見這位換上灰白色馬步裙的美麗女人,眼眉緩緩低垂下去。
......
越州的九原城,兩千雷騎正扛着戰旗進城。
這是威武王的入城儀式。
兩千面雷烈花之旗飄蕩,放眼望去遮天蔽日,好似半個天空都被這片紅色所遮住,離國的臣子不由自主地跪下叩拜,有的已是泣不成聲。
九原地處南方山林之中,一年倒有小半年被大霧籠罩。
所以九原城又被叫做雲城。
贏無翳在入城後卻並沒有直接回宮,而是縱馬拐上了雪晴湖邊的闊道,身後只有數道雷膽營的親衛跟隨。
那裏是白雪夫人秋絡的住所,聽雪樓。
九原城裏只有極少的人才知曉,在兩個半月之前,白雪夫人的身邊多了位年輕貌美的小婢女。
聽雪樓的正苑。
面容精緻的少女一襲黑衣,坐在湖邊的軟椅上面,捧臉發着呆,湖水倒映着她那張明媚多姿的臉頰,卻沒有映照出她內心翻湧着的情緒。
秋墨霜恍惚走神。
直到勁裝的離國公主來到她的面前。
贏玉冷冷道:
「你就是秋墨霜?模樣倒是還行。」
「你當過他的婢女是嗎?」
秋墨霜這才緩過神來。
她不認識面前一副貴公子打扮的少女,直到聽到對方口中『婢女』兩個字,秋墨霜才漸漸反應過來對方究竟說的是誰。
秋墨霜忽然笑了出來,笑顏生花。
她點了點頭,認真道:
「嗯。」
「我一直都是他的婢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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