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漸濃,昊天道南門道觀院落里舖灑着枯萎下來的落葉。
陸澤的話仿佛就像秋日裏那抹濃濃的肅殺之意,直接、果決的插入了何明池的心臟,這位南門門主此刻臉上有止不住的冷汗冒出,身體在顫抖,冷汗在直流。
陸澤看着這位年輕的南門門主,眼神里沒有絲毫的憐憫。
當初的陸澤曾經與李青山說過,昊天道南門不需要替帝國做出選擇,那日的陸澤在道觀庭院裏設下樊籠陣,其實並不是防範隔牆有耳,而是為了準確的確認李青山的心。
那處陣法,為的是在後者猶豫後,乾脆的殺死對方。
從這些細枝末節的東西之上便能夠看出來陸澤內心深處藏着的那抹冷酷。
只有站在對立面的人,才能夠清晰的感受到刺骨寒意。
所以南門的前任門主,大唐國師李青山,直到死去都沒做那些多餘的事。
而李青山的大弟子,最終卻還是毅然決然的選擇忘卻師父當初說過的話,在大唐跟西陵當中,直接的選擇了西陵。
陸澤抬起頭,望向何明池說道:「如果我沒有記錯,你的本家其實是在大唐清河郡?位於帝國最南部的清河郡,北靠青峽,南邊毗鄰大澤,大唐鐵騎縱橫天下,但卻很少有人知曉,在清河南邊大澤之上的帝國水師,重要程度不必玄甲重騎遜色半分。」
「因為誰都不會想到,中原諸國聯軍的軍隊,能夠越過大澤跟青峽進入唐境。」
聽到這裏,只見何明池猛然的抬起頭。
南門新晉門主的眼眸當中充斥着濃濃的不可置信,此刻的他終於意識到了什麼。
陸澤微笑點頭。
「清河郡諸閥掀起叛亂,想要顛覆帝國的統治,回到千年之前世家統治大陸的時代,諸閥里有很多老人,他們的心並沒有老卻,尤其是在夫子登天之後,心思更加活躍起來。在帝國跟中原聯軍大戰的關鍵時候,若是打開帝國南部的大門,西陵的軍隊便能夠長驅直入到大唐的腹部,過了青峽,就可以直指國都長安。」
「唉,都是賭徒的心思。」
「千年之前賭贏了一次,而現在又想要壓上身家,豪賭一番。」
何明池只感覺刺骨寒意瞬間籠罩住了他。
師父在臨終之前說的那番話,此時無比清晰的迴蕩在了他的耳畔。
書院小師叔是個很可怕的人。
不單單是他的劍可怕,更可怕的是他有一雙比劍還為鋒利的眼睛,以及心。
南門門主無力的癱坐在了地上。
何明池的目光愣愣的望着南邊方向,似乎能夠看到西陵神殿以及道門高手慘死的血腥畫面,可以看見在清河郡掀起的叛亂被以雷霆手腕鎮壓下去,諸國聯軍會在這一仗里吃到極度痛苦難挨的一拳,南邊會死上太多太多的人。
而他何明池自己,在某種程度上就是幫凶。
「小師叔今日前來,是為拿我?」何明池神情極其恍惚,但是接着又搖了搖頭,慘笑說道:「怎麼可能,聽聞師叔在南晉殺懸空寺天下行走七念,諸國無數高手死在師叔劍下,又如何會單單為了拿我,來南門走這一趟?」
聞言,陸澤點頭,誠實說道:「不錯,我今日前來,是需要你替帝國做一件事。」
「何事?」
「你要回到西陵,替帝國進一步打開西陵的缺口,迎接大唐鐵騎的南下。」
何明池忽然平靜下來:「師叔莫不是在說笑,我本是神殿跟清河郡諸閥安插在長安城的雙料探子,現在師叔讓我回到西陵桃山,再當一回西陵的叛徒?」
陸澤嗯了一聲:「是這個意思。」
他看着癱坐在地上強撐着心神的何明池,緩緩開口:「這一仗西陵必敗,你若真是昊天門徒,那令西陵神國少死些人、少流點血,難道不是為了昊天?相信國師大人在九泉之下也會這般勸解你,理解你。」
何明池沉默許久才緩緩開口。
「好。」
「但我有一個要求。」
「說。」
「小師叔包括整個大唐,不能在事後殺我。」
陸澤微笑點頭:「以夫子的名義。」
......
天啟十八年的深秋,大唐鐵騎從唐境之內魚貫而出,正式吹響了對於中原諸國的反攻號角。
山林之間,有巨輦碾林碎石而現。
輦上幔紗萬重,縱在漆黑夜色里也能看到裏面光芒萬丈的那個高大身影。
西陵神殿掌教大人親至,輦畔是六十四名西陵神衛,還有道門數十位的高手。
昊天道南門門主何明池,聯合清河郡諸閥,出賣了帝國統帥許世將軍,這些人從清河郡繞道,成功進入到了大唐國境當中,並且找到了帝國軍方統帥許世的位置。
但是,在以熊初墨掌教為首的道門高手到達許世統帥大營所在山道之後,迎面而來的卻是早早便準備好的大網。
長安城南郊書院,舊書樓里少了位喜好在二樓窗台前撰寫小楷的女教習。
在山路道口之前,則是多了道道的蟬鳴之聲。
重傷未愈的掌教熊初墨在見到那位目標人物大唐軍方第一人許世的瞬間,他並沒有感到欣喜,相反,這位西陵神殿的掌教大人便毫不猶豫的選擇了遠遁,直接拋下了身邊神殿以及知守觀道門的諸多高手。
這一畫面看起來是相當的滑稽、可笑。
尤其巨輦里那道高大身影的本來面目是個矮小瘦弱的猥瑣老頭。
這張衝突感尤為強烈。
但是這個踏入五境之上境界的掌教,還是被人攔住了去路。
這人,熊初墨並未見過。
但是後者身上散發出來的那抹氣息卻令他感到尤為熟悉。
當蟬鳴聲響起的時候,掌教大人下意識的反應便是迅速遠離這裏。
在他心中的那抹不安終於被徹底放大開來。
「林霧!二十三年禪!」
「沒有想到,你竟然真的沒有死,卻沒有想到竟入了大唐,成為了書院二層樓的先生。」
「而且還變成了這般模樣。」
面前這人,是熊初墨的一生之敵。
他身體某個地方的殘缺便是因為這位魔宗的宗主。
儘管後者從未把他當成什麼一生的敵人。
大唐帝國掀起對於中原的反攻,書院二層樓同樣開始插手這場戰爭,因為後山的人們都知曉這一戰不單單是為了大唐,更是為了登天與昊天戰的老師夫子。
所以,書院後山三先生余簾出現在了這裏。
不遠處的廝殺聲已經響起。
熊初墨掌教望向那個方向,道門高手慘叫的聲音紛紛湧入他的耳朵里,被大唐預判了西陵的預判,最終付出的代價當然極其的慘痛。
陸澤在天下棋盤這處落子,為的是將所有道門高手全部埋葬在這裏。
請客。
斬首。
收下當狗。
不太幸運的是,掌教大人進入到了三處結局裏面被斬首的行列當中。
熊初墨藏在道袍袖口裏的手控制不住的在顫抖。
因為因為蟬鳴聲再起。
滿山遍野都是蟬鳴,秋蟬淒切而令人心悸的鳴叫。
秋風漸盛,黃葉落。
「你被小師叔重傷,那道劍意如今都還在伱體內縱橫。」
「哪怕這樣都要來到這裏殺死許世,西陵的情況遠比想像當中更為糟糕。」
「熊初墨,觀主好像並沒有跟你站在一塊。」
「那你便安心去死吧。」
......
大唐帝國真正的南方原野上阡陌縱橫,溪河江流安靜向南而去,直至最終匯入着名的大澤。
這裏是清河郡。
大唐南方諸多的高姓大閥都坐落在這個富庶不可言的大郡當中,千年以來的清河為大唐輸送了無數人才,甚至還在西陵神殿裏出過數位大神官,這些年的書院裏不乏有清河郡士子身影,對於傳承千年的世家來說,教育永遠都是擺在首位。
所以世間不會有人明白,為什麼在大唐麾下已千年時間的清河郡諸閥為何要謀反。
而清河郡諸閥同樣不明白,為什麼他們的謀反叛逆能夠被人知曉。
血色。
到處都是血色。
清河郡諸閥頭名崔家的老祖宗雙目赤紅的望着不遠處那道筆直站立的身影,聲音里儘是悲憤以及痛苦之意,因為家族裏無數優秀的後輩們正一個接着一個的消失,好像家族延綿的未來光明之路漸漸被黑暗所侵襲、腐蝕、融化。
在黑暗盡頭,同樣站立着一位端端正正的男子。
而這位男子,來自於書院。
「二先生...君陌!」
「你不是整個天下最重禮數禮法的人嗎?你看看你現在在幹什麼?」
「你竟然在屠殺手無寸鐵的唐人!」
君陌站立在街道最前列,手中三尺青鋒出鞘,今夜有無數的人死在了他的劍下。
而這些人,可能昨天還是唐人。
但是今天就不是了。
君陌聲音很是平淡,仿佛在說着天底下最為簡單的道理,太陽東升西落,溪水從高處流向低處那樣的簡單:「叛國之人,不再是唐人,唐律有言,叛國者為賊,人人得而誅之。」
崔家老太爺身軀飄搖起來。
其實,血腥的殺戮在清河郡各處宅院裏都在上演。
這群人已經叛亂。
因為西陵掌教還有神殿道門的高手從清河郡入到了大唐國境。
而大唐內部的所有問題與隱患都在這天夜裏完全解決,在陸澤踏入到昊天道南門道觀的那一刻起,大唐帝國便邁了很大一步出去,抖擻身上沾染着的骯髒泥土,同時朝着對手揮去了勢大力沉的一記重拳。
只聽見崔老太爺指天怒罵。
夫子登天而別,舉世伐唐,這是千年未有之大變局。
而對於諸閥來說,這種變局同樣是他們需要做出變化的時候,在很多人看來,夫子登天便意味着死亡,隨着浩浩蕩蕩舉世伐唐的大局撲面而來,清河郡諸閥最終還是決定投入到昊天懷抱,卻沒有想到撲進了萬丈深淵當中。
從他們決心背叛的那刻起,他們便不再是大唐帝國里的人。
背叛的人,不再是人。
所以他們並不是唐人。
......
書院三先生余簾負責西陵神殿掌教大人熊初墨。
書院二先生君陌負責來解決清河郡諸閥的叛亂。
而大先生李慢慢,則是獨自去到了西邊,他見到了不可知之地當中最為神秘的懸空寺,末法時代保留佛性的地方在天坑之上懸浮,而在寺廟的下面是數不清世世代代為奴的農奴。
李慢慢是個性情極度溫和的人。
哪怕是在土陽城面對夏侯的時候,他都是輕聲細語的說着霸氣的話。
但是今天的李慢慢,卻是真正的動了怒氣。
佛門不可知之地就是最大的嘲諷,披着偽善的面紗,奴役着百萬農奴。
「難怪老師這些年遊歷的時候都不願往極西之地來,人間並沒有昊天想像當中那般美好,所謂不可知之地,在真正暴露於人們眼前的時候,其實也就那回事。」
李慢慢將懷着木瓢取出。
他想要打架。
......
書院在行動。
而留守在二層樓里的人依舊如往日那般,該幹嘛幹嘛。
畫畫的畫畫。
譜曲的譜曲。
下棋的下棋。
天塌下來,有個高的頂着。
夫子登天,人間還有個小師叔,還有前面的大師兄、二師兄、三師姐。
所以書院還是書院。
只是在外面如此熱鬧的情況,後山並不是所有人都想要繼續的待在這裏。
十二先生陳皮皮此刻終於下定了決心,天才胖少年的臉上寫滿了堅毅。
「小師叔,我想回趟道門。」
陸澤點了點頭,隨意的擺了擺手:「去吧,皮卡丘。」
於是,陳皮皮便帶着唐小棠離開了後山。
陳皮皮想要帶着小女朋友回家一趟,同時去見見大舅哥,想要找到氣海雪山盡毀的葉蘇。
.....
另一邊,寧缺十分沉悶的蹲在石凳之前,小半日時間才緩過神來,眼眸里有亮光閃爍:「皮...皮卡丘?」
這時的寧缺瞬間又沒有了興致。
其實聰穎無比的豬腳寧缺早早便感覺到了陸澤身上那抹熟悉感來自於哪裏。
但是在這方世界生活十幾年的寧缺,已然對當初的世界沒了感覺。
因為桑桑。
「小師叔。」
「我可以做些什麼?」
陸澤想了想:「那就陪我去見兩個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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