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傍晚時分,還沒有找到易小青。樂筆趣 m.lebiqu.com先是易家的親戚們在附近一邊找一邊喊着她的名字,隨后街坊鄰居聽說了小姑娘走丟的事情,也紛紛加入到尋人的隊伍中來。大家一開始是在村里,後來逐漸將尋人的範圍擴大到了小姑娘可能去的地方。
這個過程中,最為焦慮的自然是王花和易小青的父親了。但哪怕是這種時刻,王花嘴巴里依舊兇巴巴地念着:「真的是翅膀硬了,讓我們這麼擔心!等她回來了,看我怎麼好好收拾她!」旁邊的易嵐嘆了口氣:「這種時候就別說這種話了吧」
「還不是你慣的!」
「我」
易陽沉默着看着這一幕,沒有說什麼,但在心頭卻是默默嘆息。
易嵐就是易小青的父親,他的這個名字看上去就完全不像一個農民的名字,因為二爺爺會寫字,起名字的時候也頗為考究,期望他像山風一般吹向外面的世界,只是可惜這個名字沒有給他帶來什麼,反而是曾經叫「易大娃」的易陽的父親闖了出去。
易小青的小青這個名字,就有取自「青出於藍勝於藍」的意思在裏面,自然也是二爺爺取的名字,滿含着對少女的希冀。雖然易小青受王花的影響和二爺爺不親,但站在二爺爺的角度上,易小青是他唯一的親孫女,此時人走丟了,老人難過得抹起了眼淚。
此時王花還想再說什麼,一切親戚都看不下去了,有的好言相勸:「嫂子啊,你就少說兩句吧要是孩子真的有個三長兩短的」「你這脾氣還是得稍微收一收了,畢竟那麼多人,小青都初中快要畢業了,還是要面子的」有的長輩甚至頗為嚴厲地說:「現在還說什麼對錯?還不想辦法把孩子先找到?」
易小青出走的原因是今天立杆子的時候,王花說了她幾句,原本只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易小青不愛聽,就悶着頭走了,但沒想到王花不依不饒,追着說:「你翅膀硬了,翅膀硬了是吧?現在說你兩句我就要看你的臉色?你現在還沒到給我甩臉色看的時候!」隨後吵了幾句,易小青哭着跑掉了。
一開始還沒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大人們繼續幹活,直到結束了上午的活,準備先回去吃個飯的時候,給易小青打電話卻是關機,這才意識到了一點不妙,隨後在附近找了一圈沒有見到人影,逐漸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
畢竟是自己的堂妹,要說不擔心是不可能的。易陽跟着隊伍到處尋找,一面思考着少女會跑到哪裏去,將自己帶入成對方,嘗試去了幾個可能的地方,都沒有收穫。畢竟不是女生
想了想,易陽拿起電話給趙月娥她們家打了過去,二十幾分鐘後,趙月娥騎着一輛自行車出現在了村口。
趙月娥的身高也猛得長高了許多,不再是曾經那個小不點了。此時初三的趙月娥,身高已經過了165,按照前一世的記憶,她還能再漲一截。但是身上臉上沒有多少肉,看起來清瘦。此時她穿着一條洗得有些發白的牛仔褲,一件粉色印花短袖,馬尾辮,但或許是因為習慣了看她矮矮小小的模樣,反而覺得她沒有以前乖巧了大概是少女成長路上的一個尷尬期?
「小青走丟多長時間了?」
「半天吧如果是你的話,大概會往哪些地方跑?」
「呃不知道,我應該不會跑。」
易陽嘆了口氣,「算了,現在也沒有別的好辦法,只能先拉網式地在附近找一找了。實在不行,就報警好了」
「報警啊?」
「萬一跑出村子,甚至跑到縣城買一張票,出了縣城,就麻煩了。雖然她還是挺膽小的,但不是沒有這種可能。」
趙月娥沉默着點點頭,她也想到了這種可能,此時更多的是驚訝,實在沒有想到,易小青竟然真的敢做出離家出走這麼離譜的事情。但易陽的話有一點她不敢苟同,那就是關於給易小青膽小的評價,她想,敢離家出走還算膽小麼?
「我的膽子真小!」
想到這裏,易小青的眼淚又有些不爭氣地落下來了。
此時她蜷縮在村子裏一座拱橋的下面,這個角度是一個視野死角,除非走到橋下面,在橋上或者河岸上是無論如何都看不到她的。橋上已經有好幾波人走過去了,一面呼喊着她的名字
聽到他們在焦急地尋找自己,有一種莫名的快感,同時心情則更加忐忑了,這些是能意識到的部分,還有一部分情緒是她無法察覺的,潛意識的:能夠感知到他們在尋找自己,會帶來一種踏實的感覺。
眼前河水緩緩流過,水流因為河底有石頭,所以流淌得並不平均,一些地方流得快一些,擊打起白色的水花,隨後又快速消弭不見。她的目光出神地盯着那些地方,此時心情已經由一開始的悲憤冷靜下來了。
當時悲憤離開時,自然沒有想太多東西,但是此時情緒逐漸平靜,有一些事情就不得不想一想了接下來怎麼辦?自然,她還沒有正式的邏輯鏈條,確定了一個點,下一個點如何如何的思維模式,此時只是思緒混亂地想要不要回去的事情。
騎虎難下了。
她不敢真正的離家出走。
但是已經初三的她,完全可以意識到此時做的事情是惹了多麼大的一個禍,而且隨着天色逐漸暗下來,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這個禍也越來越大但意識到這一點卻對此時的處境沒有任何幫助,灰溜溜的回去麼?她不敢想像此時回去要承受母親多麼大的憤怒。
想到這裏,她突然感到十分悲涼。
那些同學離家出走了,父母肯定焦急得不行,回去的時候他們肯定一邊哭一邊抱着同學,而反觀自己,現在擔心的卻是母親回去以後的怒火。
好恨自己的懦弱!
如果不是自己的懦弱,真的離家出走了,就不會害怕了。想到這裏,眼淚又不爭氣地落下來。
許多人自初中開始起,性格往往發生極大變化,許多在小學時期常常打小報告或者活躍在老師面前的人,到了初中某一個時間段突然一下子變得沉默寡言,是因為腦子開始逐漸思考一些事情,關於人際交往,關於面子的東西,而自尊心也大抵在這個時期變得強烈起來。
因為那一次易陽的提點,她意識到自己曾經因為無腦說了多少挖苦諷刺的話還不自知,沾沾自喜以為是一種直爽幽默。後來的時間在與別人交流的時候,便會刻意地避免,偶爾本性再現,反思起來以後,還會懊惱不已。但她畢竟不是健談的人,時間長了越來越沉默寡言,但在同學眼中反而不那麼討厭了,大家都是健忘的,尤其過一兩個長假,就等於刷新了印象,逐漸的她在學校里也有了幾個不錯的朋友。
她很感謝易陽。她想,要不是因為易陽那一次的提點讓她如夢初醒,還不知道要在這條路上繼續走多久,讓人討厭多久。
尊重他人,體悟他人的情緒。
只是越是在學校如此,一回到家,她就越是崩潰,因為王花便是那種完全不會在意她情緒的人,往往一件小事就會上升到對整個人的評價上去,各種挖苦諷刺不斷,只有和別人聊天的時候,才會用在村里比還算不錯的成績炫耀炫耀她終於意識到為什麼自己曾經與他人交流時那麼令人討厭,正是因為長期生活在這種環境之下,所以將這種交流方式當成了親密關係中正常的交流方式。
真的很崩潰
天色漸暗,從晴轉陰,也不過是幾個大風吹過的空隙。哪怕待在橋底下,她也能意識到烏雲佈滿了。她想,就下一場大雨下來,讓橋底下的水漲起來,把自己淹死好了!
然後果真下起了雨。
易小青:「」
這雨來得很急,滴滴答答,從橋底下看河面,河流已經完全被迷迷茫茫地水幕隱沒。
天色也完全暗下來了,橋底下太黑,她的心情越發沉重,到後面甚至變得有些害怕起來。但是想到此時回去,也要挨罵,還不如就待在這裏
一場秋雨一場寒,這雨本就是降溫的,躲在橋下面寒意逐漸侵蝕上來,她忍不住打了個噴嚏。她想,就讓自己凍死在這橋底下吧隨後想到了一些場景,過幾天,或者更久一點的時間,父母才發現了自己的屍體,終於忍不住後悔,痛哭流涕心裏扯着疼,但很爽。
不過想歸想,身體還是在抗議了。又冷又餓,幽幽一嘆,準備到一個更容易被發現的地方去如果被發現了,那畢竟不是自己本意想要回去的,如此一來離家出走的志氣也不算被破壞了。
她從橋底下站了起來,然後小心翼翼地移動到她剛才溜下來的地方,一個需要往上攀爬的斜坡。雨唰啦啦地下來,落在斜坡上,將泥土砸成泥漿,望着這一幕,她愣住了
陷入了進退維谷的境地。
當她意識到這一點後,眼淚花再一次不可遏制地落了下來。雨落到身上,更涼了,於此同時天色也逐漸暗了下來,近處的雨,遠處的景象,周遭的一切都逐漸被黑暗模糊,在原地定定地淋了一會兒雨,忍不住打了一個噴嚏。
兀自哭了一會兒,還是咬着牙往上爬去了。
自然,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斜坡因為泥漿變得無比濕滑,剛剛踩上去,腳下便是一滑,身體不受控制地向前傾倒,手撐住身體,狠狠地嵌進了泥漿中去,此時她暗叫一聲完了,因為褲子和上衣都算是摔進了泥漿里,整個人都成了一個泥人,她第一時間想到的是母親看到了衣服髒成這般,肯定更憤怒了卻沒有注意,就在她摔倒的位置,往下不到一米的地方,就是正在變得湍急的河流。
但已然弄髒了衣服,便也只能以破罐子破摔的心態繼續往上爬了。她默默流着淚,慢慢往上爬,越向上越陡,原本沒有雨的時候這裏並沒有這麼難走,但此刻每前進一點,都極為艱難。在最後的位置,已經成了她無法攀爬的筆直坡度這下成了真正的進退兩難,她低頭看了一眼身後,陡滑的坡道下,河流在黑暗中像是要將一切吞沒
她突然想到,如果摔下去會死!
當她意識到此時已經到了生死攸關的位置上後,便再也無法保持平靜了,扯開嗓子哇哇地哭了起來,手指奮力往泥漿深處扎去,但一點點地,腳下正在變得更滑,心臟猛烈跳動起來,恐懼驅使着着她掙扎地往上爬去
哭聲並沒有吸引來別人,她感到絕望了,好在踩到了一撮草,腳上生力,艱難地往上來了一點位置,但接下來的最後十幾厘米,卻再也爬不上去了
在那個位置上,她只能用手抓,用腳踩住,不知道是因為害怕還是因為冷,渾身不受控制地發抖,如此堅持了幾十秒,手指酸軟無力,淚水混着雨水流淌不斷
隨後一雙手自面前伸了下來。
「阿嚏」
易小青穿着趙月娥的衣服,坐在火爐邊上,柴火燒的正旺,輻射出來的溫度讓她舒服了不少。旁邊趙月娥沒有說什麼安慰的話,只是拿了一些家裏的柿子過來,問她要不要吃。
易小青偷偷看了一眼堂屋另一角正在幫她洗衣服的易陽,忍不住又想到在自己最絕望的時候,伸手將她從絕望中拯救出來的那一幕隨後回過神來,對趙月娥搖搖頭,氣色虛弱,聲音也有些啞了,說:「謝謝,不想吃」
趙月娥的父母又出去打工了,家裏只有她一個人。兩人在橋邊發現了易小青後,看到她那麼狼狽的模樣都很同情。易小青央求着不要把自己送回去,趙月娥自然拿不定主意,易陽想了想,就把她送到這裏來了。
易陽將易小青的衣服洗乾淨擰乾,拿到火爐邊上烤起來,整個過程並沒有責備過她。做完了這一切,他才慢吞吞地坐在易小青的對面,「好了,那麼我們現在來談一談你的事情吧。」
易小青遲疑了一下,正要說什麼,易陽卻拿了一張衛生紙遞過來,「你的鼻涕流下來了,擦一擦。」
「你現在的處境很糟糕。為了找你,幾乎咱們姓易的都出動了,尋找的範圍也不僅僅局限於燕子鄉,附近的幾個鄉,我想如果找不到你,這個範圍還會進一步擴大當然,這還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你的媽媽,也應該能夠想得到她現在的情緒當然也不是一味的生氣,還是有很大一部分的情緒是悲傷。」
易陽坐在那裏,語氣平靜,「但是我可以很肯定地告訴你,當你媽媽見到你的時候,要不了多久,她會變得更生氣,我相信你是能理解這件事的。」
趙月娥好奇地望了易陽和易小青一眼,然後打開爐子看裏面燒的幾個土豆。
易小青又打了個噴嚏,在易陽的聲音中,低下了頭。
「還有一些話我想告訴你。我能理解你,我知道你做這件事的衝動源自哪裏。但是我同時也想告訴你,這件事是很蠢的。為什麼蠢,接下來我分析給你聽。」
「接下來,你要繼續離家出走是不行了。我也不希望你這麼做,因為你大概也意識到了,離家出走的前提是獨立,至少能養活自己吧。沒有獨立,離家出走就是蠢。我的建議是,回家以後,跟堂嬸道個歉,我們會在場,家裏的一些長輩也會在場,會勸着你的母親,所以場面不會難看,二叔他們已經在勸你母親了。而接下來,你要學會忍耐,直到你獨立,可以跟你媽叫板。如果不喜歡待在家裏,可以找個理由,比如讓趙月娥指導你作業什麼的,跑這裏來,眼不見心不煩吧」
趙月娥有些懵,抬起了頭。
怎麼這樣勸人的
「你是沒有辦法改變你母親的,那麼在獨立之前,只能忍着。我不會像別的長輩一樣用道德綁架勸你一定要如何如何,這些話你記住就行了,如果說出去,也會給我帶來一些麻煩,我想你不會這麼做的。今天你很累了,而且也嚇壞了吧,接下來的事情交給我吧。」
頓了頓,易陽嘆了口氣,「我是你堂哥。」
易小青的腦子裏又一次閃現出最絕望時,伸出來的那雙手,隨後默默流下了眼淚。
我是你堂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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