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下的阮齊也的確是如同聶方良所判斷的那般,打算用火炮和圍三闕一的辦法把蘭芳軍和山上的平民都給驅趕下去,然後再利用人數優勢在平地上擊潰蘭芳軍,進一步將這些華人平民全部擄掠。
他認為之前戰敗的主要原因是對方火器精良,並且居高臨下,己方是太過於驕傲,沒有發揮好,而且山丘上兵力佈置不開,反正理由多多。
他才不願意承認蘭芳軍的戰鬥力太強。
儘管如此,過大的傷亡也讓他不得不拿出平時不太捨得用的火炮。
一般的小火炮沒什麼實際用途,平時打仗的時候聽個響,壯壯聲勢,一些烏合之眾自己就崩潰了。
真正有殺傷力的那三門大炮還是他好不容易才從阮文岳那邊要來的。
據說這些大炮都是西洋夷人帶來的,原先屬於廣南阮氏,後來被繳獲,數量本來也不多,大部分都被阮文岳的直屬嫡系部隊掌握,他能搞到三門還多虧了經常送美女和財物給阮文岳的因素。
所以他特別珍惜這三門大炮,視之為決勝法寶,輕易不使用,生怕這些寶貝被弄壞了,可現在,他也不得不使用了。
這支來歷不明的武裝有較強的輕火力,但是沒有火炮,所以用火炮轟他們,逼他們放棄優勢地形下山,這就是他的決勝策略。
但是阮文岳沒想到的是,這一波,那支不明武裝居然主動向他發起了進攻。
他這邊大炮還沒有調整好,連架子都還沒有架上去,還沒有準備發射,結果那邊蘭芳軍隊已經衝下山丘來了。
人數少,還敢主動出擊?
那感情好,省得我還要用自己的寶貝疙瘩了!
阮齊面色猙獰,立刻傳令原先躲在炮隊後面的步兵上前,面對人數少於他們的蘭芳軍隊,有那麼些方才被打跑的西山兵還有些害怕,不太敢立刻上前。
但是蘭芳軍隊卻整齊列隊,負責主攻的三百人在聶方良的親自指揮下步步向前,快速向西山兵軍陣前進,一邊前進,軍陣不亂,穩如泰山。
後面的阮齊看着這一幕,皺了皺眉頭,意識到這支部隊不簡單。
他雖然是地痞流氓出身,但是參與戰爭那麼多年,倒也知道軍陣的重要性,更知道嚴密而整齊的軍陣並不是那麼好擺出來的,這支軍隊能夠如此,顯然是精銳。
哪裏來的精銳?
整個嘉定省地區的華人武裝里,有這樣一支軍隊存在嗎?如果有的話,為什麼之前沒有出現?
他正在疑惑間,那邊蘭芳軍隊已經快速推進到了燧發槍的射擊範圍之內,西山軍的軍官還沒下令開始射箭、放槍,蘭芳士兵已經開始開火了。
「舉槍!」
「放!」
聶方良一聲令下,第一排士兵舉槍便扣動扳機。
一百支槍同時開火,一陣白煙散過,對面的西山軍士兵已經被放翻了一群,好些西山兵被燧發槍彈擊中,要麼受傷,要麼倒霉的當場斃命,血花四濺,場面壯觀。
這只是第一次齊射,第三排蘭芳士兵在第一排士兵射擊結束之後立刻從後隊抵達前隊。
「舉槍!」
「放!」
聶方良再一聲令下,這一排士兵也迅速舉槍扣動扳機,呯呯呯呯呯一陣槍響,白煙騰起,對面的西山兵又被放翻了一批。
而此時,原先第二排、現在第三排的士兵也隨之跑到了第一排列隊,而後舉槍。
「放!」
又是一輪齊射。
西山軍再被放翻了一批。
第三次齊射完成之後,原第一排、現第三排士兵完成了彈藥裝填,向前回到了第一排的位置,舉起了槍。
「放!」
再一輪齊射。
第四輪齊射之後,被蘭芳軍連續火力給打懵掉的西山軍才終於從慌亂之中回過神來,沒見過如此犀利的火器和戰術的西山軍前線軍官大驚失色,連忙呼喊着因為槍擊而一片混亂的士兵進行還擊。
弓弩手放箭,火槍手舉槍射擊,不成體系的遠程兵器稀稀拉拉三三兩兩的發射。
他們裝備的火器不多,只有極少數燧發槍,大部分都是火繩槍和更古早的火門槍,那是真的聽個響還不錯,真要打起來,那也就是壯壯聲勢,不能指望殺傷率。
而且,要齊射才有命中率,那些手忙腳亂的西山兵蹲在地上驚慌失措的舉槍亂打,就怕被對面蘭芳軍的槍擊放倒,甚至不敢直視蘭芳軍,就更沒有還手之力了。
蘭芳軍這邊從開戰伊始,只有五六個第一排的倒霉蛋被流彈、箭矢擊中手臂、腿部,被第三排士兵上前補位了,整體來說,並未受到什麼創傷,而對面的西山軍已經被擊斃、擊傷三百多人了。
眼見如此,阮齊再次破防,不顧危險衝到步兵軍陣後方的炮兵陣地那兒,對着還在慢吞吞倒騰火炮的親信軍官就是一腳踹了過去。
「人都快死完了!還不給我打!給我打啊!」
「馬上!馬上!」
軍官從地上爬起來,對着炮手們一頓拳打腳踢,然後不管不顧的親自上手。
他也不管炮手如何驚慌失措的表示位置還沒調整好,直接就把一顆鐵彈塞到了一門十六世紀樣式的小型野戰火銃里,然後就點燃了引線。
轟隆一聲,炮彈發射了。
炮彈的確發射了,但是因為沒有調整好位置、後坐力太大的緣故,炮彈發射的瞬間,炮身傾斜了一個大角度,一發炮彈就在阮齊的注視下落在了前方不遠處自家軍陣里。
一陣悶響之後,前方步兵軍陣更加混亂了。
阮齊傻眼了,那炮兵軍官也傻眼了。
他轉頭看向了阮齊,阮齊也隨之轉頭看向了他。
他從阮齊的眼裏看到了死亡的訊號。
這名倒霉的炮兵軍官的命運已經註定,而這一發炮擊也讓聶方良意識到西山軍打算開炮了。
就算是這種沒什麼威懾力的小炮,如果面對的是蘭芳炮隊,那自然分分鐘被送上天,可聶方良眼下並沒有炮隊支援,如果被打上幾炮,還是會有傷亡的。
於是乎,聶方良決定提前展開白刃戰。
之前他使用的一邊放槍一邊前進的戰術是被趙學寧評價為非常危險戰術之一的冒險戰術。
趙學寧認為,面對強大、高組織度對手的時候,不要輕易使用這種戰術,極易被對手反過來利用、衝擊軍陣。
前進如此,後退更是如此,除非對手非常弱雞,沒什麼實際威脅,那麼就可以使用這種戰術在白刃戰之前大量殺傷對手。
否則,還是老老實實排隊槍斃比較靠譜。
而現在,聶方良確定西山軍是一群弱雞,也就是人多,所以大膽啟用了這一危險戰術,按照之前的經驗來看,是非常成功的。
可惜對方還有幾門小炮。
「全體聽令!停止射擊!準備白刃戰!」
聶方良大聲下令。
蘭芳士兵立刻停止了射擊,三列士兵全部起立,雙手握槍,把雪亮的刺刀對着正前方。
「前進!!!」
一聲令下,陣列中的鼓手敲起了戰鼓,隨着鼓聲響起,蘭芳士兵踩着同樣頻率的步伐,徑直向西山軍軍陣而來。
雙方的距離並不遠,蘭芳軍陣快速接近西山軍陣,西山軍的弓弩手、火槍手沒有近戰能力,眼見蘭芳軍襲來,嚇了一跳,趕快向後退。
而此時,後方的肉搏部隊也還沒反應過來,被前面的弓弩手火槍手一衝,整個陣列就開始往後退,不知情的肉搏步兵還以為戰敗了,就跟着一起跑。
結果蘭芳軍還沒衝到面前,西山軍居然開始潰退了。
反應遲鈍的前線軍官大驚失色,趕快扯着嗓子喊住士兵,或者拔刀砍殺向後逃跑的士兵,試圖重整軍陣,但是蘭芳軍並沒有給他們這個機會。
他們挺着刺刀沖向了西山軍陣,對着正在逃跑的西山軍士兵就揮舞起了雪亮的刺刀,將刺刀狠狠的刺入了西山兵的身體,收割着他們的生命。
蘭芳軍如虎入羊群一般沖入了西山軍陣,掀起一陣腥風血雨,西山軍倉皇后退,軍陣大亂,軍官根本無法控制。
後方的阮齊一見如此,氣得鬚髮皆張,連連怒吼。
對方也就幾百人,己方這裏一千多人!
居然被幾百人給衝垮了?
這是他娘的什麼道理?這打的是他娘的什麼仗?
他立刻調動了自己麾下的親兵隊,讓他們列陣上前充當預備隊,控制局勢。
凡後退者,殺無赦!
野狼一般的親兵隊揮着精良的武器上前,對正在潰退的前方步兵大開殺戒,誰敢朝他們衝過來,他們揮刀就砍,一點不手軟。
敗軍最殘酷的命運在這群西山兵的身上體現的淋漓盡致。
阮齊的確愛護士兵,但是他愛護的是能給他打勝仗、賺取利益的士兵,而不是潰退的士兵。
潰退的士兵,不是我的士兵!
給我殺!
對於這群潰退的倒霉蛋來說,就真的很慘了。
前頭是凶神惡煞的自家督戰隊。
後面是正在開無雙、割草一般收割生命的蘭芳軍。
前後都是死。
怎麼選?
他們沒有選擇。
有人選擇硬着頭皮向前沖,試圖衝過督戰隊的封鎖逃跑。
有人選擇轉身向蘭芳軍沖,因為蘭芳軍人數少,他們往那邊沖生還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敗軍們「兵分兩路」,全力逃命,但無論是蘭芳軍還是督戰隊,誰又是好對付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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