睢城市局。
觀察室。
陳益透過單面鏡看着審訊室里的男子,表情有些嚴肅。
男子叫田克東,賭場的老闆,而且還不是明面上的,賭場所在的店面房產寫的就是他的名字,所有涉賭人員經過審訊,也都表示他們的老闆就是田克東。
但是從田克東的通話記錄看,他和李天菱的聯繫相當頻繁,還有大量金錢往來。
也就是說賭場背後真正的老闆是李天菱,但警方暫時不能以開設賭場罪將李天菱逮捕。
這一點,陳益沒有想到。
「田克東,你和李天菱到底是什麼關係,老實交代!」
審訊室內,鄭從亮的審問還在繼續,田克東一口咬定賭場就是他開的。
「真是有夠煩人的。」田克東帶着手銬,低頭摸了摸左手腕上的複雜紋身,笑呵呵開口:「李天菱是我朋友啊,我都說了多少遍了,你耳朵聾啊?」
什麼叫滾刀肉,這些人曾經多次在拘留所和監獄進進出出,對警方根本沒有任何畏懼,哪怕被抓。
他們有經驗,明白就算自己態度好也不會對最終判決有任何改變,因此不會對警察客氣。
動手不敢,但變相罵你兩句還是可以的。
鄭從亮倒也沒有動怒,當了二十多年刑警,田克東這樣的嫌疑人他見了太多,心態早就磨鍊的非常從容,不然早就氣死了。
他將銀行卡的交易記錄拍在桌面上,冷聲道:「每個季度伱都會給李天菱打錢,你當我們警察傻啊??」
田克東笑容不變:「你們不見得有多聰明,每個季度打錢怎麼了?朋友之間的贈予不行嗎?你沒給過別人錢啊?過年的時候不給後輩包紅包啊?」
這是邏輯詭辯,但從法律角度是沒有漏洞的。
鄭從亮:「贈予數百萬?」
田克東:「對啊,怎麼了?有問題嗎?是不是要交稅啊?我錯了,我會把該交的個人所得稅補上,或者你們直接找李天菱要吧,支持國家建設人人有責,還得給你們發工資呢,衣食父母嘛。」
他在父母兩個字上加重了語氣,調侃味道很濃。
記錄員和陪審臉色難看,近幾年像田克東這樣的硬骨頭,已經很少見了。
放在以前,田克東要吃大苦頭,不會慣着他。
交稅?那可是贓款,不是稅的問題。
「鄭支,出來吧。」
看到這裏,觀察室的陳益說了一句,轉身離開。
兩人在辦案大廳坐了下來。
「這個李天菱,有點東西啊。」陳益按動打火機,火光乍現,煙霧升騰。
賭場的幕後老闆是李天菱這是肯定的,但他把自己擇的很乾淨,只要田克東不鬆口,警方是拿李天菱沒有辦法的。
在馭人上李天菱做的很好,田克東顯然十分忠心。
進去蹲幾年而已又不是槍斃,出來後還得繼續在睢城混,李天菱又能在審判的時候在外面斡旋操作,不管從哪個角度考慮,田克東都沒有出賣李天菱的必要。
鄭從亮:「田克東要是不交代,我們扣不住李天菱。」
李天菱的律師此刻就在會客室等着,若沒有證據將李天菱刑事拘留,必須把他放了,最多留置二十四小時。
陳益抽了一口煙,本來打算先以開設賭場罪將李天菱逮捕,然後慢慢去查其他案子,現在看來不太現實,他低估了李天菱的謹慎程度,竟然所有文件寫的都是田克東的名字。
很快,賭客身份全部確定,名單交到了鄭從亮和陳益手上,包括賭場內部的消費記錄和記賬記錄,還有欠條。
裏面有普通人,也有身份不低的人,不乏公司高管高層。
黃賭毒都是能讓腎上腺素飆升的違法活動,對有錢人來說很有吸引力,正常娛樂已經滿足不了他們的需求。
「李天菱野心不小啊。」陳益翻閱名單,「拿下了天馳公司還不夠,滲透範圍已經很廣了。」
有一家公司的總監欠了數百萬,但還是毫無顧忌的去賭,田克東並沒有驅趕也沒有要賬,繼續放款讓對方玩個痛快。
世界上沒有免費的午餐,總有一天李天菱會提出讓他無法接受、無法拒絕的要求。
不得不說,李天菱確實是一個梟雄,把劍走偏鋒的惡性競爭玩到了極致,而且表面上還不違法。
就拿天馳公司來說,聯合老闆的女兒奪走股份,違法嗎?不違法,這叫手段。
鄭從亮有些心驚,以前沒注意這個李天菱,再這麼下去,睢城要出一個「白色老大」了。
「我去和他聊聊。」
陳益放下名單起身去了審訊室,李天菱正悠閒的坐在那裏閉目養神,很是自在,他壓根沒把這裏當成審訊室,反而像家裏的客廳。
聽到開門聲,李天菱睜開雙眼,看到是陳益後,露出了笑容。
「陳隊長,久仰大名,總算是見面了,就是時間有點晚啊,這都過去好幾天了。」
陳益單手拎着椅子靠近李天菱坐下,掏出了煙盒。
李天菱看起來很年輕,長相雖然普通卻不失剛硬不失柔和,睿智眼眸仿佛能洞察人心。
幹練的短髮和笑容,讓他的氣場無形散發,具備一定的壓迫力。
「來一根。」李天菱招手。
陳益遞了過去:「李先生知道我肯定會來見你?」
李天菱笑道:「當然知道了,調研組不是要查積案嗎?我父親的案子肯定要過一遍,作為兒子,可不得見見?」
陳益點頭:「這倒是。」
李天菱:「不過見就見吧,陳隊長把我直接帶到審訊室是啥意思?我犯了什麼事嗎?」
陳益說了四個字:「圓弧網吧。」
「圓弧網吧?」李天菱恍然,「哦你說那裏啊,有個賭場沒錯,是我朋友私自開的,我警告很多次了他都不聽,真是爛泥扶不上牆,現在出事了吧?陳隊長,是我的錯,我早就該舉報的。」
陳益欣賞着李天菱的演技,不是很好,因為是明演。
他知道警方確定自己就是賭場老闆,也知道警方沒有證據,更知道田克東不會出賣他,所以用明演來示威。
「李先生確實應該舉報。」陳益開口,「到時候說不定會給你頒發嘉獎證書,多大的殊榮啊。」
李天菱笑呵呵:「是啊是啊。」
陳益:「你這個朋友挺仗義啊,賺的錢大部分都給你了,你倆是兄弟?」
李天菱擺手:「那不是,他姓田我姓李,怎麼能是兄弟呢,人緣好而已,他們就是喜歡給我送錢,不要都不行你說氣不氣人,當然了,這點錢在陳隊長眼中根本不算什麼,零花錢罷了。」
「陳隊長,你說你一出生就是別人一輩子都達不到的終點,還當什麼警察啊,是不是閒的。」
陳益:「你也挺閒,派了一個大美女去接近莫善為。」
李天菱神色不變:「知己知彼百戰百勝,你是警察,生意上的事不懂。」
陳益:「生意上的事?我看是人命上的事吧。」
李天菱奇怪:「此話何意?」
「八年前李龔被殺,你查過嗎?」陳益彈了彈煙灰。
李天菱:「查過啊,沒查到,你們警察都查不到,我一個老百姓能查到什麼。」
陳益:「查到了,程建設殺的。」
這個名字讓李天菱目光有所波動,吃驚道:「程建設是誰?查到了快去抓啊,我父親可不能白白死了。」
陳益:「已經死了,你大仇得報。」
「哦死了啊。」李天菱說了一句後,反應過來,「我大仇得報?他又不是我殺的,只能說上天的報應。」
陳益:「他為什麼要殺李龔?」
李天菱:「對啊,他為什麼要殺我父親?」
兩個人都在明演,陳益道:「因為你父親和你一樣,都是為了上位不擇手段的人,虧心事做得多了,早晚得出問題。」
李天菱笑容微微收斂:「聊歸聊,可不能人身攻擊啊,不禮貌。」
陳益輕笑:「咱倆演的也挺累的,要不坦誠相見?」
他知道李天菱知道自己查到了很多,反過來也是如此,所以才會有這場對話。
明演,明聊,但就是沒有重點。
李天菱眼神眯起:「坦誠相見?坦誠到什麼程度,保留內褲嗎?」
明演有一個好處,那就陳益很好判斷對方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李龔是程建設殺的嗎?不知道,但當程建設的名字說出來,李天菱顯然是聽過的,甚至認識見過面。
這是一個關鍵信號,說明猜測很有可能是正確的。
所有案子包括目前所掌握的線索,此刻已經連接的越來越緊密了,但想要繼續查下去拿到證據,是很難的。
不論是李天菱還是莫善為,都屬於非常難審的角色,沒有決定性的證據,不可能鬆口。
這就是積案的難點所在,大部分線索都已經不復存在。
「就坦誠到程建設為什麼死的那麼慘吧。」陳益開口。
李天菱意外:「哦?他死的很慘嗎?」
陳益:「被亂刀砍死。」
李天菱嘖嘖:「那確實挺慘的,現在已經不是上個世紀八九十年代了,還有人膽子那麼大呢?把人亂刀砍死,看來這位叫程建設的朋友,是幹了什麼天怒人怨的事情。」
陳益:「你覺得他死有餘辜?」
李天菱:「死法越慘,越說明兇手行兇的必要性,他肯定不是什麼好東西,死有餘辜四個字我覺得成立。」
陳益:「要是李先生和某人有深仇大恨,會怎麼做?」
李天菱微笑:「可能對方也會死的很慘,和程建設一樣,別誤會啊,說說而已。」
陳益掐滅香煙:「看來李先生在睢城作威作福的時間太長,都快忘了腳下是法治國家了,這樣很危險。」
李天菱:「陳隊長說笑了,我是守法公民。」
兩人交流的時間並不長,審訊室外,李天菱的律師已經等不及正在和鄭從亮交涉,要求對方說清楚指控當事人的罪名,並出示合法合規的證據。
鄭從亮很有經驗,一直在和稀泥。
當審訊室的門打開,陳益從裏面走出的時候,律師將矛頭轉移:「省廳的陳隊長是吧?久仰了,不知我的當事人李天菱先生到底犯了什麼罪,請陳隊長明示。」
陳益懶得理會對方,擺手道:「沒犯罪,把他叫過來聊聊天而已。」
律師不滿:「在審訊室聊天?」
陳益:「審訊室多好,環境優美。」
說完,在律師的愣神中,他離開了辦案大廳。
另一邊,李天菱整理衣衫站在審訊室門口,示意律師可以走了。
「鄭支,你老了很多啊。」
李天菱笑了笑,和鄭從亮打聲招呼,也不等對方回應,留下一道背影。
鄭從亮皺眉,他不記得自己和李天菱打過交道。
田克東開設賭場罪證確鑿,材料整理好後會立即遞交檢察院審核批捕,這個過程中,調研組再次召開了會議。
會議內容,圍繞殺害李龔的兇手是否為程建設。
從之前和李天菱的對話看,陳益已經有一定把握兩人認識。
人與人關係需要媒介的支撐,李天菱是天馳公司的老闆,勢力大錢多,程建設就是一個小偷,雙方完全是兩個世界的人。
如果認識,媒介很關鍵,結合之前關於程建設盜竊金店的推斷,這個媒介就是李龔了。
方向基本明確,李龔可能是程建設殺的,程建設可能是李天菱殺的,至於莫善為在其中扮演什麼角色,可姑且認為他雇凶程建設。
一條線,串聯起了所有線索和四個案子,合理性非常高,可能性極大。
接下來怎麼查是個問題,討論的同時,陳益也在思考。
「竟然真的能併案?」
鄭從亮多少有些驚愕,本來是查李龔被殺一案,結果越查越多,延伸出的幾條線索能夠對接,最終形成了閉環。
他不知道陳益是否從開始就預料到了這一點,只能感嘆省廳的刑偵專家就是不一樣,地級市比不了。
相應的,此案也迎來了最大的難點,從尋找突破口改為尋找突破性證據。
重點先查李天菱,還是莫善為?
「如果李龔是程建設所殺,那麼李天菱是如何知道的?」陳益提出問題。
程漢君:「查的吧。」
諸葛聰:「廢話,當然是查的,問題是怎麼查的?警方都沒有查到。」
陳益開口:「相對警方,李天菱有一個很大優勢,他是李龔的兒子,知道的事情要比警方多很多,可以從這方面入手。」
(本章完)開設賭場罪證確鑿,材料整理好後會立即遞交檢察院審核批捕,這個過程中,調研組再次召開了會議。
會議內容,圍繞殺害李龔的兇手是否為程建設。
從之前和李天菱的對話看,陳益已經有一定把握兩人認識。
人與人關係需要媒介的支撐,李天菱是天馳公司的老闆,勢力大錢多,程建設就是一個小偷,雙方完全是兩個世界的人。
如果認識,媒介很關鍵,結合之前關於程建設盜竊金店的推斷,這個媒介就是李龔了。
方向基本明確,李龔可能是程建設殺的,程建設可能是李天菱殺的,至於莫善為在其中扮演什麼角色,可姑且認為他雇凶程建設。
一條線,串聯起了所有線索和四個案子,合理性非常高,可能性極大。
接下來怎麼查是個問題,討論的同時,陳益也在思考。
「竟然真的能併案?」
鄭從亮多少有些驚愕,本來是查李龔被殺一案,結果越查越多,延伸出的幾條線索能夠對接,最終形成了閉環。
他不知道陳益是否從開始就預料到了這一點,只能感嘆省廳的刑偵專家就是不一樣,地級市比不了。
相應的,此案也迎來了最大的難點,從尋找突破口改為尋找突破性證據。
重點先查李天菱,還是莫善為?
「如果李龔是程建設所殺,那麼李天菱是如何知道的?」陳益提出問題。
程漢君:「查的吧。」
諸葛聰:「廢話,當然是查的,問題是怎麼查的?警方都沒有查到。」
陳益開口:「相對警方,李天菱有一個很大優勢,他是李龔的兒子,知道的事情要比警方多很多,可以從這方面入手。」
(本章完)一筆閣 www.pinbige.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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