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被推開。
大彪帶着打仔走進包間。
血和屍體鋪滿了地面,裏面橫倒着六七具屍體,男人面無表情,看到大彪帶着人進來,只是看了一眼,蹲下身把匕首上的血跡在屍體身上擦拭乾淨。
而另一邊,被按在桌上的金牙駒瞪大着雙眼,身體無意識地顫抖着,脖頸上四五個刺眼的血窟窿,鮮血爭先恐後地從傷口冒出來,順着桌面流淌
兩兄弟此時都是滿眼的凶戾之色,眼前的世界一片血紅。
馬少霖咬緊嘴唇,骨節發白的手指依舊抓着金牙駒的手臂,用盡全身力氣按住,絲毫沒有察覺到金牙駒已經沒了生息。
而馬世豪則是滿身滿臉的血污,手中筷子又一次戳下,直接貫穿金牙駒整個脖頸。
「死都死了,還被插一下,太兇殘了!」
大彪表情誇張。
「彪叔。」
「彪叔。」
兩兄弟抬頭看了眼大彪,這才回過神來,癱坐在椅子上大口喘着粗氣。
大彪沖兩人微微頷首。
走到桌子前,仔細打量了一會死不瞑目的金牙駒,嗤笑一聲:
「不給我面子?翻臉無情?」
他一口唾沫啐在地上,臉上的笑意怎麼也藏不住。
然後目光一轉,看向馬少霖:
「王佬吉收了兩個好乾兒子,一文一武,做事也夠乾脆。」
「還要多謝彪叔,不然我們也沒這麼容易替乾爹報仇。」
馬少霖站起了身,姿態放得很低:
「我們兩兄弟發過誓,只要誰幫我們報仇,我們一定好好報答他。
這次彪叔幫了我們這麼大忙,按之前講好的,以後彪叔的貨,我們不賺一分錢。從下個月開始,每月一噸,按成本價給你。」
「夠爽快。」
大彪滿意點頭,臉上的笑容更甚了。
「那彪叔,我們就先走了。」
金牙駒已經死了,馬少霖也不願意多待。
他拿過桌上沾染着點點血跡的餐巾擦了擦手上的血污,轉身離開。
酒樓斜對面的路邊,一名穿着短衫的青年正來回踱步,看到馬世豪三人走了過來,他快走兩步,打開黑色福特轎車的車門,把馬少霖、馬世豪讓進去,然後自己也上了駕駛位。
和兩兄弟一起的冷峻男人則是上了後面一輛車,裏面五六名面無表情的越南佬,安靜地坐在車裏。
「大馬哥,小馬哥,情況怎麼樣?金牙駒搞定了?」
「當然搞定了,不然早讓你們上來了。」
馬世豪脫掉身上的短袖襯衫,露出精悍的上半身。
他扭頭看向身旁的馬少霖:
「哥,越南佬身手真的不錯,特別是這個阮文浩,六七個打仔他一個人就搞定了,這錢花得值。
就算沒有大彪幫忙,就他帶過來的這些人,搞定金牙駒這個撲街也沒什麼問題。」
轎車發動,掠過兩旁的建築,馬少霖繃緊的神經終於鬆懈下來,整個人仰倒在座椅上。
「他們只是暫時用用,過幾天付錢讓他們走人。」
他眯着眼睛說道。
馬世豪愣了一下,有些遲疑:
「這些越南佬都是從戰場下來的,身手又厲害,為什麼不留在身邊做事?」
「越南佬養不熟的,他們在港九的名聲,說句聲名狼藉也不為過,你也不想哪天被他們反客為主吧?」
馬少霖搖了搖頭,對馬世豪嘴裏的這些越南仔並不感興趣。
儘管這些人很能打,辦事也乾脆利落。
跟他們混字頭的不一樣,越南佬沒有信譽的。
那些和越南幫做生意的字頭,被養豬、黑吃黑是常有的事。
當然,還有一點,那就是越南佬做事肆無忌憚。
動不動就大肆動用火器,拿槍掃射,逼急了扔上幾顆菠蘿也不稀奇,毫無人性可言。
即便是撈偏門也講究個以和為貴,不但要按江湖規矩辦事,還要遵守差佬的規矩。
如此做派,毫無疑問是在挑戰那些差佬的底線。
這也是越南幫被本港字頭,以及差佬排擠打壓的原因。
所以從一開始,馬少霖只是打算出錢讓他們辦事,沒有把他們留在身邊的想法。
他心裏很清楚,這些沒有底線,不知幾時發癲的越南佬,不是自己能控制的。
「好吧。」
馬世豪也只好作罷。
頓了一會兒,他又說:
「現在金牙駒一死,石塘咀的地盤可就白白便宜彪叔那個老傢伙了。」
馬世豪話里的語氣多少有些不甘。
他可沒忘記,自己兩兄弟第一次誠意滿滿的帶貨來西環和兩人談生意時,大彪的態度比起金牙駒也好不到哪裏去。
倚老賣老,仗着輩分高想吞下他的貨。
「誰說的?」
馬少霖直搖頭。
「我們可從來沒說過把金牙駒的地盤讓給他。」
馬世豪眼睛一亮,試探着問了一句:
「哥,伱的意思是,我們插一腳?」
馬少霖輕聲細語地回答:
「九龍有公仔強和肥仔超倆個大撈家,我們根本就插不進去。
金牙駒一死,西環空出這麼大塊地盤,彪叔一個人吃不下的,有這些越南佬幫手我們正好分一杯羹。」
他本來想的是和李安合作,幹掉金牙駒之後,剛好藉助李安碼頭上的地盤運貨。
可李安擺明了對這些不感興趣,西環又背靠碼頭,搶下金牙駒的地盤,也方便泰國來的貨順利上岸。
馬少霖透過車窗,看向車外:
「找個地方停車,打電話給阿樂,讓他帶着收攏的兄弟過海。」
「知道了,大馬哥。」
開車的青年應了一聲,轎車緩緩停下,他打開車門,朝路邊的士多店走去。
翌日清早。
六號碼頭。
「你說,金牙駒死了。」
李安坐在凳子上,咬了一口叉燒包,有些驚訝。
安排兩兄弟去城寨,他就交代過龍成虎讓人盯着點。
所以兩人拜訪駱駝鼎,通過阿輝這個掮客找了伙越南人,他回城寨的時候,龍成虎就跟他講過。
不過兩兄弟這麼快動手,還是讓他有些意外。
坐在李安對面的伍世豪,面色古怪的接着道:
「這還不止,其實是馬少霖兩兄弟買通了金牙駒的結義兄弟大彪,聯手幹掉了金牙駒。
不過在金牙駒的地盤歸屬上,兩方發生了衝突,最後鬧得不歡而散。」
「確實精彩。」
李安笑出了聲,三兩口把僅剩的叉燒包塞進嘴裏,含糊說道:
「金牙駒死了也好,以後馬氏兄弟的死活就不關我們的事,你也可以把人撤回來,不用再浪費精力關注石塘咀的動靜了。」
「知道了。」
伍世豪點了點頭,專心吃早餐。
保下了馬氏兄弟,伍世豪擔心金牙駒不甘心吃這麼大虧,讓人來找麻煩。所以特意安排了人關注金牙駒手下的動靜。
現在金牙駒一死,倒是讓他省心了不少。
看到伍世豪已經吃完了早餐,李安拿過桌上的牛皮紙袋放在伍世豪近前:
「你把這二十萬給李正濤送過去。」
「好。」
伍世豪有些吃驚,但也沒有多問些什麼。
起身拿上錢,腳步匆匆的離開。
李安沖不遠處的細威招了招手:
「細威。」
穿着花格子短袖襯衫的細威走了過來。
「安哥,你找我。」
「你把碼頭上的事交給侯世傑,你去調查一下五號碼頭那些工頭的背景。」
細威一聽這話,就明白了李安的意思。
他前兩天才和李安提過一嘴,當時李安沒有答應,他以為李安不會這麼快對其它碼頭下手的。
「安哥,你準備對五號碼頭動手了?」
細威語氣中帶着幾分興奮。
李安點點頭,笑道:
「李正濤那邊我已經打點過了,不用擔心那些差佬過來找事。
調查清楚後,直接讓手下兄弟做事就可以了,我會讓龍成虎過去幫忙。」
「安哥,我現在就去。」
細威應了一聲,興沖沖朝着侯世傑快步走去。
「李sir,這是安哥讓我交給你的。」
上環警署,李正濤的辦公室內,伍世豪從牛皮紙袋內掏出四卷嶄新的金牛(一千元港幣的面額)放在對方面前。
「每卷五萬,攏共二十萬,你點點。」
李正濤臉上頓時露出笑容,拿過一卷港幣大致掃了一眼,心裏就有數了。
「點就不用了。」
他擺了擺手,把錢收進了抽屜。
「你替我跟李安講一聲,他交代的事我肯定幫他辦的妥妥噹噹。」
「我一定轉告給安哥。」
伍世豪正色道。
隨即識趣地起身告辭:「那李sir先忙,我就不打擾了。」
李正濤嗯了一聲,目送着伍世豪離開。
他點燃一支香煙,坐在椅子上想了一會,還是起身打開門。
「何宜。」
正低頭寫着報告的何宜,順着聲音抬起了頭。
李正濤沖他招了招手,何宜連忙起身,快步走了過來。
「李sir,有什麼事?」
「進來說。」
李正濤轉身進了辦公室,何宜跟着進去,順手關上門。
掐滅手上的煙頭,李正濤坐在椅子上,掏出一盒香煙,沖何宜示意。
「謝謝。」
遞給何宜一支,李正濤自己又點燃一支,隨口問道:
「手上的案子忙得怎麼樣了?」
對於何宜,李正濤還是挺滿意的。
能力不差,又有眼力見,之前只是因為沒人幫襯,這才當了這麼多年軍裝。
「已經有頭緒了,綁架商進華的是他手底下的兩名員工,原因是商進華拖欠了員工三個月的薪水我已經讓人盯着他們了,應該很快就能救出人質。」
「你把這個案子交給阿成。」
何宜略微愣神,旋即反應過來,一口答應:「沒問題,等會我去跟他交接。」
「嗯。」
李正濤很滿意何宜的態度,他嘴裏吐出一口煙霧:「後面一段時間,你每天帶兩名夥計盯着點碼頭就行。」
「碼頭上有什麼事嗎?」何宜問了一句。
「李安準備對碼頭上其它工頭動手,後面一段時間碼頭上會很熱鬧。」
「知道了,李sir。」
何宜若有所思。
這才知道為什麼李安昨天讓他約李正濤見面了。
他能脫掉這身軍裝,多虧了李安幫忙,兩人又是同鄉,李正濤讓他過去看着,意思不言而明。
李正濤吸了一口香煙,有些不放心的提醒了一句:
「我知道你和李安的關係,讓你去碼頭,是表明我的態度,這次李安想要的是整個碼頭,不但牽扯的社團過多,還涉及西環警署的管轄範圍。
我們不能像上次那樣過多的摻和其中,自己把握分寸。」
「我明白。」
何宜有些吃驚,臉色也變得嚴肅起來。
「行了,你先去做事。」
李正濤擺了擺手,等何宜出去後,他沉吟了一會,帶上錢出了警署。
大約一個小時,提着一個皮箱的李正濤敲響了警司的辦公室。
「請進。」
李正濤深吸一口氣,推門走了進去。
坐在辦公桌後面那人放下手中的報紙,抬起了頭。
當他看到李正濤手中的皮箱時,他眼睛一亮,用熟練的中文說道:
「坐。」
「謝謝長官。」
李正濤點頭致意,把手中的皮箱放在桌子上,打開箱蓋,露出裏面擺放整齊的港幣。
那人目光貪婪,仔細打量了一會皮箱裏的港幣,用誇張的語調說道:「哇,看起來相當不錯。」
李正濤拉開椅子坐下:
「長官滿意就行。」
「我一定要說你做的很好,李正濤。你驕人的能力不停地令我驚訝。」
那人誇讚道。
李正濤臉上露出笑容,開門見山地說:
「長官,我想如果我在合適的職位,我一定會發揮的更好。」
「你說得對。」那人點頭贊同,難得的開了句玩笑:「哦,那你覺得,哪個職位更適合你?」
李正濤表情輕鬆:
「長官,我覺得警長這個位置就不錯。」
正式的警銜等級中,是沒有探長這個職位的。
警長相當於探長,而警署警長則相當於總華探長,同時也是這個時期華人在警察系統中的最高職位。
僅僅是員佐級別,都算不上官,可想而知洋人的戒備心有多嚴。
那人深表認同:
「我肯定你一定會如願以償的。」
李正濤確認道:「這算不算是承諾?」
「你放心,我是一諾千金的。」
那人看了一眼皮箱裏的港幣,鄭重地點了點頭。
「多謝湯普森警司,那就拜託你了。」
兩人心照不宣地相視一笑。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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