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似乎突然興奮起來的哈羅德教授,馬修一時間還有點搞不清楚狀況。
實際上,後者這幾天也隱約能感覺出來,自家老闆的心態有點不對勁。
只是作為學生,也不好直接問發生了什麼。
包括幾分鐘前,自己第一次進到辦公室里的時候,對方還是一幅魂不守舍的樣子。
結果,就在他轉頭離開辦公室之後不到30秒,哈羅德就完全掃除了臉上的陰霾。
「可是教授」
馬修帶着一臉難繃的表情說道:
「這個展板就是您之前讓我從一份學術報告裏面整理出來的啊?」
哈羅德抬起頭,迅速回憶了一下。
發現好像真是這麼回事。
去年年末那場報告會告吹之後,他就找來馬修,讓對方把自己寫好的報告給濃縮成一份展板,準備參加後面的能源動力產業大會。
只是沒想到,由於學校層面的阻撓,連後面這個事也吹了
師生二人大眼瞪小眼地對視了半秒鐘,場面一度有些尷尬。
「咳咳——」
哈羅德輕輕咳嗽兩聲,掩飾了一下自己的尷尬,緊接着擺出「一切都在我的計算當中」的架勢:
「那個報告畢竟是半年前寫的,內容已經有點過時了。」
「之前考慮到做展板的話空間有限,所以也不好再往裏面加東西,但這次這個報告時間有25-30分鐘,所以完全可以把咱們最近取得的一些新發現也放進去。」
這下子,馬修也有點聽明白了:
「所以是有一個規格更高的學術會議邀請了我們課題組?」
他也瞬間就來了精神——
畢竟就在剛才,哈羅德才特地強調過,上台報告的效果是最好的。
面對這個問題,哈羅德卻稍微愣了一下。
他此時還沒有意識到這個「特別邀請」的來源,以及相對應的含金量。
因此有些擔心自己無法帶着學生一起去。
於是,轉過頭去瞄了一眼電腦屏幕。
因為那並不是一封正式的邀請函,只是詢問他的意願,因此並未寫明各種細則。
好在裏面附上了數值算法與計算科學大會的官網網址。
哈羅德趕緊點了進去。
「嗯這裏面沒有明確說我能不能帶其他人一起去」
他一邊摸着自己已經有些微禿的頭頂,一邊看着網頁上列出來的一條條會議守則:
「我回信的時候問一下主辦方好了,如果可以的話」
哈羅德本來想說,如果可以的話就把你也一起帶上。
但話說到一半,他突然看到了位於下面的另外一部分內容——
數值計算大賽。
顯然,這場會議,其實不只是一場會議。
甚至還有前戲。
這個時候,哈羅德依稀想起來,自己幾個月前好像就看到過與之有關的新聞。
但他手下的碩士和博士加起來一共就只有三個人,其中還有一個是研究生一年級的純菜鳥,加上比賽時間又跟當時準備參加的會議衝突,所以就沒當回事。
而現在回看,卻差點撿了芝麻丟了西瓜。
「馬修。」
哈羅德朝旁邊招了招手,示意對方靠近過來:
「我覺得你可以報名參加這個比賽。」
馬修湊到顯示器近處,上下細看了幾眼:
「可這上面說一組需要三個人?」
「難道我們課題組全都過去麼」
關於這一點,哈羅德其實早就有了想法:
「這上面只說參賽選手必須代表同一所學校,你可以帶上加西亞,然後再找一個其它朋友。」
盧卡斯·加西亞,馬修的學弟,目前正在痛苦地糾結自己應該繼續讀博士,還是碩士畢業之後直接工作。
從哈羅德的角度來說,自然是希望對方能留下來繼續深造。
但作為導師,他總得讓對方看到一些留下來的念想才行。
如今把哈羅德手頭有限的資源全堆到馬修頭上,才能讓後者勉強不至於延畢。
而新項目更是遙遙無期。
這種情況,後來人怕是不敢讀博,至少不敢在他這讀博的。
也正是因此,哈羅德才迫切地希望能打一場翻身仗。
「可是這上面說,每個機構最終只能有一個代表隊參加決賽也就是說我們需要先跟校內其它對手競爭」
讀博以來這兩年的多方挫折,讓馬修已經有了些習慣性的不自信。
不過在這方面,哈羅德倒是看得很清楚:
「不必擔心,馬修。」
他擺出一副自信的模樣:
「網站上面說,今年競賽的大範圍是計算流體力學。」
「在這方面,其它學校的情況我不敢說,但是在咱們學校,不會有人比我們課題組更強」
這絕對不是哈羅德在信口胡謅。
跟大多數從講師這條線上走過來的教授不同,他職業生涯的前二十來年都是在半商業性質的研究院度過的。
甚至可以說,如果不是由於研究方向的分歧導致受到排擠,他根本不會選擇進入大學。
這種背景導致哈羅德缺乏在學術圈的過硬人脈,也成為這些年來限制他進一步發展的主要枷鎖之一。
但同時也讓他積累了大量具體的項目經驗。
而作為哈羅德的開門大弟子,馬修自然也從中獲益匪淺。
只是由於缺乏對照組,加上課題組最近幾年的項目實在太少,因此後者自己並不知道罷了。
不過,不知道歸不知道。
但看着自家導師那一臉篤定的表情,馬修猶豫幾秒鐘之後,還是點了點頭。
「那你先去聯繫人,把隊伍組建起來。」
哈羅德興奮地拍了一下大腿:
「我把過去做過的一些典型CFD項目,尤其是98年以後,用TORCH Multiphysics做過的CFD項目整理一下,你們這段時間多研究研究」
「這上面雖然說參賽隊伍不設指導老師,但是沒說不能提供參考資料」
「」
注意到這場數值計算大賽的,自然不只有哈羅德教授。
甚至,很多人的動作要比他快得多。
實際上,如果哈羅德沒有被不當人的學校和同行給搞的焦頭爛額,那麼也不至於把相關消息給忽略掉——
火炬集團早在2001年底就開始了對數值算法與計算科學大會的宣傳。
而作為「開胃菜」的這場競賽,雖然不能說是重中之重,但也佔據了頗為重要的份額。
一二三等獎加各類單項優勝獎總計五十萬美元的獎金、近距離接觸數值計算領域大佬們的機會。
甚至達索、空中客車、普惠、西門子、通用電氣等業內巨頭也都會派出高級別代表參會。
如果哪個參賽者在比賽里的表現出色,或者運氣足夠好,直接被某家大公司看中,那基本相當於少走了10年彎路。
而對於參會的教授和研究員們來說,這些企業也是一等一的超級金主。
至於那點需要自行承擔的路費和食宿費用,相比起來簡直不值一提。
一部分參會者擔憂的,反而是會議舉辦地本身。
畢竟,在很多宣傳當中,華夏都是一個混亂、落後、堪比黑非洲的地方。
當然,多數人還是比較理智的。
儘管他們也無從得知華夏的真實情況,難免受到一些傾向性宣傳的影響。
但從邏輯上判斷,一個能夠誕生火炬集團這種高技術企業的地方,窮不窮先放到一邊,至少不大可能亂。
因此,一時間,三月末前往華夏的機票突然就變得炙手可熱起來
而與此同時。
除了學校和研究機構以外,還有另外一群人,也在緊盯着這場大會。
三藩市,斯坦福大學。
安東尼·詹姆森教授的專用會客室里。
「這些天,我仔細研究了一下火炬集團贊助的那項競賽。」
詹姆森端着一杯濃咖啡,倚坐在一處窗台旁邊:
「在比賽要求當中,並沒有提到關於計算工具和計算方式的限制,或許我們可以考慮利用這次機會,把COMSOL的影響力拓展到商業界。」
在他對面不遠處的沙發上,坐着克勞斯·黑爾茨。
COMSOL美國分部的負責人。
說是美國分部,實際上就是專門負責和詹姆森教授的課題組進行聯絡。
「你是說,找幾個拿獎希望比較大的隊伍,以贊助或者其它方式,讓他們用我們的計算工具去參賽?」
黑爾茨能坐到這個位置,自然不是蠢人,幾乎是一瞬間就明白了詹姆森的意思。
「沒錯。」
詹姆森點了點頭:
「雖然這些年靠着我的個人關係,讓一些企業把COMSOL列入了軟件供應商清單,但就我所知,就算是2.5版本的最新軟件發售之後,我們軟件的真實使用率都不是很樂觀。」
「不少商業用戶都是抱着兩頭下注的心態,把市面上像樣的軟件使用權都買一遍,但真正操作起來還是以火炬集團的軟件為主,哪怕在我們實際已經佔據優勢的CFD領域也一樣」
「從用戶的角度來說,肯定會傾向於求穩,不會隨便拿項目來試錯,所以我們光停留在口頭宣傳上是沒有意義的,需要一次機會來向他們證明,市面上有比TORCH Multiphysics更好的選擇!」
實際上,這是軟件領域一個相當常見的現象——
面對已經佔據了市場主流份額的對手,後來者即便不論性能,也很難戰勝長期以來形成的使用習慣。
即便依靠場外手段佔據了一部分市場,用戶往往也是表面一套背後一套。
比如華夏在推廣國產操作系統的過程中,也遇到過一樣的問題。
剛開始是往電腦里安裝雙系統。
後來不允許了之後,乾脆用自己的電腦辦公。
再後來,把辦公硬件的對外接口給禁用掉,才算是勉強管住。
只不過,風水輪流轉,現在輪到歐洲人頭疼了而已。
黑爾茨聽後,也頗為認同地點了點頭,但臉上的表情還是有些遲疑:
「但那畢竟是別人的主場」
詹姆森無奈地聳了聳肩:
「沒辦法,以目前整個行業的情況來說,除了火炬集團以外,其他人包括我們,很難有足夠的號召力。」
「不過,你也不用過於擔心。」
說到這裏,他稍微停頓了一下,把杯子裏的咖啡一飲而盡:
「我是這次大會的特邀嘉賓,有權對整個競賽的過程進行監督。」
「雖然主場作戰肯定會佔據一定優勢,但畢竟是當着全世界同行的面,諒他們也不敢玩得太過火」一筆閣 www.pinbige.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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