斂財人生 林木兒 1196.舊日光陰(8)三合一

    舊日光陰(8)

    「這墓碑上的字,    是范家的司機寫的,    這事你什麼時候知道的?」鍾政|委的面色嚴肅了起來,    扭臉就問范雲清。伏魔府 www.fumofu.com

    范雲清沉默了良久才道:「當年老劉把照片拿出來遞給百川的時候,    我就知道。」

    這話一出,    眾人譁然。

    什麼?

    她早就知道了!

    范雲清慢慢閉上眼睛,有幾分懊惱的解釋道:「可是當時我只是以為老劉怕將來百川認不出親人的墳,幫着給立了墓碑。當時百川的情況我還沒細說,    他就又暈過去了。我忙着照看他了,    心老跟着懸着,事情過後也忘了說了。後來到了後方,    打仗、轉移、再打仗、再轉移。我跟他有時候在一個營區,    可連抽空彼此多不說一會子話的工夫都沒有。這個,你們都很清楚的。本來要回來了,我應該說的。可這都過去十多年了,我確實是以為人都沒了你說這人都沒了,還在乎墓碑上的字是誰寫的做什麼?荒草孤墳,    咱們見的多了。至於說上次上次都已經提到照片,也已經提到司機老劉了,    我為什麼還是不把這件事說出來」說着,她就無奈又帶着幾分後悔的一笑:「我是怕,我當時要是說我早知道墓碑是老劉給立的,大家都會想,    你哥你嫂的這些安排你真的是一點都不知情嗎?真的,    我在心裏思量了好些遍,    越想這事越解釋不清楚。怎麼說,都不會有人相信我其實是真一點都不知道。別問我當時既然認出老劉的字跡為什麼不懷疑他帶來的消息有假,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一點都沒懷疑。或許是年輕,或許是對家人對親近的人無條件的信任,反正我當時真沒想到這些。不過如今是大錯已經是鑄成了,說什麼都晚了。我也不解釋了,我知道解釋不清楚。該不信的還不信,信了的我又何必多解釋。」

    就是她說的這個意思。

    這就是個怎麼解釋也解釋不清楚的問題。她是不是知道,這完全是主觀的。你可以不承認,但大家未必都信。

    她解釋不清楚所以不解釋,不解釋的結果就是現在這樣。

    更加解釋不清楚了。

    鍾政|委起身:「林百川同志。」

    「到!」林百川起立,對着鍾政委站的筆直。

    「你跟我來一下,我要代表組織,跟你談話。」非常正式的語氣。

    常秋雲就抓住了林雨桐的手。

    林雨桐拍了拍她,「沒事。」

    房間裏只鍾南山跟林百川兩個人,但鍾南山的表情是嚴肅的:「我代表組織跟你談話。」

    「是!」林百川點頭:「我是老d員,我明白。對組織的問話,不會有半點隱瞞。」

    鍾南山嘆氣:「這些年,你跟范雲清同志的關係一直客氣。」他選了這麼一個詞,然後才往下說,「夫妻相敬如賓固然是好,但如今看着,你們兩口子卻全然沒有一點熱乎氣。什麼原因呢?哪怕是對自己的同志,也不該是這樣的態度。我現在需要知道你跟范雲清同志所有的過往。你該明白這裏面的利害關係。」

    「明白。」林百川深吸一口氣:「我曾經懷疑過這個懷疑就是導致我跟范雲清的關係一直不怎麼和諧的原因可在我娘和孩子他們出現之後,這些懷疑我卻又打消了。」

    鍾南山掏出一支煙:「為什麼不懷疑了?」

    「很簡單。」林百川低聲道:「如果范家真有除了私人感情這些原因之外的其他更深層次的,帶着某種目的的原因。那他們就不會是普通的商人。既然不是普通的商人,那想把這件事做的天衣無縫,很難嗎?」

    這還真不困難。

    要真是想借着林百川如何如何的,或者說范家有別的身份,那常秋雲和林老太帶着三個孩子在戰亂的年代,是活不到現在的。隨便找個人都能把這一家婦孺給滅口了。那個年代,不明不白的死個把人,誰在乎?誰查證?

    把假的做成真的,不就行了。永絕後患。

    可是偏偏沒有!

    婆媳兩個帶着三個孩子,並沒有遭遇到所說的任何的意外。

    這就表明,范家的問題其實沒有那麼複雜。

    但林雨桐還是謹慎的問了程家老婆子一句:「這些年你一直拿人家的錢?」

    「拿了我當然得拿了。他們都給我了那我憑什麼不要?」程婆子抻着脖子說了一聲,就又縮回去了,「我當時不也是好心嗎?范家那麼有錢,巴上范家那就是過好日子了。再說了,男人在外面另娶一個是啥新鮮事嗎?連挑着擔子的貨郎,還東鎮一個婆娘,西鎮一個媳婦呢?又咋了?你爹在外面娶一房有什麼大不了的?不就是瞞着不叫原配知道嗎?多大點事啊!只要你爹從范家扒拉出來的錢從手指縫裏露出來點偷摸的寄回老家,都夠你娘帶着你們吃香的喝辣的了。我這不也是幫了你們林家嗎?怎麼怎麼就說我害人了?講不講道理啊?你說你說我害誰了我?」

    程家老婆子的話,說明範家寧願給錢封口,也干不出殺人滅口的事。

    林雨桐微微點頭,朝虛掩着房門的房間看了一眼。

    外面說話的聲音很大,鍾政|委和林百川都聽見了。

    兩人對視一眼,剛才程家婆子和林雨桐的一問一答,正好就在點子上。

    鍾政|委長長的舒了一口氣:「只要沒有更複雜的問題,那就好辦。小范這是個不錯的同志,你們倆當年」

    「當年真是對范家感激不盡的。把我救回去,想辦法給我治傷。生活上,也可以說是照顧的無微不至。幫我藏身,幫我尋找父母妻兒下落。雖然結果不好,但是看了照片,見了人證,我就覺得人家是盡心了。不能因為家裏沒了,就遷怒人家。我也實在是想不出,他們要騙我的理由。」自己身上沒什麼可圖的,人家費勁騙自己能得什麼好處?「三三年,三四年,你應該清楚,當時的環境有多惡劣。」

    三四年就開始長征了。

    在這之前,前線是圍|剿與反圍|剿,而像是活躍在各大城市的地下d組織,也受到了瘋狂的打擊。到處抓捕g產黨員,青年學生。

    「范雲清當年在警局是有案底的,再有就是她跟那個叛徒,曾經是戀人關係。這些年我一直不知道還有這個因素。如果把這個因素考慮進去,那當年的很多事就解釋的通了。范公館被監視,二十四小時監視。我那時候以為是范雲清在警局有案底,他們盯着她是想順藤摸瓜。如今想來,只怕是那個閆冠海將范雲清供出來了。他一邊想通過她找尋咱們的地下組織,另一方面,范雲清一直沒出事,估計也是有閆冠海尋了私情有關。可能他並不想置范雲清於死地。」

    「至於我跟她的婚事」林百川正了正軍帽,「那是我自己的選擇,哪怕是錯了,我也認!」

    鍾政|委拍了拍林百川的肩膀:這種事,一味的推到女人身上,那就真不像個男人了。

    等人從裏面出來的時候,范雲清一下子就站了起來:「老林,我想單獨跟你聊聊。」

    聊什麼呢?

    兩人返回房間,范雲清就看着林百川半天沒說話,沉默了良久之後才問:「恨我嗎?」

    「不恨!」林百川說的乾淨利索,「沒有你,我活不到現在。也見不到家人。」

    「你心裏一直有刺,這我知道。」范雲清就道:「謝謝你,沒當着那麼多人的面,把事都攤開了說,給我留了面子。要不然,這往後,在咱師,我是真沒法做人了。」

    林百川沒說話,只仰頭靠在椅背上。

    「當年,我哥嫂說的那些,比如什麼你如果不負責就要把我嫁給警|察局局長家那個吃喝嫖賭樣樣佔全的公子,說什麼家裏總被監視也不是個事,說只有這樣大家才有太平日子過這些其實都是騙你的。」范雲清笑了一下,「這次騙你的事,我知情。我嫂子說,你若是對我有意,就不會看着我往火坑裏跳。果然,在我問你能不能娶我,能不能帶我走的時候,你答應了。我當時堅信,你對我有意。我當時不認為這是欺騙,我覺得這不過是一次對感情的試探而已。可是後來,在范家出了我這麼一個女g產黨的情況下,這些年卻也依舊把生意做的風生水起,范家並沒有受到牽連。哪怕是曉星留在范家,也被保護的很好。所以,你懷疑了。你覺得這婚事是被算計的,范家當年根本就不是我哥他們說的那般走投無路。所以你想的更深了,你懷疑我嫁給你,懷疑范家所做的一切都是有更深的目的的。所以,你這些年,從不把重要的文件往家裏帶。你的抽屜永遠是上鎖的。哪怕是書房的擺設,稍微動一下,你都會緊張半天。至於我哥嫂為什麼要那麼做?我嫂子說,他們就是想叫我找個喜歡的人,心甘情願的好好成個家,有了家,有了孩子了,就不會再想着出去干那些危險的事了。他們說了,如果省城呆不成,一家子可以去滬上,可以去香江,哪怕是出國也行。懷曉星的時候,我確實是感覺我,我一直堅持的東西動搖了。什麼理想啊,什麼信念啊,我不想要了。我就想把你留住,咱們跟我哥他們一起,遠走高飛,找個沒有戰爭的地方,平平安安的過完一輩子。你猜的沒錯,那一年裏,我看到許多次組織聯繫你的暗號,但我都刻意隱瞞了。我就是想把你留在我和孩子的身邊。這些話,也只有在你面前我才敢說的。我承認,自從閆冠海背叛之後,我多少有些心灰意冷了。對所謂的信仰,也動搖了。我想過一個普普通通的女人過的日子,丈夫孩子一個家。跟你比,跟你們比,我不是一個純粹的革|命者。我嚮往大義,但割捨不下你們所說的那種小情小愛。可是我這樣的選擇,真的就錯了嗎?」

    說着,范雲清就擦了一把眼淚:「我自己也常剖析自己,我是資產階級的出身,所以我的骨子裏是不是天生就帶着軟弱性和妥協性。這些我不知道,也給不了自己答案。其實,這些話擱在我心裏這麼多年了,如今,我也只能關起門來,說給你聽了。其實曉星說的沒錯,這個婚姻里,有意無意的,善意的惡意的,存在了太多的欺騙。咱們這些年,你猜疑我,我心裏也清楚,但從來沒想過解釋,因為沒法解釋。我不知道我哥哥背着我做的事,但我自己也確實在另外一些事情上對你有所隱瞞。這個怪不得你。走到今天,大概是從一開始就註定的。但是我還是想請求你,看在范家將曉星撫養成人的份上,稍微緩一緩離婚的時間,行嗎?」

    「為了什麼呢?」林百川問道:「在你看來,范家所做的事,都是為了你。你心存感激,甚至心存愧疚,但是你想沒想過我的老母親。十七年她是怎麼熬過來的?當年,我讓你帶着孩子一起走,你選擇把孩子留下來。因為你知道,帶着孩子在這個年月,不容易。可你有沒有想過,我妻子帶着倆孩子,肚子還懷着一個。她的日子是怎麼過來的?我們之間有情分嗎?有!但是,情分不是拿來利用的。你想着范家如何如何,可我娘我孩子他娘,卻在想着,怎麼做才不叫我為難。你如果跟她們易地而處,面對這樣的事,你會怎麼做?你怎麼做我不知道,可她們怎麼做的,我看見了。她們只當做什麼也沒生!為了什麼?為了我的面子,為了不叫我夾在這條夾縫裏左右為難。那你要站在我這個位子上,你又該如何呢?所以啊離吧!資本家很多,不是每個資本家都有個當師|長的妹夫的。可人家的日子不是一樣過嗎?就算不離婚,那你希望我怎麼對待范家呢?咱們這事不是秘密,傳出去,只是早晚的事。我對范家是個什麼態度,很多人都明白的。所以,維持婚姻這個形式,真不是必須的。」說着他就起身往外走,「回頭我叫警衛員收拾我的東西,我搬回師部住了。你慢慢想吧,什麼時候想通了,咱們什麼時候打申請。我能做的就只到這份上了。」

    男人走的決絕,范雲清緩緩的閉上眼睛,眼淚瞬間就流下來了。

    「媽!」林曉星跑過來:「人家把話都說到這份上了,還有什麼可猶豫的?馬上離婚,誰稀罕誰啊?」

    「別說了。」范雲清猛的咳嗽了一聲,林曉星趕緊去找藥,顫抖着手倒了兩片出來,范雲清乾咽下去,「你這孩子,還真是個急脾氣。」

    我哪裏是急脾氣!

    分明是你的脾氣太慢了。

    「您彆氣了,我不催了。」林曉星撫着范雲清的脊背,低聲問了一句:「當年,您真不知道舅舅他們騙了爸爸。」

    「真不知道。」范雲清苦笑,「看!這就是媽媽上次不說出來的原因,連你都不信了。」

    「我信。」林曉星就道:「您要是早知道爸爸鄉下的老婆孩子沒死,也不會張羅爸爸回老家祭奠的事了。」

    說着,她扶范雲清起身:「媽,你歇着吧。」

    等范雲清躺下了,林曉星才出門,直接去了范家,將白天的事,一五一十的都給說清楚了。

    范雲飛惱的不行:「他林百川不過是鄉野寒門出身的窮小子,咱們范家呢?從明朝起那就是書香門第。後輩雖不濟,但那也是往來無白丁談笑有鴻儒的人家。要不是為了收住你媽的心,我當初你媽也是,這些年只長年紀不長心眼,要長相有長相,要學問有學問,兩人又能說到一起,這都十多年過去了,沒想到卻處成這樣了。離了?說起來容易。離了之後呢?」

    范嫂子就說:「跟孩子說那些幹什麼,都是老黃曆做什麼?如今這世道,哪裏還有咱們的活路?」

    「媽!」范舒拉從樓上下來,「你們在家說算什麼本事?在我姑父面前,還不是一個字都不敢多說。」

    這孩子!

    范嫂子就道:「你姑姑上次給你介紹的那對象怎麼樣了?」

    范舒拉嘆氣:「就他們師後勤處的副處長?」

    「嗯。」范嫂子急忙問:「你不是見了嗎?印象怎麼樣?」

    大字不識幾個,說話一股子大碴子味,「再說吧,先找工作,再說對象也不遲吧。」

    等倆孩子上樓了,范嫂子就問范雲飛,「你說要不,咱也想辦法走吧。轉道出國也行啊」

    范雲飛搖頭:「去是能去,可這雲清和曉星只怕是帶不走。」

    「那不行。」范大嫂就搖頭,「絕對不行!都是我親手養大的,在心裏也沒比舒拉就遠了多少。咱們一走,只剩下她們娘倆,怎麼活?」

    「不光是這個。」范雲飛嘆氣,「還有舒拉。這孩子簡單、單純。在國內還好點,好歹還有她姑姑,還有曉星。還有熟悉的朋友同學。這去了國外,咱倆能陪她幾年。到那個時候,想回回不來,留下吧又無親無故。想想那時候,得多可憐。留下吧,是好是歹,一家子總歸是守在一處的。但是有些東西啊」他的聲音低下來,「多留個心眼,什麼世道,金條都吃的開。」

    林家這頭沒人問林百川那事的後續是什麼樣的,大家默契的都不提。

    最多也就是說說程美妮。

    常秋雲就說大原:「以後可長點心吧。你當人家姑娘跟你熱乎是為啥的?她那是聽她奶的話,以為這些年,你爹偷着給咱家捎了多少金多少銀呢。」

    大原『嗯嗯嗯』的應着:「以後兒子的媳婦,娘說了算。娘說娶誰就娶誰。」

    說說笑笑的,年就到了跟前了。

    抽了兩天的空,得回一趟老家。但臨到跟前了,林百川又回不了了。據說是有些部隊南調了,他們不知道屬不屬於後備部隊,反正是必須全員在崗,隨時待命。

    說回不去就回不去了。本來林百川說算了,今年先不回了。明年明年肯定能回。結果常秋雲不干,必須得回去一趟。不光是要回去,還想借一輛卡車一天的時間。林百川不給借,但人家鍾政|委還是給了,「早去早回,路上別叫人惦記。」

    常秋云為啥非得叫開車回去呢?

    不是為了面子好看,為了張揚的,那是因為地窖里還塞着糧食呢。她得把糧食給帶走。剩下的也就沒啥值錢的,大門一鎖就成了。三年五年的不回來,都沒事。

    都臨上車了,范雲清帶着拎着行李箱的林曉星來了,「娘,大姐,我就不回去了。公公也不樂意看見我。但叫曉星回去吧。她該跟祖父磕個頭的。」

    林老太一副耳聾眼花的架勢,「這是又說什麼呢?啊?不去啊?不去就不去吧。回去吧,都回去吧。」

    常秋雲笑了笑,就喊林雨桐:「妞妞,過來帶你妹妹上車去。」

    范雲清咳嗽了兩聲:「孩子交給大姐,我放心。」

    「沒事,說不定明兒就回來了。」常秋雲就道:「要不是你身體不好,也該跟着回去的。」

    好像一點也不知道這兩口子已經鬧的分居的事。

    范雲清苦笑了一聲:「大姐,我一直想說一句對不起,又覺得只說一句對不起太無恥了。對你們而言,這哪裏一句對不起就能解決的事?我跟老林」


    話說到這裏,常秋雲就不聽了,直接打岔:「對不起對得起的,日子還得往前過。咱都往前看吧。行了,外面怪冷的,你這又是咳又是喘的,在屋裏呆着吧。」

    范雲清還要說話,那邊大垚就叫人了:「媽,快點吧,都等你了。有啥可說的,不停的說說說的。」

    一家子除了老太太全都坐在卡車的車廂里,車廂帶着帆布的車篷,擋風。

    林曉星坐在最邊上,路不好走,車一顛簸,她就抱怨:「為什麼不買火車票。」

    「下了火車到村上,得走一個多小時。」林雨桐看了她一眼,「汽車其實比火車快,兩小時差不多就該到了。」

    「說的就跟你坐過汽車似的。」林曉星上下打量了林雨桐一眼,然後撇嘴。瞧着好像比剛來的時候好了一點,也沒那麼土了。

    那是啊,入了冬,忙的就是針線。

    常秋雲這人,那是在什麼山頭唱什麼歌的人。到了城裏,再穿的土氣,那就叫人笑話了。

    所以啊,買了粗布自己染了黑的藍的兩色的布。

    給倆兒子和四爺一人準備了兩身厚棉衣。給林雨桐呢?下了血本了,碎花的洋布扯了幾尺,叫林雨桐做棉襖。林雨桐偏不,說那料子留着明年用,她用格子的床單做襖面,里子用老粗布。做了一件翻領的格子棉襖,毛藍的褲子黑棉鞋。再圍一條紅色的方巾,把辮子剪短,梳成倆小辮,肯定是不土氣的。

    想要跟林曉星似的穿呢子大衣,這是不用去想的事。但至少告別了大襠褲,這是林雨桐最滿意的了。

    小姑娘驕縱的不會說話,林雨桐懶得跟他一般見識。

    一路無話,臨到村裏的時候,林雨桐又偷着塞給四爺幾個大洋,他這邊的爹媽,還是得管的。

    果然,車一進村子,烏泱泱的一片都涌過來,看大汽車啊。

    李月芬看着兒子一身新,高興的什麼似的:「這可是得了你老丈人的濟了。」

    這回四爺沒回林家邊上的房子,而是被金家接回家了。

    家裏的哥嫂臉上都帶着殷勤的笑,桌上的飯也難得,白菜蘿蔔外加一盤子炒雞蛋。

    四爺當着哥嫂的面遞了一個大洋給李月芬補貼家用。

    那當嫂子的馬上去抱柴火,說是要把炕的燒的再熱一些。

    一家人在一起能說啥啊?

    說林家的事,說林百川另娶的事,說在省城安頓的事。當然最關心的還是招工的事。

    四爺一一都說了,但叫他晚上住這邊,那真不習慣,就藉口說:「那邊來了幾個當兵的,就住我那屋。我得回去招呼招呼。」

    李月芬就起身往出送兒子,到了門口了才說:「抓緊的把婚事給辦了。看那林百川也不是沒良心的人。這到底是親老丈人,你在城裏無根無基的,有個靠山就沒人敢欺負你了。」

    愛子之心,只能領受。

    他有一口沒一口的應着。

    臨了了,李月芬才道:「這去了,一個月能給多少錢啊?」

    「別管多少錢,我每月給您寄三塊錢。」四爺就說:「不夠了,找人給我捎話。」

    「娘不是要你的錢。」李月芬低聲道:「我是說,你得防着你爹從你要錢。你爹的耳朵根子軟,你嫂子那就是眼皮子淺的。我可跟你說,這齣了門了,拿了工錢了,就好好的攢着。儘快給娘添個大胖孫子。除了娘,誰從你要錢要糧要東西,你都別給。你要是抹不開面,叫虎妞去。你嫂子怕虎妞着呢。」

    四爺能說啥啊:「等日子過好了,不少您給我爹的。回去吧!」

    回來的時候,果然林雨桐就在這邊等着四爺:「想着你也會回來。」

    「受不了屋裏那個味兒。」四爺坐下,林雨桐就從鍋里端出餃子,「我包的,吃吧。」

    他吃飯挑,就是常秋雲做飯,他的飯量看着都會下降。

    「看來我除了那個一一五廠哪裏也去不了了。」林雨桐就說:「要不然你這吃飯都成問題。」

    「你不跟着我想上哪去?」四爺吃着熟悉的味道,才覺得舒坦了。

    林雨桐正要接話呢,外面就傳來錢思遠的聲音:「那什麼我剛才聽見你們說一一五廠?」

    說這話,人就進來了,掏出一封信來,遞給四爺:「跟你們一塊回來那小姑娘,就是我那同學范舒拉的表妹,他給我這封信,是替她表姐捎給我的。」

    信上說了,有個一一五廠需要技術員,問他去不去?說是有意向,可以找大學的老師,請老師寫一封推薦信。

    「這事靠譜嗎?」錢思遠皺眉,「我這出身,行嗎?」

    看怎麼說了吧。

    現在這情況,他自己屬於知識分子,原則上是不怎麼存在障礙的。

    四爺將信還給他:「靠譜。這事得抓緊辦呢。」

    錢思遠眼裏就放光:「這可真是菩薩顯靈了。你是不知道啊,這段時間,我這日子過的,簡直沒法說啊」

    什麼成立了互助組,人拉犁頭開荒等等等等。

    絮絮叨叨的,跟開了個憶苦會似的。

    好容易把這位打走了,然後常秋雲在院子裏叫了:「趕緊過來,搭把手。」

    得!家裏的糧食得裝車了。這些瓮是拉不走的,又得把糧食裝袋。

    女人裝糧食,男人往外扛。

    林雨桐跟林曉星兩人,林曉星第一次下這麼個地方,然後看見滿瓮的麥子和玉米還有白面玉米面都驚訝了。尤其是看到麥子和玉米,原生態的她真沒見過。

    擱在一邊撐着袋子,林雨桐往裏面裝。

    這孩子愣是傻不愣登的問:「現在農村都這麼富了?」看這糧食存的。

    光是折騰這些糧食,就折騰了半晌了。最後常秋雲連那些鐵鍬鋤頭掃帚斧頭犁頭,鍋碗瓢盆,反正能帶走的都帶走了。

    晚上也不睡了,給村里每家每戶的門口,放了兩斤的糧食,是個意思就行了。

    因着一回來就去墳地里給林家老爺子燒紙磕頭了,告訴他她兒子還活着的事。因此最主要的差事也完了。收拾好東西,半夜就出了。

    林雨桐估摸着,常秋雲是想趁着天亮以前,把糧食從車上給弄下來。

    但人家話是這麼說的:也不知道部隊急着用車不,咱還是別耽擱了。

    折騰了這麼一晚上,夠夠的了。

    林百川回來的時候,一家子都睡着呢,「嘿!說早去早回,也沒讓你們這麼趕啊。」

    家徹底的搬過來之後,常秋雲就算是徹底的安心了。她開始幹嘛呢?

    趁着年前,集市比較熱鬧。開始給林雨桐採辦嫁妝了。

    「這過了年,一一五那邊肯定就有消息了。」她把婚事定的特別急,「這如今抓緊點,婚事一辦,他去上班,你就跟着去就行了。機靈點,這會子肯定是到處都缺人,不管好工作還是壞工作,先混上一工作再說。要緊的是,兩口子一定得在一塊,記住沒?」

    記住了!記住了!

    林雨桐就說:「你這叫我嫁過去,這事跟人家金家說了嗎?」

    「打個電話給村里」常秋雲就道,「來不來的,他們自己看着辦。」

    什麼大紅的嫁衣繡花鞋紅蓋頭,大紅的被面的被子兩床。而四爺要準備的,就是幾個大箱子小桌子小板凳的傢伙什,算是有家具了。

    房子是廂房,騰出一間來住就行。

    林百川這天來就問呢:「這是誰家要辦喜事啊?」完全不知道啊。

    常秋雲看他:「咱妞兒要出嫁了,你這當爹的操啥心啊?」

    出嫁?

    這你也沒跟我說啊。

    咋就這麼突然呢?

    林百川面色一變,雙手叉腰瞪着四爺:「你小子,給我出來。」

    「幹啥嚇唬孩子?」常秋雲拉林百川,「你幹啥急赤白臉的。那是姑爺,不是兒子。訓姑爺不帶你這樣的。」

    林百川點了點常秋云:「你還護着?你還護着?」他壓低了聲音:「這一個院子裏住着,這大男大女的,肯定是出事了。要不然你能這麼急?」

    說的是啥啊!

    當然了,早一點成親就怕自家閨女忍不住干出啥傻事啊。但是這話絕對不能亂說的。

    她義正言辭:「想啥呢?孩子可都是規矩孩子。這不是姑爺那邊的工作差不多定下來了。抓緊時間把婚結了。將來這分房子幹啥的,是不是能優先照顧成家的。我看你們不就是成家的多給照顧的。再說了,兩口子還是得在一塊。分開長了總不是事。」

    林百川才想說她這為了考慮分房子的事有點過分,可一聽後面的話,原來是為了叫小兩口在一處啊。

    他的表情就不由的軟下來了:「那邊才是籌備階段,可以說是從零開始。所以啊,條件相對來說也艱苦」

    「再艱苦,也得跟着去。」常秋雲在這點上十分堅持,「不是我不心疼她,真為她好,這個時候就不能攔着。」

    那行唄。

    他摸摸身上,毛票有幾張,這能嫁閨女嗎?

    留下一句:「你等我」然後跑出去了。

    哎呦!四處的淘換東西啊。

    什麼飯盒水杯水壺臉盆毛巾,另外又弄了兩床新的軍被。這家給添幾尺花布,那家給做雙布鞋,湊到一塊,就是林師長能給的起的嫁妝了。

    他把這些一股腦的往林雨桐身前推:「有點拿不出手。等以後等以後,爹給你補一份大的」說着,又說常秋雲,「這都怪你娘。着急叫你嫁人。嫁啥人嘛?我閨女天生就該是當兵的」

    話沒說完,常秋雲把林老太給請來了。一頓拐棍下去,再不敢叫嚷着叫林雨桐去當兵了。

    四九年的大年初一,林雨桐和四爺面對面三鞠躬,就又結為夫妻。

    然後兩人相視一笑,生兒育女過日子,又是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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