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民多謝青天大老爺,小民多謝青天大老爺。」
「小民小民」
劉大有哭的稀里嘩啦的,只覺得生活又有了希望,又跪在地上給顧晨磕了好幾個頭。
顧晨想攔都攔不住,徐增壽看着也是眼眶通紅。
好容易給人送走,他才輕聲問道:「顧大人,咱們這麼判是對的嗎?」
本朝對罵人倒是也有刑法規定,可都是平民罵官吏、罵雙親尊長、小妾罵夫、奴婢罵主人等等上下階級中,下階級對上階級的懲罰。
像這種流言害人家自盡的,什麼地方都有。
他看別的官府都是判賠點錢而已,倒是沒有這麼重的。
顧晨解釋道:「周朝之時,造謠者被列入八種嚴重刑罰之中,謂「周禮八刑,造言居一」。」
「秦統一六國後,根據《史記·秦本紀》中記載:誹謗者,族誅,也就是說全家都逃不了干係。」
當然了,規定是規定,實施如何又是另外一樁事。
「再後來逐漸寬鬆,到了唐朝只需要砍頭就是了。」
「還免八十歲老人、十歲以下孩童,身有重病的人的罪。」
「到了今天,亂說話逼死了人,不過賠點錢,打了一頓而已,他們已經很佔便宜了。」
這事如果換了老朱來,那大概就不止六十杖了。
在律法還不健全時候,怎麼判這些烏七八糟的事,那完全是看手拿驚堂木的父母官怎麼想。
父母官好,懲惡揚善,為民做主,父母官不好,那你就回去自求多福,期盼老天開眼吧。
「徐公子。」見他若有所思,顧晨笑眯眯地問道:「到了現在,你覺得,眼睛看到的能算是真的嗎?」
這小子心地好、脾氣也好,怪不得老朱那麼喜歡他。
他也喜歡,可惜年紀上大了點,身份又太高了點兒。
「不是真的。」徐增壽狂搖頭,還拱手對顧晨道歉:「是我看的太淺薄,妄下定論了。」
「只是,我不明白,朝廷三令五申,不許沿襲蒙元舊習,刑獄頗重,為何卻沒有用呢?」
在這個地方,他看到了在應天從未見過的世面。
果然,每個人所看見的,都只不過是天下的其中一面。
「能讓公子不曾見過,則不算無用,最起碼離天子近的地方,還是很清明,百姓也安居樂業的。」
顧晨見他若有所思,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肩膀。
「別想了,公子還年輕,等看多了,上了年紀,很多東西自然都懂了,現在咱們該去用午膳了。」
再忙,也要吃飯,保養好身子,才能熬過老朱啊。
等標兒登基,自己的好日子就來了。
縣丞的典史也進去了,留下的幾個巡檢瑟瑟發抖,暗暗祈禱能逃脫一劫,可顯然不能。
顧安教訓了幾句,把他們也丟進獄裏頭了。
然後雙手合十,對着縣衙里供着的包青天在心裏頭真誠祈禱。
「青天大老爺在上,下官惟願吾皇早日駕崩,太子朱標光榮登基,我高官厚祿,榮華富貴,不必擔責,活到一百歲,錢多的花不完吶」
作為一個打工人,原諒他如此自私自利的想法。
畢竟哪個大臣,不想遇到一位仁慈的君王呢?
嗯,他決定了,他以後不管遇到什麼神佛都會為老朱祈禱的,祈禱他早登極樂享福去。
包青天:「???」
你有沒有搞錯,我不管這事的啊?
難不成,他還能提前給人把壽命給減少不成?
這種違規的事,他可不干。
徐增壽見他擱那求包青天,忍不住扭頭對顧安道。
「顧大人,肯定是想成為,如包青天那般的好官。」
吃飯前還這麼虔誠,真是!
顧安狂點頭,表示他也是這麼認為,顧大人確實是好官來着。
應天府,奉天殿。
「阿嚏~阿嚏~阿嚏」
到了用午膳的時辰,老朱一連打了十好幾個噴嚏,嚇得馬皇后連忙叫人把披風拿過來給他繫上了。
「早和你說,還未入夏,涼,得多穿一些多穿一些,就是不聽,來,先把這碗熱湯喝了。」
「是有點冷。」老朱接過熱湯,然後招呼馬皇后坐下一起吃:「婆娘啊,你最近氣色不是很好。」
「是不是不舒坦,不行讓太醫給你看看?」
「實在不行的話,就叫簫神醫進宮給你看看?」
太醫院那幫人也是不中用,治啥啥不行。
「不必了。」馬皇后搖搖頭:「我沒事,沒睡好而已,重八啊,你設錦衣衛,監察百官,典詔獄。」
「朝廷里,已經很多人不滿了,如此做法是不是不太好,我是怕,會引起眾臣惶恐不安。」
她知道丈夫疑心病重,卻也怕丈夫被自己的疑心病害了。
「他們的不滿,都吹到你耳朵邊了,誰告訴你的?」
老朱非常不爽,你沒幹錯事,怕什麼錦衣衛?
「我只是聽人說,陛下不信任百官,想效仿宋朝的皇城司,令大臣不滿、懼怕、抗拒。」
皇城司也是個特務機構,同樣讓文武百官聞風喪膽,錦衣衛和他的性質其實差不多。
諸位大臣,自然不滿。
「呵。」老朱冷笑道:「這事你別管,咱心裏頭有數,國朝貪腐嚴重,不用重典又怎麼行呢?」
「不信你等着看,顧晨和范從文他們在福建指不定遇到多少貪官污吏,咱沒有眼睛在外頭怎麼行?」
全靠文官的一張嘴巴,說什麼就是什麼。
那他這個皇帝,豈不是和瞎子沒有任何區別。
福安縣。
王安福入獄三日後,縣衙里來了一位員外郎拜見,員外郎今年五十有八,是福安縣第一鄉紳土豪家族。
他一來,就請顧晨屏退左右,顧晨也都照做。
他自稱自己是過來人,吃過的鹽,比顧晨吃過的飯還要多。
顧晨笑呵呵地問:「那沈員外,怎麼還沒被咸死呢?」
「按一年最多四斤,活一百歲,也才吃四百斤鹽罷了,你看我這個子,每年得吃五六百斤的大米勒。」
這麼裝也不怕遭雷劈,老子一個京官還怕你一個鄉紳不成?
沈員外:「」
他只不過是打個比方,這傢伙怎麼那麼愛抬槓呢?
「顧大人。」他深吸一口氣,耐着性子同他講道理:「我知道,顧大人年輕,有一顆懲惡揚善的心可以理解。」
「顧大人不懂官場之事,原本不是顧大人的錯,我來,也是想勸勸顧大人,打狗入窮巷,恐傷自身吶。」
這傢伙也太尖銳,剛來就關了方之涯又把王知縣關了起來,下一步,他還想幹什麼?
「所以呢?」顧晨面不改色,笑盈盈地看着面前的人:「員外想說什麼,儘管說出來好了。」
說出來,他好再逮一個,順手而舉,當為民除害。
「顧大人可知,這世道官難做,清官更是難做,古往今來,如范仲淹之類的清官都是辦不成事的。」
「清官想辦的事,辦不成,可貪官想辦的事兒,就好辦多了,大人可知其中的緣故?」
見他滿臉想當老師的心思,顧晨決定滿足他。
「很有道理,請繼續說下去。」
他倒是要看看,這傢伙的狗嘴裏,能吐出什麼象牙來。
「大人,百姓雖然艱難些,貪官加稅縱然可惡,可朝廷是不是,能按時收到稅款呢?」
「若是官員是個清官,憐憫百姓,又怎麼能供養朝廷呢?」
「有的時候,睜隻眼,閉隻眼,大家的日子都好過。」
「只不過苦一苦百姓,為大局設想,百姓會理解的。」
沈員外喝了一口茶,見顧晨不說話,又繼續道。
「顧大人可知,咱們縣,在元朝時也來了一位清官,剛上任時,為民伸冤,還同百姓一塊兒下地耕種呢。」
「可惜,他不肯對百姓加稅,規定的糧食湊不齊,也不會討好上司,想幹什麼事本縣富戶鄉紳也不配合。」
「最後落了個罷官下獄的下場,而本縣的貪官都大多得了升遷不說,這不但政績漂亮、朝廷戶部滿意,日子也好過啊。」
「御史大人,得饒人處且饒人,貪官未免都是壞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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