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0巴山獵耕記 第85章 鎩羽而歸

    豬肚出手,陳安頓感輕鬆。

    天也逐漸亮開,他背上背篼,領着一對狗崽,緩步走入小鎮,到公社辦公的大院等了沒一會兒,大門打開後,人也陸陸續續的進入。

    他拿着楊連德的證明找到負責人,簡單說明情況,得到了更正式的加蓋了印章的批條。

    事情算是落定。

    陳安興奮地出了公社辦公大院,專門到百貨商店,給兩個小侄女稱了一斤餅乾,然後加快步子往回走。

    回去的路,兩條青川犬這是第二次走,已經顯得熟悉,一路歡跑在前,時不時就抬腿,衝着路邊樹木、灌木叢這裏擠兩滴,那裏擠兩滴。

    他都懷疑,哪來這麼多狗尿。

    這一路回去,遇到三撥從山裏出來的人。

    都是三五成群,帶着獵槍領着狗。

    前兩波人倒沒什麼異樣,只是顯得很疲憊,看樣子,都在山上熬了一夜,眼睛通紅,也被冷得一個個臉色發白髮青。

    第三波就不一樣了,有一個人右手的袖子被撕扯掉半截,手臂上有血肉翻卷的抓痕,簡單用布條包紮,用手緊緊地按着,凝固的血液糊滿整隻手臂,肩頭上還有血洞,半身都血呼啦的。

    見幾人神色慌張,急匆匆地趕着路,年歲都跟自家老漢差不多,陳安忍不住問道:「幾位叔,弄得那麼傷,啷個回事哦?」

    「進山打吃人的豹子,昨天下了雪,蹤跡全無,在山裏找了一天,始終不見蹤影,於是在山裏又熬了一夜。

    沒想到,今天早上剛動身準備繼續找的時候,豹子突然就從林子裏竄出來,見人就撲,一哈子陣腳大亂,狗當場就被咬死了一隻,跟着人就被傷到了。」

    「那豹子恁個凶?打死了沒有?」

    「打死個錘子,正在咬狗、咬人,就在身邊亂竄,也不敢亂開槍,只能把槍當燒火棍去砸,它倒是機敏,幾下就跑遠了,匆忙開了一槍,沒打中,讓它跑掉了。」

    「往哪個方向跑了?」

    「看着是往東邊去了,但是鬼曉得它會轉到哪裏去?說不準不跟你說了,忙着送人回去看醫生。」

    那人匆匆追上先行一步的幾個同伴,快速離開。

    陳安微微皺了下眉頭。

    他大概曉得,前兩撥人應該也是衝着那隻豹子去的,估計都鎩羽而歸,要麼沒找到,要麼就是找到了沒有打中。

    昨天早上楊連德公佈的事情,其他隊上也公佈。

    豹子是大的山財,只要覺得自己有能力去打的,都眼熱,估計都約着搭子上山了,都想得到這筆錢。

    陳安估計,這個時候,山上可能還有不少攆山人在四處找尋。

    他萬萬沒想到,這隻吃人的豹子,會兇悍到這種程度,面對幾個獵人都敢直接往上莽,這是吃人肉吃上癮了?

    他加快腳步往家趕,結果又在上老梁包那座山的岔路口,又遇到幾個垂頭喪氣往回走的人,其中兩個還各自背着一條狗,也是被咬傷的。

    陳安看得心驚,越想越覺得不對勁。

    他沒有多問,徑直回家。

    在門前往撮箕里墊塊木頭切着菜葉餵雞的瞿冬萍見陳安回來:「狗娃子,事情辦成了?」

    「給雲梅、雲蘭的。」

    陳安拿出稱來的一斤餅乾遞給瞿冬萍,然後將背篼放在柴房上:「還算順利,六個豬肚賣了七塊八毛錢,蓋房子的事情也已經批下來了老漢在家沒得?」

    「老漢一直在家,啷個了?」

    「一起回屋頭說點事!」

    瞿冬萍見陳安神色凝重,趕忙放下手中的菜刀,跟着陳安推門進屋。

    看着屋頭一家人都在,圍着火塘邊烤火,陳安稍稍鬆了口氣。

    「這幾天就哪裏都別去了,都在家裏老實待着。給我舅舅家送肉的事情,也稍微緩緩再說。」

    陳安順便將一路上看到情況說了一遍,這隻豹子太厲害了,人受傷的那一伙人說的一句話提醒了他:鬼曉得這隻豹子會轉到哪裏去?

    這本就是居無定所,那裏能填飽肚子就能在那裏待着的野物,是會到處亂竄亂走的,充滿着不確定性,如今吃人、傷人了,更是無所顧忌。

    去他舅舅家,也要走十多里山路,雖然是相反的方向,還會經過兩個村子,但也無法保證不會遇上。

    「最好我們也就呆在家裏,離大村子有些距離,又在半山腰上,位置也比較偏,搞不好豹子也會到我們家來,都要小心點。」

    陳安清楚自己的能耐,那些人中,不少人看上去都很有經驗,但依然無法搞定,他自己就更沒有把握了。

    吃一塹長一智,不能再像出師的時候去打黑娃子那樣,對於自己無法完全確定的事情去勉強而為,還是苟着點好,千萬不能冒失。

    命終究只有一條。

    對於陳安所說的那些,一家人都有些心驚。

    陳子謙臉色也有些凝重:「村子裏甄應全今天早上也找了幾個人進山去了,聽說你打了野豬,之前還打了黑娃子,還專門來找過你,想叫你跟着一起去那隻豹子那麼厲害,怕是也不容易得手。

    聽狗娃子的,這兩天就不要到處亂串了,等事情過了再說,尤其要管好娃兒。那麼多人上山,厲害的攆山人也應該不少,說不定就把那隻豹子打了。」

    甄應全,可以說是石河子村最好的攆山人,陳安以前聽說過不少的事情,也是打過黑娃子、豹子和野豬的人,當然,是帶着村子裏幾個有火槍的人做的事情,但最近幾年,倒是少見他打到好的獵物了,更多的時候是些野雞、野兔之類。

    這倒也正常,無論是黑娃子還是野豬,都需要不小的地盤,豹子活動範圍更大,那可不是漫山遍野都有,尤其是村子附近更少。

    上山想要找到野物,並不是那麼簡單的事情。

    至於其它幾個,也只是小打小鬧,單獨行動,最大的成就也就是下套打過野豬。

    「哪怕被他們攆得遠些也好!」

    陳安小聲說了一句。


    說這話的時候,他又在想,自己的師傅李豆花會不會也去?

    上了年紀了,一個人住在那山裏面,也不曉得安不安全。

    這隻豹子,接連傷人、傷狗,明顯是被一幫子人在深山裏到處追攆,都想得到這隻豹子,弄得有些有些狗急跳牆了。

    容易反撲,且不怕人的野物,向來是最危險的。

    何況,這是一隻豹子。

    哪怕是一隻普通的狗,被追攆着到處打,為了保命,那也是會隨時反咬一口的。

    「老漢,跟我去看一眼我師傅,看看他啷個說!」

    作為出了名的攆山老手,陳安存了探望的心,也有請教的意思。

    這也是個學習的機會,李豆花的判斷,肯定很有借鑑意義,總比自己在這裏瞎想的好。

    「走撒!」

    陳子謙直接就起身站了起來。

    「再等哈就要做飯了,要回來吃飯哈!」耿玉蓮交代了一句。

    「曉得了!

    陳安應了一聲,上樓拿了火槍,裝好彈藥下來的時候,看到陳子謙也找了開山別在腰後。

    兩人一起出門。

    李豆花住在石河子村和黑潭子村之間的山溝里,是兩個村子都有交織的地方,一路上,爺倆小心提防着,加之兩條自然而然跟上的青川狗崽打頭,感覺倒是和平常沒什麼兩樣。

    在山坡的山道上看到李豆花的茅草屋上冒着火煙,陳安知道李豆花在家,心裏也稍稍鬆了口氣。

    等到了院子附近,巴豆早早地叫了起來。

    李豆花提着火槍出來,看到是陳安和陳子謙,伸腳踢了一下巴豆一下,罵道:「瞎了你的狗眼!」

    巴豆一下子不出聲了。

    兩人跟着他進屋,在火塘邊坐下,給陳子謙遞了一批煙葉後,自己拾起方剛放下的煙袋叭叭叭地抽着,一副老神哉哉的樣子。

    說起吃人豹子的事情,李豆花也已經曉得,有人來找過他一起進山,但被他以上年紀跑不動為由拒絕了。

    他的想法跟陳安的差不多,都認為被攆得狗急跳牆的吃人豹容易傷人,而且不少人都在打它的主意,不要去趟這趟渾水。

    「各人就在屋頭待起,豹子值錢,但也不要想着在這種情況下,跟人去爭啥子,豹子兇狠,槍子也不長眼。要賺錢,也不一定非這隻豹子不可。如果非要打,人和豹子都要靜下來才好打。」

    這是李豆花說的話。

    爺倆見李豆花穩如老狗,也就放心地回家。

    草草吃飽飯,陳安暫時沒事兒做,乾脆上樓補瞌睡。

    就這麼過了一天,第二天早上甄應全又領着四人來找陳安,今天還要繼續進山去找那隻豹子,被陳安給拒絕了。

    到了晚上,宏山過來串門,順便給陳安帶來兩本畜牧局下發到畜牧場的指導書籍,一本是關於山村養豬管理,另一本則是養羊的。

    他也說了聽來的一些山里事情。

    有人找豹子,結果找到了土洞裏的黑娃子,發了一筆好山財。

    還有有兩隊進山打豹子的人,找到豹子的腳印後,聯合起來一起去圍獵,結果,被豹子撓傷一人,爭着打豹子的時候,豹子沒打到,反倒有人被火槍誤傷,起了紛爭,也是鎩羽而歸。

    對,爭着打!

    山里打獵規矩,紅手在進行獵物分配的時候,是可以多分的。

    所謂紅手,就是打中獵物的搶手。

    如果同一隻獵物,數人開槍命中,那看的是誰最先命中,誰打得最致命,這些因素都是考量進去然後進行分配的。

    所謂遍山趕獵見者有份的獵規,說的是不管是誰,只要在場,都可以分野肉,哪怕四兩半斤,誰也沒有意見。

    但這可不是均分。

    事實上,進山狩獵,常常十獵九空,為鼓勵槍手,槍手所獲獵物可以得此獵物的頭、皮和後腿。

    為防止有人偷巧最後進入分一杯羹,獵頭必須要有三次點名,即只有從頭至尾參加的才有資格參與分配。

    隊伍里其實是有很講究的分配原則的。

    如果有旁人過來,那也只是象徵性的分一點,是為了堵人嘴,讓人不眼紅的做法。

    不然,誰都能去均分,那還搞錘子,憑啥自己打獵,讓別人大佔便宜?

    但也正是因此,扛槍進山,毛躁的人,為了多分獵物,爭個紅手,而倉促開槍,越是值錢的獵物,越容易出事。

    這也就力求攆山的獵人,一定要穩重,靠譜,看清望准,尤其是用火槍,打出的是成片分散的鐵砂,稍微有點動靜就胡亂開槍,最是容易傷人。

    山中狩獵,因為這種事情,將人打死、打傷的事情不少。

    人越多,尤其是相互不了解的人多了,就越容易讓一次圍獵成為一灘渾水,甚至不排除藉機放黑槍的可能。

    捕獵事小,傷了人命事大。

    而這也是陳安找上宏山、宏元康和自家老漢的原因。

    兩個長輩是多年相交的人,關係向來親密,他和宏山又是髮小,最好的兄弟伙。

    這是陳安在石河子村能找到的,最好的人選。

    至於陳平,不是說他人品不行,而是各種小毛病不少,不夠穩妥,作為陳安的親哥,他又怎會不了解,不讓他參與,更多的用意,是在護他。

    當然,陳安自己也有問題,但好歹活了一輩子,經歷那麼多事,重回到這十九歲的身體,自然懂得改變,不然豈不是白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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