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安回來等了沒多長時間,米飯煮下來,馮麗榮又換上了另外一個鐵鼎罐。
她在鐵鼎罐中倒入菜籽油,燒熱後放入干辣椒和花椒炒出香味,撈出來備用,將白糖倒入鍋內小火炒融化後放入拍扁的蔥段、姜塊和蒜頭。
等到蔥蒜炒得微黃後,將準備好的草果、小茴香、八角、桂皮、香葉等材料放入一起翻炒,最後再放入豆瓣醬,炒勻後加入白酒、醬油和牛油等繼續炒,然後將熬好的排骨湯倒入,再將之前炸過的辣椒、花椒回鍋。
十數種東西,馮麗榮信手拈來,一整鍋湯汁越來越香,漸漸變得紅艷艷的,越來越精彩。
「么兒,準備得充分嘛!」
寧東文眼睛盯着鍋里的湯水,什麼菜都還沒放呢,就先忍不住先咽了咽口水。
「那是,你以為我恁個早起來,你們去打野豬,我在家幹些啥子?」馮麗榮笑着說。
寧東武打趣道:「把中秋準備吃的火鍋提前,你是真的用心哈還是安娃兒有福氣,你以後要經常過來,我們也能多吃上幾次火鍋,不然,一年到頭也就逢年過節能吃上一次,平時可吃不到。」
他這話里明顯有別的意味。
陳安不由看了寧東武一眼,又看了看瞪着寧東武的馮麗榮,笑道:「有馮叔在,你們想吃這些東西還不簡單?」
「簡單撒子哦,能找到材料,么兒不做,我們自己做出來,總是有些不對味,就是沒有么兒做的好吃,想好好吃頓火鍋,那是得看她心情的。心情好就有得吃,心情不好,吃錘子!」寧東武笑呵呵地說。
寧東文也插嘴道:「這是真的,要吃頓好的,就得看么兒心情你看看,伱一來,么兒這心情比過節還好!」
兩個舅舅在一旁調侃,馮麗榮頓時有些不樂意了:「你們要是不想吃,現在就走,廢話恁個多,莫影響我心情!」
寧東文和寧東武聞言,相視一笑後,都識趣地閉上嘴巴。
寧東武小聲地沖陳安說了一句:「她是真的會攆人!」
聽得陳安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火鍋,那是蜀地又一個地道的靈魂,那感覺,就像是離開了蜀地,就再吃不出同樣感覺來一樣。
後世都說火鍋起源於重慶,實際上,真正的發源地在長江之濱,酒城瀘州的小米灘。
還在清朝的時候,長江邊上的船工們跑船,經常在小米灘住宿。
停船後生火做飯,用一個瓦罐,罐中盛湯水,加以各種蔬菜,再添加辣椒、花椒,吃了以後都覺得美不可言,就這樣一傳十、十傳百,在長江各碼頭傳開了。
當然,這個時候重慶還沒有從四川劃分出去成為直轄市,但自古也是水路交通要道,比瀘州大得多。
這種食俗也就沿江而下,傳到了重慶,就開始有了各種不同的變革,繼而被發揚光大。
當時一些棒棒見到這種吃法後,就跑到殺牛場撿一些被人丟掉的牛內臟到長江里洗乾淨,切成小塊,和船工們一起吃,大家都覺得非常美味,又能填飽肚子,又能驅寒。
再後來,就有人乾脆用一挑籮筐,一頭放些毛肚、小菜,一頭放一個泥爐子,用一口分了格子的大洋鐵盆放在爐子上,盆內沸騰翻滾着又麻又辣,又鮮又香的滷汁,每天就在河邊、橋頭或是走街串巷地叫賣。
有了這東西,這些船工、棒棒也就不再自己生火煮了,各人認定一格,即燙即吃,直至吃飽,花費不了多少錢,又方便。
再往後,就有人把這種吃法搬進了小店,擔頭移到了桌上,然後有了越來越多的火鍋店。
越是往後,火鍋越是興盛,不少官場要員、金融巨頭、商人等都以吃火鍋為榮,也就讓火鍋店變得越來越高端。
不少精於此道的人,更是鑽研出了獨屬於自己有着特殊風味的火鍋底料配方,走出蜀地,到了全國各地,乃至於國外。
只是,走出蜀地的火鍋,可能因為原材料和水土的原因,到了別的地方,就像沒了靈魂一樣,總趕不上在蜀地的味道。
讓陳安感嘆的其實還是牛肚,這曾經被人拋棄的玩意,到了現如今這年頭,成了高不可攀的東西,往後也一樣死貴死貴的。
一般這玩意兒,在這年頭,那就是達官顯貴才能吃上的,老百姓也就到了八零年代中後期才能淺嘗輒止。
也就仗着馮學恩在城裏的條件,能讓寧家慶等人能偶爾吃上一頓,可沒法經常吃。
一頭牛隻有那麼一點點毛肚,在這年頭,耕牛可是老百姓的命,輕易捨不得宰殺。
一個牛肚二三十斤,買上一個,那得花不少錢。
上輩子,偶爾去一趟火鍋店,點分只有那麼七八片的毛肚,都得掂量着點。
陳安沒想到,這輩子,在這山村里,居然吃上了,而且毛肚準備得挺足。
在火力的作用下,鐵鼎罐中的汤滷漸漸沸騰起來,馮麗榮搬來桌子,一樣樣的小菜擺放在桌上,打了蘸水遞給幾人,招呼他們邊燙邊吃。
真的是一熱當之鮮。
熱與味結合,加之湯底調製十分講究,產生出十分誘人的鮮香味,再加上地道、上乘的調料和新鮮的菜品、蘸水,那是鮮上加鮮,回味無窮。
而讓陳安最中意的,莫過於毛肚。
在後世,市面上常見的毛肚有三種,一種是食用飼料的牛肚,呈黑色;而用莊稼或是糧食餵出來的牛肚是黃色,白色的牛肚則是用雙氧水浸泡或是用火鹼浸泡漂白後得到的,孰優孰劣一目了然。
當然,這時候沒什麼飼料,馮麗榮準備好的牛肚只是在水中看着顯黑,撈出來以後,對着陽光,那呈現的就是金黃色。
陳安用筷子拈上一塊,在湯汁中「七上八下」,吸飽了火辣的牛油,再放入鮮香的油碟,送入口中麻辣鮮爽,還非常的脆嫩。
這是廣大吃貨總結出的涮毛肚時獲得的最佳口感,不然放進翻滾的湯里,煮上三分鐘,那堅韌得如同皮筋一樣。
看着陳安這操作,馮麗榮也是好奇:「你還挺會吃,以前用毛肚涮過火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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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安當然搖頭,簡單搪塞:「沒有,只是聽人說過。」
山村裏的人,可沒這麼多講究。
馮麗榮也是微微一笑,沒有再多問,只是見陳安喜歡吃,特意撈了些毛肚裝碗裏,拿個小凳子,就放陳安旁邊。
寧家慶也專門拿來自己的藥酒,給陳安倒了一些,幾人圍坐在火塘邊,邊喝邊吃。
外面天氣本就有些熱,又圍坐在火塘邊,再加上一鍋沸騰的紅湯和一杯酒,不消片刻功夫,就吃得大汗淋漓,唏噓不斷。
蜀地濕熱,辣椒和花椒有祛濕的作用,有了這火鍋,也讓各種蔬菜和山野的味道有了升華,尤其是在這糧食艱難的年頭,菜當三分糧,裹一層麻辣衣裳,艱苦的日子,一樣能過火辣。
在傳統的毛肚火鍋中,無論是飛禽走獸,還是山珍海味,凡是能吃的都可以在火鍋中煮或者燙食。
旁邊的寧家爺仨,麻得拐彎抹角,而馮麗榮這妹兒,卻是辣得直爽。
那是真的舒坦!
陳安兩世為人,就從來沒有這麼暢快淋漓過。
就連讓他覺得糙心的冬寒菜,被這麻辣一混合,也變得軟滑,更是將那清清淡淡的味道,變得那麼的潤,那麼地巴適。
一頓火鍋下來,被寧家爺仨連番敬酒,陳安終究還是喝得腦袋發暈了,有些搖晃。
門外就在這時候有人找來,讓寧家爺仨去幫忙打理那八頭野豬。
三人似乎是有意的,簡單打聲招呼,紛紛起身外出,屋裏只剩下陳安和收拾殘局的馮麗榮。
陳安覺得有些不妥,站起身來,去找自己的獵槍:「我也回去了!」
至於該拿到的獵獲,他現在搬不回去,那三十塊錢的獎勵,他也不擔心會沒有。
「你都喝成這樣了,就明天早上再走撒!一個人走這段路,萬一碰到啥子野物,也不安全。」
馮麗榮小聲地說道。
「沒得事兒,這條路經常有人走,也沒有那麼多敢傷人的野物!」
野物真要有這麼多,那攆山就簡單了,山里人不得天天吃肉,像吃人的豹子、傷人的野豬,多長時間碰不到一個,至於黑娃子,更是少見。
雖然酒喝得稍微有些多了,但只要走上一段,要不了多久就能完全清醒過來。
陳安是真沒有太多擔心。
「明天早上,我也要將那些豬肚早早地送到鎮上,托人帶到縣城就一起撒,同路,也好有個伴!」
馮麗榮轉頭認真的看着陳安。
沒有寧家爺仨在,她顯得出奇的安靜。
陳安聽到這話,猶豫了一下,鬼使神差地答應了下來:「要得,明天早上就一起嘛。」
馮麗榮見陳安答應,頓時笑了起來。
「我到外面去轉轉!」
陳安忽然又覺得呆在屋裏,有些不自在,還是邁步出了屋子。
村子不大,除了留下七八個男人在公房那裏處理那些野豬,其餘的人該上工的都去上工了,再就有幾個老人在各自家的牆根腳烤着太陽,還有幾個孩童在村子裏追攆打鬧。
陳安四處看了看,朝着村子後面的山崖邊走了上去,找了塊還算平整的山石坐着休息。
幾條吃得肚子渾圓的獵狗,也慢吞吞地跟在他身邊,見陳安在山石上坐着,沒有多餘的動作,也紛紛在山石邊趴下。
直到一個多小時後,陳安身上的酒勁終於過了,頭腦清醒了很多。
無聊之餘,他隨意順着山崖邊上轉了起來。
忽然聽到林木間隱約有嗡嗡聲傳來,他凝神細聽,頓時有些欣喜,從聲音上判斷,那是一群蜜蜂。
估摸着現在這時候是下午兩點鐘左右,蜜蜂有個習慣,在這個時段朝陽。
所謂朝陽,就是新出巢眼的蜜蜂外出試飛,認巢。
往往在這個時候,強盛的蜂群有數百隻蜜蜂從蜂巢中爬進爬出,繞着周圍飛舞,聲勢往往弄得很大。
這也是上山找蜜蜂的一個竅門,循着聲音就能找到。
他當即找了過去,不過十來米的距離,他就看到了那群在石頭縫隙生長着的一棵老樹樹洞中的蜜蜂。
蜜蜂色澤金黃,非常地壯碩,隔着拳頭大的洞口,能看到樹洞裏面垂下來的幾張蜂脾,有着滿滿當當的封蓋蜜。
又是一群好蜜蜂!
四條獵狗都已經知道蜜蜂的厲害,不肯輕易靠近,只是嗚嗚地叫着。
而陳安也是頭疼,倒不是這群蜜蜂有多難弄,主要是因為,這是棵漆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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