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接了錢,在陳安將四條狗崽一隻只提溜着放到牛車上以後,轉身就走了。
只是剛斷奶的小狗崽,牛車上竹篾編織成的圈笆它們都跳不出來。
不用堆擠在背篼里,到了寬敞的牛車上,一個個就變得活潑了。
四條渾身棕紅的東川獵犬狗崽,本就少見,加上滿頭皺紋,怪模怪樣的,奶聲奶氣的吠叫聲,立刻將過往的山民吸引過來,瞟上兩眼,一個個議論紛紛。
這其中,也有知道川東獵犬的,只說這種狗太猛,如果遇到兩隻川東獵犬打架的話,主人不將它們及時拉開,是絕對不會善罷甘休的,不咬死一隻都不行。
短短十數分鐘的時間,牛車邊聚集了二十多號人,對着四條狗崽評頭論足。
公社書記韓學恆路過,見這裏圍着那麼多人,也是好奇,擠進來看了一眼,見是陳安,笑着打招呼:「兄弟伙,原來是你嗦,這是在幹啥子?」
陳安笑着說道:「我剛才買了四條川東獵犬的狗崽,大傢伙都沒怎麼見過,圖稀奇,圍過來看看。」
韓學恆也在打量着四條狗崽,笑道:「確實少見這個狗確實厲害,領着攆山,是好幫手!」
「你也懂狗?」陳安看着文質彬彬的韓學恆,有些意外地問。
韓學恆搖頭道:「我懂啥子狗哦,又不會攆山,我只是之前在縣城文化館裏面整理一些資料的時候,在報紙上看到過,是一九四八年的一張報紙,就是關於川東獵犬的事情。」
「還上過報紙?」
陳安也覺得驚奇,問道:「是啷個回事?」
「講的是鄧賜候和邱清泉用狗打架的事情。那時候還沒解放,鄧賜候當時是蜀地的代理主事,他特別喜歡在家裏面養狗,養的就是這種川東獵犬。
而邱清泉也是個將領,從國外留學回來,帶了兩條德牧,他就特別想要自己的牧羊犬和川東獵犬打上一架,看看到底是誰厲害。
在淮海戰役打響之前,邱清泉都不忘記和鄧賜候的鬥狗之約,抽空帶着狗來蜀地,讓兩隻德牧和兩隻川東獵犬一決雌雄。」
韓學恆侃侃而談:「那圖片上我看了,邱清泉的洋狗少說有七八十斤,但是鄧賜候的川東獵狗也就三四十斤的樣子,看上去只有德牧的一半大小,情況很懸殊。」
旁邊也在聽着他說話的人忍不住催問道:「比賽結果啷個些?贏了還是輸了?」
「肯定贏了撒,那兩隻洋狗,一死一傷,兩隻川東獵狗就只是身上稍微破了點皮而已。」
韓學恆說這話的時候,都滿臉的笑,感覺像是在說自家養的獵狗一樣。
周圍的人聽完,越發對兩條川東獵狗有興趣了。
他們哪裏會想到,這麼個看上去肉乎乎,甚至有點傻裏傻氣的川東獵狗,會如此厲害。
一時間議論聲更加嘈雜起來。
立時,有人說起來了另一件事情:「范哈兒,大傢伙都曉得撒,他也非常喜歡養這種狗,也非常喜歡攆山,他當官的時候,就養過三十隻川東獵犬,經常領着人進山打獵。
聽說就用這些狗,打過不少山羊,還打過豹子、毛狗。」
范哈兒,川軍的一個將領,從小就有一顆江湖豪俠,劫富濟貧的心。
陳安上輩子,可沒少看《傻兒軍長》這部電視劇。
范哈兒是達州人,現在的桃源公社,就屬於達州管轄,還沒有劃分開來。
在這邊的人,大都聽說過范哈兒的鼎鼎威名,可不像電視劇里一個純粹傻裏傻氣的形象,他對水滸好漢,瓦崗英雄佩服得五體投地,嚮往着轟轟烈烈、打打殺殺、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妻妾成群、兄弟遍地的綠林生活。
那也曾是袍哥中的紅人。
「袍哥人家,絕不拉稀擺帶。」這句在蜀地廣為流傳的話,就出自他之口。
范哈兒講義氣,那是出了名了,不僅對上如此,對下也照顧有加,若自己吃乾的,就絕不會讓兄弟們喝粥。第一個被弄死的小龜子中將,就出自他的手筆,那也是有着傳奇一生的英雄。
當然,他最讓人津津樂道的,還是他的情史,娶的姨太太實在太多了,足足四十房。
范哈兒就像一個普通人一樣,身上也有各種缺點,不過,這樣反而讓他更接地氣,更讓蜀地的人覺得親近。
一說到范哈兒,圍攏過來的一幫子人,那討論聲就更加熱烈了。
但也正是因此,那些不懂川東獵犬好的人,也對這幾隻狗崽來了興趣,有人立刻就找着陳安說話了:「弟娃兒,你這狗崽好多錢買的?」
陳安如實回答:「一塊錢一隻,賣我的那個人本來也是背來賣的,被家裏面的婆娘吵得遭不住了,送人都沒人要,今天賣不出去就準備扔到山裏面去了,我就一隻一塊錢買了下來。」
「我出兩塊,賣我一隻。」
「我出三塊!」
「我出五塊」
一個個吵着要買狗,陳安還沒說話呢,他們自己搞得像是拍賣一樣,一個出的價格比一個高。
這把陳安給逗樂了。
他心裏暗自感嘆:果然,賣啥都需要噱頭,這噱頭起來了,價格都成倍地往上竄。
這要是讓之前買狗崽給他那人知道,心裏肯定得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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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一幫子人吵得不可開交,陳安連忙打勸嘴:「不要吵了,這幾條狗崽我不會賣的。」
「你一個人養那麼多幹啥子?」有人說道:「這狗那麼凶,養一隻兩隻得了,養多了怕你自己遭不住。」
「那沒得事,我也攆山的嘛,正在到處找狗!」
陳安笑道:「再說了,這狗哪也是能跟主人同甘共苦的,我吃啥子,它們就吃啥子,又不嬌氣。」
韓學恆在旁邊幫着說道:「這兄弟伙確實攆山,而且還是個攆山好手,曉不曉得,去年的時候,徒手打死豹子的,就是他。打野豬,打黑娃子,那都不在話下,凶得很。」
「喔唷不得了啊!」
「弟娃兒,原來生生錘死豹子的就是你!」
「聽人說過,今天算是見到了,凶!」
「以後有機會在山裏碰到,一起攆山!」
旁邊的人紛紛衝着陳安豎起了大拇指。
在場的,捨得花錢買狗的,自然都是攆山人,打心底里,都佩服厲害的攆山人的。
磨了一陣,見陳安始終不鬆口賣狗,一個個也就沒了興趣,各自都有各自的事情要忙,也就漸漸散了。
韓學恆卻一直沒走,跟陳安一起坐在架杆上。
有過好幾次交集,陳安結婚的時候,他也來祝賀過,兩人早已經熟識。
沒有急着離開,肯定是有話說。
待人散得差不多,韓學恆開口說道:「伱家媳婦被人在山裏打劫的事情,兇手被查出來了。」
陳安愣了一下,沒想到韓學恆說的是這事兒,故作不知地問道:「是哪個乾的?」
「是封正虎乾的,呂明良家婆娘被抓起來,審問的時候問出來了,是呂明良告訴她的,這兩個女人也不是啥子好東西,早些年的時候就是兩窯姐只是一直沒有封正虎的消息,估計十有八九人早就死了!」
「人要死了,那些錢是不是就要不回來了?」
「反正別抱太大指望。」
韓學恆拍了拍陳安肩膀,站了起來:「舍財免災嘛,也不是啥子壞事,他兩個龜兒,本也就一直在商量,啥子時候要弄你一次,是封正虎他婆娘說的。
你們在山裏不是因為黑娃子有過衝突嘛,你家媳婦被打劫的事情,那就是在替你擋災啊,如果沒有這回事,你到山裏面說不準啥子時候就遭了。
呂明良一直找不到人,不曉得藏到了哪裏,反正以後攆山,你小心點」
這也是好意提醒,陳安衝着韓學恆感激地說道:「韓哥,謝了!」
「說啥子謝不謝的話哦公社準備擴建茶廠,我還得跑兩個地方看看,就先走了!」
韓學恆說完就準備離開。
陳安聽到這話,卻是腦海中靈光一閃:「韓哥,你等哈!」
「還有啥子事?」韓學恆轉身問道。
「我就是想問問,茶廠還要不要人。」
「啷個,你想來蠻?」
「不是,我是想讓我哥進廠跟着學炒茶之類的事情」
以後青溝那地方,肯定是要種茶的,既然要種,那就得會管理,會加工,這樣才能換來錢。
這個時候,如果能讓陳平去跟着到茶廠干,把炒茶的法子學會,等分田到戶後,茶廠能夠私營的時候,那就省事兒了。
要知道,這個時候大部分還在手工制茶,這些老手藝以後被機器取代,可不容易見到。
越是好茶,那就越是手工炒制的,那些工藝才是精髓。
這是個學習的好機會,既然公社要擴建茶廠,那肯定要招人手
陳安也清楚,這種廠子一建,多少人想方設法要進去,消息靈通的,早就開始走動了,於是又接着說道:「如果為難,那就算了!!」
韓學恆略微想了下,說道:「這個事情,得等建起來以後再說,到時候,我幫忙打聲招呼!」
「謝謝韓哥,改天我領我哥登門拜訪!」
聽他這麼一說,陳安就知道有戲,韓學恆肯幫忙,那就該意思一下。
「你可不要跟我來那一套,能不能成都還不曉得,再說了,我還想多干幾年你要是真敢往我那裏送啥子東西,我還真就不幫了。」
韓學恆笑了笑,轉身走人,再沒有停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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