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們苗家,武術有徒手和器械兩大類,具有氣勢剛烈、步伐穩健、招法多變、勁力突出、發招狠絕的特點。」
「不管是拳術還是器械套路都是『打四門』,形成四門拳、四門棍、四門刀等套路。」
「這裏邊飽含的東西太多,不花上數年時間,很難學會,學精,我祖上是當年被驅逐的時候,流落到湘西,從外邊老輩人手裏學來的,後又遷了回來。」
「你師傅說要學幾手回去教給你,用來防身脫險,老傢伙他又不是不曉得,我不識字,非逼着我畫呀,這不是故意刁難我蠻。
只能讓我家么兒來弄,順便教他也學架勢,講技法,好學會了回去教你們,就學了四式,老了,教這幾招他都學得費勁。既然你來了,也挺好,多在這裏呆兩天,學會了自己回去慢慢練。」
「沒有那麼多時間教,我就只教你苗拳,這是啥子年頭,誰還用拳頭嘛,手頭沒有傢伙,才講拳腳,關鍵是也沒得多少人願意吃苦怕是要不了多少年就要斷絕了。」
「苗拳裏邊,含禮示、基本功、花架子、策手、點穴五種。禮示用在以武會友,基本功是武術訓練基礎、花架子就是表演套路,其它幾樣你用不到,基本功還是要練的,不練樁盤不穩,我要教伱的是策手、點穴,這才是絕招。
這兩樣是在殊死格殺時突然出手,致人於死命,一定要記住了,不到生死關頭絕不用以對人,即使是路見不平,也只能用一般的策手招式助人,不要輕易用『點穴』這種出則取人性命於股掌之間的招式。」
陳安等人忙着返回桃園鎮,吃過飯後,龔志國也抓緊時間開始講解,其中也沒少對李豆花的抱怨。
簡單的介紹和叮囑之後,老人開始進行傳授。
練習苗拳,一有頌歌,二有拳譜。頌歌是告訴人們練習時要注意的問題。
如練拳訣:眼是偵探,心是指揮,身手腳步緊相隨
又如練對打:手肘如閃電,返歩身要偏,膝起閃兩邊,伸縮塞猿猴
拳譜則是出拳的套路。
但老輩人大都不識字,所以傳授的法子也只有一個:言傳身授。
這個難不了陳安,找了鉛筆、本子,直接就將這些口訣記了下來,在示範了一些基本功後,龔志國讓龔繼武開始教兩人拳法的套路。
「金剛搗碓、左右格掌、沖拳拉弓」
龔繼武一個招式一個招式地比劃,陳安和宏山也跟着練,龔老爺子則是在一旁糾正。
為了這拳術,兩人在這裏一呆就是兩天時間,除了吃飯休息和睡覺,其它時間抓緊練習,像是學廣播體操一樣,能用準確的動作完完全全地打完一遍。
然而這才是基礎,龔志國讓兩人回去後多加練習,告知這些東西熟能生巧,練的次數多了,勁道就知道怎麼用,自己慢慢體會慢慢悟。
接下來才是格殺技巧。
然而在比劃中,陳安和宏山發現,這些動作原始、粗獷、簡單,而且兇猛,甚至還沒有所練習的拳術複雜。
首先教給他們的就是四種手型:
蠍子手,螯鉗鉗手鉗半邊,寸關尺上是險關,抓人抖手皮肉破,脈傷血阻身熱寒。扣的是經脈。
陰陽手,拳掌來攻胸,勾鐮絞腕中,側身手勾住,掌背去擦珠。
然後是豬蹄錘和釘子錘,這是兩種擊垮對方氣防的手段:彼方氣功練有根,手拳無法傷其身,需用豬蹄釘子錘,按穴打點最得力,疾痛氣必泄,動垮力必虛。
招式簡單迅捷,但攻擊的部位,動輒就是太陽穴、喉嚨、眼睛、腰腎位置、肚臍眼對着的脊柱命門等要害部位。
是真正的殺伐手段。
掌拳並用,拳擊左右,腿踢上下,架猛勢烈,聲勢並發,每個動作都是測試,非常善戰,內藏強悍之勁,整套拳術環環相扣,絕招怪腿層出不窮。
這是一種符合山地特點,有一個一米見寬的地方,就可以施展的拳腳,也叫拳打臥牛之地,這就是蚩尤拳,殺伐的路數。
只是簡單的嘗試,就讓兩人心驚肉跳,哪怕是強壯的宏山,對上明顯瘦弱不少的龔繼武,也完全沒有反抗餘地,輕鬆被拿捏。
在講解練那些點穴位置和手法,又是兩天的時間。
到此,陳安和宏山,算是將這拳法的形給學到了,至於其中的精髓,只能靠他們不斷地熟練體會。
也就是這裏,陳安和宏山真正見識到他們一直以為只在傳聞中才有的氣功和輕功。
龔繼武就能做到獨指通磚,那短粗的指頭上,老繭厚實得嚇人,還能在桌上四腳擺放的雞蛋上來回走動,堪稱絕技,神奇得不得了。
陳安才發現,這世上真有超出自己想像的奇人異事。
在他的記憶中,也就是在八零年代,有過一段時間,掀起了練氣功的熱潮,他一直以為是戲耍,沒想到真有。
當然,這裏的氣功指的是跟呼吸配合爆發勁道的都能叫做氣功。
他更沒有想到,自己這重活一輩子,還會接觸到這樣的技藝。
他很清楚,好好練一練,對自己沒啥壞處,平日強身,關鍵時刻保命這一趟,來得很值。
但凡煉出點水平,以後無論是穿山還是行走在外,都能更有底氣。
雖然是火器槍械的時候,終究無法做到槍不離身,總會有用到的時候。
轉眼到了他們抵達青龍咀的第六天早上,終於決定要離開了。
陳安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再到彭水來,哪怕只是幾天的短暫相處,龔志國卻也對兩人有了授業的恩德,想要交點學費,卻被龔志國給拒絕了:「我跟你師傅啥子關係,那是過命的交情,我要是想要錢,就不會這麼教你們了。
回去以後,多練,勤練,等練到一定程度,尋常人不是你們的對手,當年老輩子反清起義的時候,那是能一人對付七八個官兵嘞。還是那句話,一定要謹記:不到萬不得已,不要傷人。」
「記住了!」
陳安和宏山異口同聲地說。
龔志國爺倆,親自將三人送到連湖鎮,搭乘順着鬱江而下的客船,踏上了返程。
三人所乘坐的,是鬱江上所特有的蛇船。
但陳安實在不明白,這明明跟烏篷船差不多的小船為什麼叫蛇船。
問了以後才知道,這種船船身細長,有十二三米,最寬的地方約有兩米,船底和下樑由楓香木製作,船體由紅椿製作,首尾尖順而高翹,船底縱向微突。
下水後,在船工的熟練操作下,船的航行,恰似一條尾巴站立而快速行進的水蛇,因而得名蛇船。
自古本地就產的食鹽、丹砂,就是靠船運輸。
這倒也是一番見聞。
坐在蛇船上,游弋在江面,青山、碧水,倒也是難得的體驗。
這一路順水而行,速度挺快,陳安也看到有縴夫靠着縴繩在水流較急的地方往上走,那一步步走得挺費勁,確實不比走山道強。
來的時候,寧家兄弟引路,確實省了不麻煩。
一路輕舟,在經過各個公社的時候,換了三次船,在當天下午,幾人到了彭水縣城,吃了飯以後,連夜買了火車票,坐上彭水到武隆的綠皮火車,打算到了武隆,再轉乘火車到巴中。
這還是在車站聽了售票員的建議而選擇的行程,省得一路坐班車各種彎繞,各種等待。
而且,相比起來,火車可比班車平穩得多,省得一路顛簸。
誰知道,這一趟也挺遭罪。
哐哧哐哧的綠皮火車,搖晃得也慢,幾乎有個小站都會停上幾分鐘,好不容易挨到武隆,出站得轉乘火車,卻發現不大的車站售票窗口緊閉。
外面場地上,僅放着幾張褪了色的連椅,到處是人。
沒多少人捨得花錢去住旅社,大都找個地方,順牆席地而坐。
陳安原本想招呼李豆花一起去住旅社的,被李豆花拒絕了:「我要是處處像你們這樣講究,就不出來到處走了,莫去花那冤枉錢,我沒得那麼嬌貴,在哪裏都能將就。」
既然他不願意去,三人四下瞅瞅,領着六條狗崽在候車室一牆角處勉強插足坐下去。
待坐定以後,吃了些乾糧,向周圍來得早的人打聽前往巴中的慢車幾點有?
有的說八點,有的說九點,不管幾點,反正離慢車來之前都得等到天亮,剩下的只有耐心等待了。
快車是坐不了的,檢查的嚴格,下司犬也不允許帶上去,何況身上還帶着刀具。
只有隨便遇到一個站都停上幾分鐘的慢車,沒那麼嚴格,幹啥的都有,幾個站沒人來檢查一次,熟悉這流程的人,能輕鬆逃票,買個短程車票坐長途的大有人在。
隨着夜色的不斷加深,候車室內外的人越來越多,男的、女的、老的、少的,拖家帶口的。
從裝扮和行囊看,有外出流浪的,有去跑江湖的,有去換糧食的。
他們大都是一些穿着土布、衣着單薄、行裝簡單外出謀生的莊稼漢。
人們或坐或躺在冰涼的、塵土滿地的水泥地上,抽着煙,沖殼子。
睡着的人高聲打着鼾,醒着的人,竊竊私語,笑罵不斷。
整個候車室內外烏煙瘴氣,空氣污濁,氣味難聞。
你出我進,噪音不絕於耳。坐在這種獨特的室內環境中,令人頭腦膨脹,昏昏欲睡。
三人眼皮沉重,連連打盹,突然咔嚓一聲,售票小窗口打開了,工作人員大聲喊着:「往巴中方去的***次列車買票了!」
候車室內秩序瞬間大亂,你搡我擠,你喊我叫,搶着排隊。
三人睡意頓消,見天已經亮了,陳安讓宏山和李豆花等着,看顧着幾條狗崽,立即鑽在混亂的人群中,擠前搶後排上了隊,終於買到了三張去往巴中的火車票。
等他出來以後,看着時間還早,乾脆叫上李豆花等人去車站外面巷道里偷賣小吃的攤位上填飽肚子,也給幾條狗崽買了點吃的,餵了些水。
又等了一個多小時,眼看時間差不多了,三人忙着檢票進站,到站台上等了十數分鐘,終於看到車頭冒着黑煙,喘着粗氣,鳴着方圓一兩公里都能聽到的汽笛聲,拖着十餘節綠色車廂,慢吞吞地進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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