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我,嵇恆,惡龍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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吹動着發須,也吹動了心弦。
嵇恆起身給自己倒了杯水,雙眼略顯茫然的看着天空,手中端着陶碗,他也不知自己這麼做是對是錯,但此舉的確是解決大秦經年積累下來的陳苛最合適的一個辦法。
只是『從娃娃抓起』,問世的太早了。
他也不清楚,將這個『魔盒』這麼鄭重的開啟後,會對天下日後造成怎樣的影響。
但他並沒有多的其他選擇。
他端起陶碗,汩汩的喝了一口,聲音帶着幾分寬潤,道:「這個辦法沒有想像的那麼好,一旦處理不好,就可能官逼民反,過去官府施壓的只是青壯勞力,一旦朝廷把目光放到了『家庭』上,日後會釀成怎樣的惡果,我自己也不敢預料。」
「但就目前而言,此舉最切實可行。」
「也最容易囊括到大多數獲得功賞的士卒。」
扶蘇目光微異。
他還是第一次見嵇恆這般凝重。
只是他有些不解,為何嵇恆會有這麼深的擔憂?
扶蘇雖心中很費解,但口上卻道:「先生所言極是,奈何大秦統一天下後續進展太快,以至大多將士軍功累積過多,加之後續還有南海跟匈奴的戰事,大大小小功賞累積下來,已足以將朝廷壓垮。」
「先生儘管出言。」
嵇恆知曉,扶蘇對此了解的不深,他也不願就此多說,只是就着這事繼續開口道:「關中田地肥沃,因而糧食產量,相對於其他地方,其實是高出不少,加之大秦開啟滅國之戰後,大多得勝,不少士卒都趁此積累了不少財富。」
「只是未曾全部得到兌現。」
「即便如此。」
「關中民眾依舊還是選擇相信朝廷,原因也很簡單,因為黔首相信朝廷最終能夠兌現軍功爵制下的功賞,他們若得了那些功賞,當下所過的困苦日子,也將大為改善,甚至可一躍成為『富農』。」
「秦人過去一直在自己騙自己。」
「但這種美夢,是不能被戳破的,一旦被人戳破,秦人感受到自己受到了官府欺騙,那從內心深處爆發出的憤怒跟瘋狂,是足以將整個秦廷吞噬的。」
「到時」
「世人無人會懷念秦國。」
「也不會有一人如六國餘孽那般想着為秦復國。」
「哀大莫過於心死。」
扶蘇聽到嵇恆的話,神色變得很是嚴峻,只是他也不得不承認,若秦人真的認清了現狀,多半會如嵇恆說的那樣,對朝廷怨聲載道,也無一人會感念大秦的好。
他苦笑着搖搖頭。
嵇恆接着又道:「正因為此,這件事才必須去解決,只是如之前所說,靠真的實打實兌現功賞,朝廷是做不到的,只能另闢蹊徑。」
「黔首說不動、說不通。」
「那就換條路。」
「他們在外拼殺,大多不是為了什麼功名,為的只是改善家裏的情況,以及給子孫後代提供更為優越的環境。」
「正因為此。」
「我的建議才有可行之機。」
「而這隻有關中老秦人才有推行的基礎。」
「老秦人手中大多都有一些田地,雖不能真的解決溫飽,但只要不每年交非常高昂的口賦,一家的口糧是能保住的。」
「所以他們是有接受自家孩子上學的條件的。」
「不過」嵇恆抬眼看了看扶蘇跟胡亥,搖頭道:「直接這樣推行,受到的阻力將會無比大,因為這撼動的是整個『士』的階層,以及因此受利的『吏』,牽涉面之廣,是牽涉整個關中的。」
扶蘇從席上站起,緩緩道:「所以先生讓二弟等人做識文斷字的書籍編纂,為的就是不引起『吏』的不滿?」
嵇恆點點頭道:「吏的任選,大秦過去是通過學室。」
「學室學的東西很多,除了識文斷字,還要寫公文,算術、軍事等等,學室制定下,大秦培養一名合格的『吏』成本很高,一來朝廷擔負不起,二來『吏』的階層也會對此不滿。」
「因為學室只有相對高爵位的家庭才能進入。」
「而我的建議卻是讓大多尋常家庭的黔首,也能將自己孩子送進來,這豈非大大降低了入學門檻,也會大幅提高『吏員』的競爭,他們一定會對此生出極大的怨念。」
「所以想真正推行此策,必須要經深思熟慮,經過多方的考量打算。」
「敢請先生細講。」扶蘇朝嵇恆行禮求問。
嵇恆既然願意開口,自不會再這時藏拙,而且大秦也積累了不少東西,也該繼續往下走了,而且步子會比之前大很多。
但也必須要走。
若是再不走,等各方階層穩固下來,大秦想走都走不通了。
他道:「這條策略的出發點是解決功賞,立足為民,因而必須考慮底層黔首的接受程度,知識固然是無價的,但黔首得到的功賞卻是有限的,若是朝廷貪婪無度,索取無度,黔首又豈會甘願做這筆交易?」
扶蘇點頭。
嵇恆說的沒錯。
若是連一家老小的生計都解決不了,卻還想着讓後人讀書,這完全是白日做夢,根本就不可能有人同意。
他也赫然明白。
為什麼嵇恆會說只有關中能做到。
軍功爵制下,大秦的民眾,手中大多是有幾十上百畝田地的,所以即便朝廷拖欠,黔首隻是心中有不滿有怨念,但也並沒有太過急切的索要,而這才是嵇恆這想法能推出的關鍵。
秦人『富有』!
嵇恆繼續道:『除了考慮底層黔首的接受程度,還要考慮『吏』,無論大秦承不承認,認不認可,大量黔首子弟藉此識文斷字,定然會引起最底層官吏的恐慌,唯恐被人取代。』
「最底層的『吏』數量是最多的,也是大秦真正控制天下的觸手,是萬萬不能引得『吏』反。」
「所以一定要考慮『吏』的接受程度。」
「另外。」
「還要考慮成本。」
「大秦統一天下一共花費了十年時間,算上現在也不過二十年,二十年是一代人,能夠受到這條政策影響的至少百萬秦人。」
「哪怕再怎麼壓縮成本,降低要求,對大秦朝廷而言,依舊是一筆難以承受的開銷,所以還要考慮朝廷一定時間段內的承受能力。」
扶蘇默默記在了心間。
只是他也感覺有些頭皮發麻。
影響到的群體太多太大了,這是不能出一點問題的。
嵇恆面色如常,端起陶碗,汩汩的喝了一口,正色道:「大秦的民爵最高不得超過公乘,即是比大夫的最高級,再往上就只能當官實現。」
「而朝廷之上為官者爵位至少都是五大夫起。」
「即至少都是『卿』級。」
「五大夫爵位以下其實待遇都不算高,每升一級,也就多得一兩頃的田,不用磕頭,不用服役這些。」
「學室進入的標準是官大夫。」
「官大夫按律可得七頃田,七『宅』的宅基地。」
「而大夫以上的爵位,跟最低的公士,朝廷其實之前就已兌現了,真正沒兌現的多是上造、簪裊、不更這些較低級爵位的功賞。」
「這些爵位的待遇並不怎麼高,但每升一級就可獲田一頃,一『宅』,大秦眼下軍中處於這三個爵位的人數多達數十萬。」
「若放眼整個關中,可能高達上百萬。」
「上百萬的人伸手要田宅,所需的田地之多,肯定不是朝廷能給出的。」
「眼下要解決的正是這部分人的索求。」
「這三個爵位級的人,其實在大秦地位很是尷尬,高不成低不就,在軍中身份低的也就身穿鎧甲、戴着紅色或黑色抹布頭巾,地位高點就是軍士長,再高點可以擔任『車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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