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相方才怎得那麼大的火氣?」趙泗一邊駕車笑着問道。
看得出來,李斯的火氣很大,之前還不贊成組建特務機構呢,三百多死士刺殺,讓李斯火氣爆棚,直接以左相身份提議組建特務機構。
「這是東郡,距離關中尚且不算路途遙遠,地勢平坦,也算不上難以治理!」提起來這個李斯也有點來氣。
東郡太守究竟是什麼樣的廢物才能讓人在眼皮子底下弄出來三百死士?
要麼是酒囊飯袋,要麼就是東郡的官吏已經腐敗了很大一部分,不管是哪個原因,李斯都無法接受。
他是左相,百官之首!
官吏出了問題,他難辭其咎!
上次博浪沙刺殺已經讓李斯顏面盡失,這次刺殺更是如此。
說句不好聽的,你身為大秦左相,就這麼治理朝政?治理的好啊,連關中附近的東郡都能弄出來三百死士。
「這還只是東郡,倘若距離關中更遠,是不是官員和地方貴族已經沆瀣一氣?東郡能拉出來三百死士,那楚地齊地,是不是還能拉出來幾千私兵?」李斯眉頭緊皺。
「噗嗤……」趙泗沒忍住笑了。
「你笑甚麼?」李斯面色怪異的看向趙泗。
「有沒有一種可能,李相猜的是真的呢?」趙泗摸了摸下巴。
別的貴族不好說,項家那指定練的有私兵啊。
真以為項家起事拉出來的三千子弟兵都是父老鄉親啊?
真以為這三千子弟兵都是未經訓練的農夫呢。
……
現在地方上的問題,每多出現一個就是在打李斯的臉,而趙泗,無異於揭開傷口撒鹽。
其實對於地方情況李斯早有預料,肯定沒有那麼樂觀,畢竟政策的推行效果和官吏的反應是最直觀的,大秦的政令確實難以深入地方。
關中和關外,治若兩個世界是現實。
這也是李斯支持始皇帝大巡天下的主要原因。
歷朝歷代,哪個君王閒的沒事就耗費大量人力物力大巡天下,將自己置身於險地?
甚至於大秦左相都主動支持?
實在是沒辦法啊……
天下四野,不服王化之地,還真的需要始皇帝親自巡視鎮壓異動和野心。
就是要時不時過去一趟,讓他們親眼目睹始皇帝的威儀,他們才能夠心生恐懼,大秦的政令推行才能夠更加順利。
當然,李斯覺得趙泗的想法還是有點扯淡,幾千私兵啊……除非一郡之地上下上下官吏全部腐壞,否則如何能弄出來幾千私兵?
偏遠之地難以掌控,郡守基本上都是郎官出身,還從關中抽調了大量的吏員,這也是一種鉗制的手段。
李斯不認為曾經隨侍王前的郎官和關中抽調的吏員會一同腐敗。
說歸這麼說,可是一想到這種可能,李斯自己也有點坐不住。
畢竟,李斯也沒辦法親眼看到各地發生了什麼……這種明知道有問題而無法親眼窺見的感覺,實在令人糟心。
「遷貴令,勢在必行!」李斯啐了一口唾沫,惡狠狠的吐在地上。
地方貴族勾結官員是一個不容忽視的問題,今天東郡能拉出來三百個死士,明天更遙遠說不定楚地就能拉出來幾千的私兵。
大秦一統天下以後,中央和地方人心離散,政令無法通達地方,表面上是郡縣制,實則還是以貴族牧民,這個問題,就是目前最大的問題。
李斯用商鞅的思路解了十幾年了,有效果,但是進度緩慢。
現在,他更加認可趙泗的提議了。
解決問題最好的辦法就是解決掉製造問題的人。
把這群地方貴胄,盡數遷移關中,殺上那麼一批,自然四野生平。
……
駕攆繼續行進……
又走了約莫一個時辰,車隊突兀的停下。
趙泗驅動駕攆停車,疑惑的看向車隊前方。
只不過因為道路原因,車隊被拉成了一個長條,而始皇帝的駕攆又在中央位置,所以也看不到什麼。
好在沒等多久,蒙毅便已經上前奏事。
「陛下,前方異石阻路,道路狹窄,容人極少,尋常士卒難以撼動,臣已經徵調力士移石開路。」
所謂的異石,自然就是上刻着始皇帝死而地分的異石。
蒙毅沒說,這話說出來犯忌諱,但是大家都心知肚明。
駕攆之內沉默片刻,始皇帝開口:「引路,帶朕去看看!」
「陛下,此處道路險要,恐有伏擊,陛下貿然出行,容易暴露位置,給歹徒可乘之機。」蒙毅開口勸阻。
「趙泗!」始皇帝並沒有回答,而是喊了趙泗。
「帶朕前去!」
趙泗臉上露出三分苦澀,始皇帝想幹的事情從來就沒人能夠拒絕勸阻的,趙泗也不例外。
不過此處刺客已經被盡數誅殺,蒙毅的擔心不無道理,不過如今王離已經佔據了上下左右所有可以伏擊的位置,隨時派人探查,應該是沒有問題的。
始皇帝想去,趙泗也只能帶始皇帝去看。
入駕攆之內,扶着始皇帝走出駕攆,蒙毅無奈引路。
李斯趙泗蒙毅始皇帝四人在士卒的拱衛之下,不消片刻就來到了阻路的異石之前。
異石大概有一輛汽車那麼大,恰好卡在道路中央,高倒是不高,能夠勉強攀登,但是車架多半是過不去的。
而且因為此處是最狹窄的地方,容納不了太多人一塊用力,只有抽調力士,將其移至開闊的地帶才能夠駕車通過。
一隊力士在這邊推,另一隊士卒則攀登到另一面用繩索拉。
攏共用上了一百多號人,依舊效果十分緩慢。
此刻,始皇帝正在端詳面前阻路的異石。
通體黑色的石體表面十分圓潤光滑,仿佛經過了人為打磨,準確點說,確實經過了人為打磨。
異石正面的字跡已經模糊不清,看起來經過了人為破壞。
不過依稀能夠勉強分辨字跡。
始皇帝死而地分!
「始皇帝死而地分?呵……」始皇帝嗤笑了一聲。
說是來看一眼,真就只看了這麼一眼。
始皇帝本以為六國餘孽有什麼新花樣,沒想到還是那一套,所謂的異石,人為的痕跡一眼就能看出來。
上面的字還是隸書……
合着老天爺怕始皇帝看不懂特意寫的秦字呢。
始皇帝離開以後,蒙毅繼續帶人移動異石。
因為道路彎曲狹窄不好發力,這塊異石移動的較為緩慢,沒移動多遠力士皆已滿頭大汗,蒙毅又從容的換上另一批人。
如此往復,花費了大約半個時辰,才將異石移動到略顯開闊的地帶。
始皇帝的駕攆得以正常通行。
這個時候,天色已經有些黯淡了……
道路也隨着行進開始由窄變寬,直至行進一方山谷。
有山澗飛瀑,地勢開闊,樹木叢生,花草茂盛。
天色此刻已經昏黃了下來,因為刺殺和移動巨石浪費的時間,很顯然已經趕不到軍所或者是行宮了。
故而蒙毅下令於此駐紮歇息,王離則帶人繼續巡視警戒。
始皇帝的駕攆停至飛瀑水澗之前。
車隊開始了忙碌……
要安營紮寨,引火造飯,還要餵養牲口。
而飛瀑之內,涯洞之中,魏氿和二十多個死士安靜的等待在其中。
伴隨着始皇帝駕攆的到來,原本只有鳥叫蟲走飛瀑湍流的幽靜山谷忽的變得喧鬧起來。
上萬人的動靜很大,尤其是處於山谷之內。
魏氿知道!
始皇帝的駕攆已經到了!
父親完成了承諾,始皇帝的駕攆也如預料之中駐紮在了山谷之內。
他也知道,始皇帝駕攆的到來意味着什麼!
意味着,他的父親已經死了!
魏氿知道,現在到了自己去完成父親未完成的一切的時候了。
不用魏氿示警,涯洞之內的二十多個力士盡皆收斂聲息。他們甲冑不曾離身,雙錘皆在身側,只等入夜以後,魏氿一聲令下,直奔始皇帝駕攆。
魏氿悄悄的來到崖壁之前,移開一塊石頭,一處微不可見的細小孔隙。恰好能夠窺見外面風景。
此處,居高臨下,山谷合圓,恰能夠將始皇帝的駕攆瞅個一乾二淨。
天子六駕……想要分辨出來哪一輛車是天子之車還是很簡單的。
六駕之車,在車隊之中還是十分顯眼的。
放眼望去,果然和父親說的一點不差。
他媽的,足足有九輛!
六駕之車有九個,始皇帝就在這九輛車當中,至於在哪一輛,需要他自己分辨。
魏氿回頭看了看身後的二十多個雙錘力士,又看了看上萬人馬依舊有條不紊的車隊,忽然有些悲哀。
看得出來,始皇帝隨行士卒,都是精銳。
就算自己僥倖選對了……就算自己能從意想不到的地方殺出來。
但是二十多個人,成功的幾率,依舊很小很小。
他仔細的盯着九輛六駕之車。
很顯然,始皇帝沒有下車的意思,而最要命的是,趙高和蒙毅也沒有出現,車架倒是都有馭手和士卒拱衛,可是僅從馭手和拱衛士卒,他又如何分辨哪一輛是始皇帝駕攆?
「趙高!蒙毅!快些入車!」
天色快黑透了,魏氿有些着急。
這兩個是王前近臣,他們上哪一輛車,哪一輛車就極有可能是始皇帝駕攆,雖然也不夠準確,但是已經是目前最好的辦法了。
最起碼比九選一好一些。
再等等,天完全黑透了,就看不清楚了,那個時候,魏氿就只能盲選了。
好在……
在最後還有一絲魚肚白的天空完全黯淡下來之前,魏氿看到了一個人影登上其中一輛馬車。
板冠和服侍……
是趙高?
魏氿有些不敢確定,因為看的不夠真切。
「就你了!」
看不真切也沒用了,因為天色已經黑透了,對方就算再出來,魏氿也無法再繼續通過板冠和服侍確定身份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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