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着一大堆的賬薄,原氏有些頭疼。
就算是做習慣了,賬目都在心裏,但拿了多年的東西要交出去,還是不免的有些亂套。
十多年啊!她摸索着這些東西,心裏又痛又沉。
打小兒,她精通詩詞歌賦,寫得一手好字,甚至對每年的考題,深淺也能點評一二。可對這些庶務,還真是不通。
成親後,跟隨他在外任上。
在外不比在家,丈夫公務繁忙,家裏的衣食住行,都要她來管。剛一開始接觸,沒頭沒緒,不免手忙腳亂,出了不少亂子。
好在,夫君能夠包容。
過日子,就要花銀子!尤其是想講究一些。
沒多久,他就把這些交給了自己。面對這樣多而複雜的產業,她也是沒少發愁。那段日子,沒日沒夜的忙活,請教,盤算。
有走彎路的懊惱,也有意外收穫的得意。可以說,這些產業有了今天,是她的心血。看着這整整齊齊的賬,每一筆收入,都記得清清楚楚。
而支出她當時,不知道怎麼的,多了個心眼兒。
只記了一筆筆大金額,並註明是丈夫提取。
然後,那些花銷,在她自己的小賬上。
女兒和自己的衣裳首飾,閨友間的交際,給女兒請師傅,補貼娘家剛才從頭看一遍才意識到,這些年,她可是花了不少銀子。
有的花銷,她都忘了
虧的是這麼走賬的啊,要不然怎麼交的出去?
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
要進入京城貴婦社交圈兒,要把女兒托到京城貴女圈兒,要給女兒找個好婆家,然後是嫁妝
她可是見過那些家裏沒產業的官太太的,出手摳摳索索。難道我也要如她們那般?那這十多年的辛苦,為了誰忙?
想來想去,不由又對丈夫有了一絲怨懟。憑他的本事,怎麼就不能擋過去?怎麼就到了這一步?
溫歡進來,看到母親神色凝重。「娘,您怎麼了?」
原氏也不看她,「你坐下。」
怎麼這麼嚴肅?溫歡小心的坐下,「您在看賬?」
原氏沉默着,直到女兒緊張起來,「娘您怎麼啦?」
合上賬本,她才淡然的說:「平日裏,為娘的,也教了你不少。但畢竟不如用事實的教訓,來的明白。這回,你也算是上了一課。」
「娘,您在說什麼呀?」溫歡心裏發虛。
「這一回,你買禮物的事,不但被溫語抓住了,還被她利用了。」
溫歡一聽,本能的抗拒,「娘!您怎麼這麼說?!」
「你是大姑娘了。再過二年,要出閣成家。娘也不瞞你」
她這樣的態度,讓溫歡更緊張。
「你外祖家清譽有,家產卻並不豐厚。娘出嫁時,嫁妝有限的很。」
其實,雖然不多,但也不至於像後來那般寒酸。正是因為她與溫潛偷情懷孕,把祖父直接氣病,隨後死了。家裏把憤怒都指向她,對她極為苛刻。
若不是丈夫把自己的私房都給了她那可真是沒臉面了。
「進門後,母親隨你父親上任。任上比不得在家,衣食住行,維繫關係,使喚下人,還有教養你們姐弟三個,都是銀子。雖然溫家和你父親,養咱們沒有問題。可是,你我母女,要想如現在這般隨意穿戴花用,就要靠這些了」她拍了拍這一堆的賬冊,「這是溫語母親的嫁妝。」
溫歡眨着眼,頭有點懞。
一直以來,她想要什麼,就有什麼。
可從沒想過銀子是打哪兒來的,剎時嗓子發緊,說不出話。
「剛交到手裏時,前頭那位剛去,亂的很。可是費了一番心血的呀」
「母親您現在提這個做什麼?」溫歡突然感覺不妙,小心的問。
「溫語來要了。」
「她,她來要?!可笑真可笑!她要,就得給嗎?這是父親交給您的,是您打理的,憑什麼她要就給?!」
「雖然是母親在打理,雖然賺的銀子娘也能做主花,可不代表,這些東西就是咱們的了。」
「您!可話不是這樣說的啊!」
「沒辦法的能動的,都動了。處理後,購置了娘名下的產業。但也只是很小的一部分,這些,是動不得的。」
「娘,溫語祖母和父親,都不待見溫語,誰會為她做主?」
「她舅舅啊!」
「可是,不是說她舅舅犯了罪給貶到千里外了嗎?」
「回來了。況且,她只是借勢。明白嗎?」原氏認真的看着女兒,「就算她舅舅現在是白身。但有這個名頭,她就能利用。」
「一介白身,爹爹不壓死他!」溫歡不屑。
「你父親正要高升進京,不知道多少人眼紅盯着。所以,她才有恃無恐。」
「她可真賊啊!是她舅舅教的吧?!」溫歡恍然大悟。
「也有可能,但咱們不去推測。」
「那您怎麼說是因為女兒?!」溫歡不高興的說,她最受不了這個。
「因為你做錯了事,她因勢利導,把此事捅破了。你大哥成親,家裏來人不少。再說,你祖父也要回來。」
妹妹一聽祖父,心情也有些低沉。只見過幾面兒,有些怕他。
「兩位老人已經不合多年了。你父親出色,能給你祖母撐腰。祖父移居避開,祖母才能整日笑口常開。只要你父親坐得住,你祖父就沒辦法找麻煩。可是,如果你父親這裏出了紕漏」
溫歡氣的要命,「溫語這個賤人!娘,她既然有這個心思,早晚也會提,哪怪得女兒?」
「你還是不明白嫁妝的事,你祖父未必不知。只是他不管。但你父親卻手打了溫語」
溫歡抿着嘴,緊張的看着母親。
「多少年沒見的嫡長女。你父親這樣的人,會動手打女兒傳揚出去,溫語的聲名完了,可你父親能好得了?你祖父抓着把柄,不借題發揮壓這邊一頭??」
「怎麼這麼」這超出了溫歡的認知。
「娘今天跟你說,並不是指責你,而是想重複之前與你的話。人要往高處走,做事就不能小氣。為了出口氣,做傻事讓人抓住了,得不償失。」
「母親!女兒明白了。」雖然還不服,但並沒有再去犟,「那,這些真要給她嗎?」
「要給!」
「咦?母親!」溫歡的眼睛笑了,「那些人在您手下做了那麼久,還不是都聽您的?使點小絆子,她就完了。哼!燒了都不給她!」
「合着我剛說的你都沒聽進去!!」原氏突然非常嚴厲,聲音尖而刺耳。
溫歡被吼,眼圈紅了。
原氏卻沒哄她,而是嚴厲的繼續說着:「既然要交,就痛快的交出去!不服氣、不甘心,以後再想辦法連本帶息的拿回來便是!卻不能拖泥帶水,躲躲藏藏,沒的讓人看不起!平日裏感覺你很聰明,怎麼這個時候這麼蠢!?」
「娘女兒」被母親數落,終於哭了。
「好了!」原氏不耐煩的說,「你哭什麼哭!?母親沒哄你,沒順着你說,是因為無論何時,人都要為自己尋一條優勢最大,劣勢最小的路子。」
她抬起頭,回憶自己的一生,她就是這樣做的!
「天下的好事兒,不可能讓你沾個精光。要有舍,才會有得!」
她撥直了脖子,「比如這一回,你父親就對母親十分內疚。把手裏管着的部分產業,和他的私房,全都給了母親。咱們在京城的日子,能最小的受到這件事的影響。
娘有本事,照樣可以銀子生銀子。將來若有機會再把這些拿回來那母親手裏,不是比現在更多了嗎?」
原氏撫着賬本,露出一臉自信的笑容。
「啊!娘!您太厲害了!對,對!咱們肯定能拿回來的!只要把眼前這一關過了一個女孩子而已,想個法子弄死她,一分一厘都少不了的拿回來!」
「那是後話。」原氏看着這堆賬冊,一個小丫頭,會什麼?
交到她手裏,也是糟蹋了,將來拿回來,還指不定什麼樣兒了呢!
真是心疼啊!
「娘您別生氣,咱們就按既定的辦法做。」
「嗯。希望通過這件事,讓你成長。」
原氏又開始人後教女「你父親高升後,再接觸的人,與過去就不同了。京城那些人精,以勢壓人,笑裏藏刀,明修棧道暗度陳倉的多的是。就連母親我,都要認真的學,好好的體會呢。
你若想步步走高,把溫語踩在腳下。就必須以大局為重,沉着冷靜,喜怒不形於色。這幾天,母親就看着,你是怎麼跟溫語相處的。你可別被一個孤女給比下去!」
原氏嚴厲的看着女兒。
「是,母親!」溫歡有生以為,頭一次感覺自己需要多思多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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