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稷危難之際,總是梟雄輩出之時!」黑色的座榻之上,白色的身影盤膝而坐,不多的幾縷白髮垂在臉側,微微晃動,臉色卻是極為詭異的艷紅之色。一呼一吸之間,紅潮褪去,卻又在轉眼之間再度浮現。
這便是因擾了大尹寇仲數十年的火毒了。
吳德心驚不已,當年下手的人到底有多大的能耐,竟然讓大尹這樣的人數十年都不得解脫。
「吳德,今年以來,你兩件事都辦得很好。黑冰台後繼有人,我心甚慰!」
吳德垂頭彎腰:「都是大尹和副尹的栽培!」
寇仲呵呵笑了起來,就像是一個破了風箱在拉動,聽着讓人極是難受。
「我栽培的人多了去了,可又有幾個最後成器了呢?更有甚至,還有背叛朝廷挖朝廷牆角的。」寇仲的聲音聽起來明顯急促了一些,吳德甚至聞到了絲絲火焰的味道,再看寇仲之時,心中不免大震,便是這一瞬間,火紅竟然已經爬滿了寇仲裸露在外的身軀。
「大尹息怒!」何冰道:「似這等忘恩負義,不顧國恩的東西,遲早會有他該得的報應。」
寇仲呵呵笑了起來:「何冰,這就是你的問題所在。像我們這樣的人,從來都不相信什麼報應一說,只要夠強大便行了。如果不是你這些年的縱容和不聞不問,何致於此?當年該做的事情沒有去做,結果便種禍至今。」
何冰垂頭不語。
吳德訥訥無言。
深深的吸氣之聲在五層的地下格外的明顯,吳德驟然覺得室內的溫度又向下跌了好一些,便是他也覺得有些戰戰慄栗了,而隨着這些刺骨的寒冷降臨,寇仲身上的火紅之色,漸漸褪去。
「大尹,這到底是什麼火毒,如此厲害?」吳德終於還是忍不住問了。
室內沉默半晌,就在吳德覺得自己的冒昧已然觸怒寇仲的時候,寇仲的聲音響了起來:「這是鳳凰離火。」
「鳳凰離火?」吳德訝然,「南方魔教的鎮教神功之一,可據我所知,沒有這麼大的威力啊?」
「如果這是一個武道修為突破了先天,踏入神遊的人給我種下的呢?」寇仲的聲音似乎是從九幽之外飄來,竟然有些顫抖,他仰首看着黑黝黝的屋頂,眼中居然有些許恐懼之色。
「神遊?」吳德整個人都僵了。
對他而言,先天都是一個極遠的,也許永遠也不可能觸及到的目標,而神遊,一直都只存在於傳說之中。
「這世間,真有神遊境嗎?」他顫聲問道。
「自然有!」寇仲的情緒平靜了下來:「二十五年前,我便有一隻腳已經跨進了神遊的門檻,那時的我,自覺天下所有人在我面前,盡皆不堪一擊。直到我遇到了那個女人!」
吳德心中一跳。
二十五年前!
張輕雲要他查的,便是二十五年前長安到底發生了什麼。
而大尹竟然是在二十五年前受的重傷。
「那,究竟發生了什麼,讓您變成了這樣?」吳德小心翼翼地問道。
寇仲揮揮手,「我遇上了真正的神遊,然後,我被打得奄奄一息,勉強逃出一條性命,但這鳳凰離火卻是永遠地纏上了我,而神遊境,也從此對我關上了大門。陳年舊事,不提也罷,吳德,以你看來,蕭長車能夠控制李大錘嗎?」
吳德搖頭:「只怕不能。蕭長車是一個純粹的將領,軍事才能勿容置疑,在其它方面,只怕就差了許多。這一次的吞併寶瓶州,如果我猜得不錯,策劃、實施必然都是李大錘的手筆。這個李大錘背後站着泰安城,站着一位先天高手,麾下實力強勁,渲賓奪主,只怕將來是必然的事情。」
「如此說來,蕭長車只是李大錘手中的一柄刀,是他推在前面的擋箭牌。」寇仲若有所思:「又一個令狐野?」
何冰在一邊道:「大尹,不管這個李大錘想要幹什麼,但至少在短時間內,能夠讓他們與令狐野形成牽扯,彼此制衡,這對於我們穩定關外局勢太重要了。如果能爭取個三五年時間,興許我們就能解決掉很多問題。」
寇仲閉眼嘆息道:「頭痛醫頭,腳痛醫腳,終是不能解決根本問題。一次次地將發作的時間往後推,可推得越久,將來發作起來就越狠啊!」
「大尹,不然能怎麼樣呢?」何冰道:「這已經是我們現在能看到的最好的結局了。天下陷入亂局看起來已經不可避免,能穩住一股是一股啊!沒有關外悍兵,關內那些人,我們努努力,終究還是能應付的。也許到時候關內真亂起來了,我們還可以藉助關外兵馬,入關平亂呢!」
「令狐野只怕巴不得朝廷能調他入關呢?」寇仲笑了起來。
「令狐野自然是不能讓他進來的,可是換了蕭長車呢?」何冰充滿着希望和憧憬。
吳德搖頭道:「蕭長車與北元有血海深仇,一腦門子的便是想滅了北元,想讓他入關,只怕是難。」
寇仲沉吟片刻,「不來,也許是一個更好的選擇。」
目光掃視着面前的兩名下屬,寇仲接着道:「只要他存在,就是一個我們可以借力的威懾,那些狼子野心者在圖謀不軌的時候,就不得不將這一變數考慮在內。你說蕭長車是一個純粹的將領?好,很好,關外這幾百年來,一直都是死水一潭,沒有什麼大的變化,這一次,咱們狠狠地在這個死水潭裏攪一攪,把水攪得越渾越好,看看蕭長車、李大錘這兩條鲶魚能夠弄出一些什麼風浪來。」
「大尹,您的意思是?」
寇仲笑道:「嚴家裏通北元,罪證確鑿,令狐野身為北庭都護府都護,上馬管軍下馬管民的大帥,一個御下不嚴,忠奸不分的責任是怎麼也說不過去的。我好像記得去年令狐野好像還專門上摺子替嚴家那個嫡長子討過官兒是吧?朝廷下旨申斥不算過分吧?」
何冰與吳德兩人點了點頭,卻都沒有說話,寇仲應當還有下文。
「關外作為抗擊北元的第一線,這幾年光鮮耀眼的成績全都是蕭長車打出來的,這一次又破獲如此大案,可以說功莫大焉,真讓嚴氏得逞,關外大好河山,只怕瞬間便要易主,對於朝廷來說,那才是大難臨頭。所以,有功自然便要重賞!」
「大尹,重賞蕭長車自然是題中應有之意,只是.」
「關外都護分一拆為二,東西都護府,由令狐野與蕭長車分別為之!」寇仲的話,讓見慣了大場面的何冰都為之瞠目結舌。
「蕭長車只有二十多歲?」吳德結結巴巴地道。
寇仲冷笑:「開國之初,不到三十歲的國公便有兩三個,一個二十多歲的都護府都護算得了什麼?蕭長車不是車騎將軍嗎?提三級,升任驃騎將軍,也勉強夠開府建牙了!」
「大尹不考慮令狐野的反應嗎?」何冰憂慮地道。
「自然是要考慮的!」寇仲道:「這一來一去,我們跑得再快,總也要一月時間吧,像吳德你這樣十天跑回來可不是常態。如果說令狐野無法忍受蕭長車的所作所為,這一個月時間,足夠他與蕭長車見個真章了。」
「如果蕭長車不敵?」吳德有些擔心。
「如果不敵,那蕭長車於我們有什麼用?這份聖旨自然也就不用拿出來了,到時候會給使臣準備另外一份安撫令狐野的旨意的。如果等使臣趕到,蕭長車還能與令狐野打得有來有回,那這東西兩個都護府便可以開張了。」寇仲道。「第三種情況,我們的人到了,他們壓根兒就沒有打,那就說明蕭長車與那個李大錘的實力,加在一起足以抗衡令狐野,令狐野壓根兒就沒那個膽子動手,那還有什麼猶豫的呢?」
何冰恍然大悟之餘,還是有些擔心:「大尹,令狐野總也是要安撫一下的,不能逼得太急,否則弄得狗急跳牆,反而就不美了!」
「打一棍子,總是要給幾個甜棗的,令狐野幾十年在關外,沒有功勞也有苦勞,雖然他現在囂張跋扈,但畢竟還沒有舉旗造反,咱們也不能落一個將人逼反的口實,所以在地域的劃分之上,讓令狐野多拿多佔就行了。」
「怎麼個劃分法?」吳德關心地問道。
「他們現在已經控制的地盤,那就不用說了,自然是歸他們各自所有,至於其它的熟地,都歸令狐野,黑域,盡歸蕭長車!」寇仲的笑得如同一隻黑烏鴉嘎嘎地在地下五層的上空掠過。
吳德明白了,大尹的目的,無非就是需要蕭長車牽制住令狐野,讓他們兩人互相忌憚就好了。
拖得時間越長,對於朝廷自然就越有利。
明天和意外那一個先來,誰知道呢?
何冰心悅誠服地連連點頭:「還是大尹深謀遠慮,如此,既能讓令狐野老實,又能防止蕭長車過快成長,變成第二個令狐野。同時關外平安,對於關內,也可以反向震懾。讓他們都知道,在關外,朝廷還有一支足以毀滅一切的大軍!」
「只是這個方案,朝廷會同意嗎?」吳德問道。
「我去跟丞相分說!」寇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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