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芯啪的一聲炸開了一朵花,本來有些昏暗的屋子裏,頓時就變得明亮了一些。
阿可敦看着坐在光線裏頭,看着對面籠罩在黑暗中的那個身披斗蓬的人。
「已經確定了嗎?」
「是的!」黑袍人的聲音有些嘶啞,「陛下的身體一天不如一天了,所以這段時間一直在緊密鑼鼓的安排後事!」
阿可敦嘿的笑了一聲:「我天天都出入宮禁,每天都在父皇面前晃一圈,但父皇的眼中,卻始終沒有我。阿扎西,你說我這些年鞠躬盡瘁,為什麼父皇就瞧不上我呢?」
「真想知道陛下怎麼評價你的嗎?」
「當然想!」阿可敦點頭道。
兀突負責燕都衛戍之權,是阿可敦麾下最為重要的人物。
一個頭髮花白的老者佝僂着身子走了進來,門外的燈光將他的影子長長的投射在屋裏,半邊落在牆上,半邊落在地上。
「父皇就如此的看不起我嗎?」
李大錘留在燕都的人。
周乙點點頭:「倒也是,現在剩下來的這三顆,的確是棋逢對手,將遇良才。殿下準備要動手了嗎?」
「陛下說你,貌似有海納百川之胸懷,實則心胸狹睚眥必報,無人君之心胸;論到國之大事頭頭是道似乎思慮深遠,實則盡在螺絲殼裏作道場,只在眼前三尺打轉轉,卻難地將眼光放諸天下去考量。大元如果交到你的手裏,不出十年,必然衰敗,不出三十年,必有亡國之虞,陛下說你甚至還不如大殿下哲別。」
公子已經給他安排好了。
阿扎西默不作聲。
燈滅了,阿可敦就靜靜地坐在黑暗之中。
周乙彎下腰,從花園裏掐了一支狗尾巴草,拿在手裏晃呀晃的,一轉眼,他在燕都便呆了大半年了,也等待了大半年了,現在,元國的儲位之爭,該當要落下帷幕了。
「這張單子上的人?」
阿扎西盯着阿可敦:「陛下只是身體虛弱,可並沒有糊塗。你想要切斷內外嗎?只怕有些難。」
「這不是毒藥!」阿可敦道:「但他卻無比鍥合父皇眼前的狀況,傅老神仙的那些藥是救命的,這個藥是送命的。吃了這個藥,就算是傅老神仙來查,那死的人也只是因為腦出血而不幸去世的。」
「傅老先生的弟子,我已經試過藥了!」阿可敦微笑着道:「阿扎西,我答應你的事情,絕對不會食言,我等上了皇位之後,你的侄女,會被選入宮成為貴妃,你也知道,我現在的王妃只生了兩個女兒,如果你的侄女將來能有個兒子的話,那就是下一代的大元之主!」
阿可敦站了起來,走出了密室,走了幾步,卻又回過頭來吩咐道:「師伯,明天八思巴會來府中住上幾天,您與他也是舊識,好好地陪陪他。」
父皇希望將來大元南征的時候,老二身上的秦人血統會將秦人的抵抗降到最低,想要不戰而屈人之兵。
啪的一聲,阿可敦抓起桌上的茶杯,重重地擲到了地上。
阿扎西將小小的盒子緊緊地握在手裏,站起身來,看了阿可敦半晌,才道:「你有三天時間,三天之後,陛下將會殯天!」
周乙轉過身,躬身為禮,道:「草雖賤,但卻最為頑強,只要給他一點點雨澤恩露,他便能綻放最美麗的光采。花雖美,卻嬌嫩,一不小心便容易雨打風吹去,所以我啊,只想做一根只需要一點點雨露就能頑強生長的野草。」
「幾年辛苦,總得有所回報!國師再不食人間煙火,也還是脫離不了塵世間的桎錮。本質之上,國師與阿扎西這樣的人,並沒有什麼區別。只不過阿扎西一直在紅塵富貴之中打滾,他想更上一層樓,便只有我能給予他。他過去把老二得罪狠了,眼看着老二要上位了,豈有不急的道理?」
砰的一聲,阿可敦重重一拳擊在桌子上,將桌上的油燈給直接震到了地上。
「三天時間足夠了!」阿可敦目露凶光:「燕都的衛戍之權在我手中,現在皇宮的衛戍之權又在你的手中,三天之後,先將老二騙進皇宮裏一刀宰了,那就萬事大吉。接下來只要拿着遺詔接管了城外的親軍,則大事定矣。」
「多見世人採花,少見有人采草,周掌柜的,你的愛好倒是別具一格啊!」身後傳來了阿可敦的聲音。
「是不是一模一樣?」阿可敦笑了起來。
阿扎西打開了盒子,看着內里兩顆灰色的藥丸,霍然抬頭。
「下毒可不是什麼好主意!」阿扎西道:「阿提拉是醫道聖手,沒有什麼毒藥能夠瞞過他。」
「國師?」老頭兒又驚又喜:「他會來府中?恭喜殿下賀喜殿下,他只要一進府,殿下您的大業,就成就一大半了。」
「當然,如果今天我不來,殿下的大事,只怕就要半道崩殂,無疾而終,而殿下您,更是會飲恨收場。」周乙淡淡地道。
「所以,已經定下了老二是嗎?」
可真要這樣的話,那阿可敦就沒有什麼機會了。
「這些人中,十倒有七個是支持我的!」阿可敦冷笑道。
阿可敦靜靜地坐在密室之中,腦子中卻回想着剛剛阿扎西轉述的父皇對自己的評價。
阿可敦站起身來,推開書架,露出內里牆上一個小小的洞穴,阿可敦從內里掏出一個小盒子,放在了阿扎西的面前。
細細地看着單子上的人,無一不是如今都在燕都的,大元的重量級的人物。
阿可敦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所以,他們不能進宮,或者說,他們不能見到父皇。」
不是這樣的,
自己怎麼會是這個樣子呢?
自己一向心懷天下,一向虛懷若谷,一向禮賢下士,美名天下傳揚,怎麼在父皇眼裏,就全都是假的,全都不值一提呢?
而以公子對阿可敦的判斷,他也應當要對英卓下手了。
周乙?
周乙盯着阿可敦道:「這一次,我們是真心希望您上位。三殿下,當心兀突!」
「是的,陛下的遺囑已經寫下,就藏在勤政殿的正大光明匾之後,陛下給我開了一個單子,這個單子上三十個人,每天陛下安排接見二到三人,主要看身體狀況。」阿扎西從懷裏掏出一張單子放到了阿可敦的面前。
「兀突早就投奔了二殿下!」周乙微笑着道:「當年阿斯圖將兀突放逐,兀突多次求到您的門下,你為了拉攏阿斯圖沒有理會他,而這個時候,二殿下乘虛而入,您可能也沒有想到有朝一日阿斯圖會被殺,兀突會在那樣惡劣的環境之下突破到玄元九品吧?殿下,兀突不是你的幫手,他是你的追命符!」
「誰給的?」
所以,阿可敦只有一條路可走。
「你今天來,是準備給予我什麼幫助嗎?」
「兀突?」阿可敦的瞳孔驟然收縮。
按照傅老神仙對英卓的身體的估摸,英卓應當已經接近油盡燈枯。
「殿下,有個叫周乙的人,想要求見您!」
「你什麼意思?兀突怎麼啦?」
咚咚聲響,外頭響起了輕輕地敲門聲。
英卓這樣的人,即便是死,估計也會把身後的事情安排得清清楚楚,利利索索。
秦人會買這個混血雜種的帳?
當真是笑話!
這是兩個族裔之間的一場爭奪天下控制權的你死我活的鬥爭,除了鮮血與死亡,沒有什麼可以讓對手屈服。
「既然父皇已經見不着他們了,那自然是我去一一拜訪!」阿可敦笑道。「阿扎西,這是我們的富貴,萬萬不能出了任何的紕漏。」
「以前是,但在陛下接見他們之後,他們還是不是支持你,就很難說了!」阿扎西淡淡地道:「這些人都是陛下這幾十年一個個提拔起來的,他們對陛下的忠誠絕無二話,以前支持你,只不過因為二殿下有秦人血統罷了,如果陛下心意已決的話,他們只怕就會成二殿下的鐵杆支持者。」
「進來!」阿可敦沉聲道。
阿扎西將小盒子小心地貼身藏好,拉下斗蓬,將自己遮得嚴嚴實實,推開密室的門,走了出去。
阿可敦哈哈一笑:「即便是花園裏的花,也是分種類的,有的花,需要掠奪別人的營養才能生存和長大,需要霸佔別人的空間才能蓬勃發展,這樣的花,可一點兒也不嬌嫩,相反,他們很霸道,一點兒也不在乎風雨,因為從小到大,他們就是在風雨之中長大的,那些弱的,早就在這個過程中被淘汰了!」
父皇看中了老二,說白了,還是看中了老二身上的秦人血統。
阿可敦哈哈大笑:「李大錘慣用的伎倆,說吧,這一次李大錘想從我這裏騙點什麼?」
也是一向與自己交易的人。
「你說得都是真的?」阿可敦的臉色變得煞白。
「真或者假,您把兀突召到府中,一問便知!」周乙哈哈一笑:「相信現在的他,還不知道您已經曉得了他的臥底身份,所以不會有什麼警惕之心,興許他還要蒙敝您到最後時刻,讓您死了都不知道怎麼死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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