振武城是關外重鎮,是十萬關外駐軍統帥行轅所在地,他是一座地地道道的兵城,城內外軍民加起來約有十餘萬眾,在關外幾個重要的城鎮中人口是僅次於泰安城的存在。燃字閣http://m.wenzigu.com
十萬民眾,除了士兵便是士兵的家屬。
但實際上,振武城的人丁是遠遠不只戶藉之上顯示出來的這些人數,因為這裏還存在着大量的奴隸。
大秦不允許奴隸的存在,但在振武城,這些人又有另外一個稱呼:俘虜或者是罪犯。
不管是在戰爭之中被抓住的俘虜,還是在剿匪戰爭之中捉住的流匪,又或者是犯罪被抓起來的傢伙,他們可不會被關在牢裏白白地吃飯。
振武城不養閒人。
俘虜要麼被砍了腦袋作肥料,要麼便是被發賣給軍士們成為奴隸,而罪犯幾乎都是大秦人,這些人自然不能被當成奴隸來對待,令狐野即便權傾關外,也不敢這麼做。這些罪犯,基本上都在官府的那些屯墾點上勞作。
當然,在這些地方你要是得病啥的死了,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軍官士卒們在振武城內外擁有大量的土地,他們自己是怎麼也種不過來的,所需要的大量勞力,便是這些被抓住的俘虜。
在振武城的人看來,這些人,自然是不算人的,只能算是人形牲口。
十萬關外駐軍,分散駐紮在關外各大戰略要地,交通要道,邊境重鎮,真正駐紮在振武城的,只是令狐野的親軍部隊,大約一萬人。
但校尉級別以上的軍官的家屬,卻都必須住在振武城。
這也是令狐野控制關外各大將領的手段之一。
令狐野是朝廷敕封的大將軍,大將軍已經是武職的巔峰了。
而在關外,令狐野還將行政權也控制在手中,真正的上馬管軍,下馬管民。
在大將軍統帥之下,其實還有像另外數名由朝廷敕封的正式將軍,比方說蕭長車的車騎將軍。
理論上講,這些由朝廷敕封的正式將軍都有自行統軍,自己開府的權力,可在關外,真正做到了這一點的,只有蕭長車。
剩下的兩名重號將軍,如衛將軍萬峰,左將軍王德,都已經淪為了令狐野不折不扣的附庸。在振武城中住着豪華的府,嬌妻美妾環繞,除了在需要他們簽字的時候蓋上自己的印章之外,任事不管。
當然,該給他們的好處,那是一文也不會少的。
又是一年一度的駐紮各地的將領回振武城述職的日子,每年到了這個時候,也是振武城最為肅然的時候,因為賞罰也會在這一時間內進行。
有的人歡天喜地升官,有人愁眉不展被免職,當然,也有人直接被拖去校場砍了腦袋。
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反之,一人墜落,自然便有無數跟其相關的人,被打落塵埃。
每年的這個時候,也是一次權力的重新分配,財富的重新分配的契機。
當然,對於有些人來說,這些都無所謂。
比方說蕭長車。
此刻的大將軍行轅節堂之內,數十名校尉以上將領肅然而立,有資格坐着的便只有四個人。
左首第一人,車騎將軍蕭長車,此刻的他,正無聊地拿着一把小銼刀在銼着指甲。他的下首,坐着衛將軍萬峰。
蕭長車的對面,坐着一個穿着文官服飾的中年人,面色紅潤,三縷長須梳理得整整齊齊,一直含笑看着對面的蕭長車,要是給他配上一柄扇子,活脫脫的就是一個狗頭軍師。
這是掌書記李國華,實權可以算是令狐野之下第一人。看他瞅着蕭長車那眼神,滿滿地充斥着關愛之色。
只不過蕭長似乎很不喜歡他,眼皮子都不曾抬一下。
李國華的下首,坐着左將軍王德。
後堂響起了腳步之聲,記室參軍令狐知書出現在眾人眼前,冷冷地掃視了眾人一眼,大聲道:「大將軍到!」
嘩啦一聲響,所有的將領們都半轉身子,面向上首那張虎皮交椅,李國華、萬峰、王德也都站了起來。
只有蕭長車,慢騰騰地將手裏的銼刀放回到了腰間夾袋之中,這才站了起來,似乎是與他有着某種默契似的,他剛剛站直身子,關外十萬大軍的統帥,名義上的主人令狐野便出現在了眾人的視野之中。
令狐野的個子很矮,只到蕭長車的脖子位置,身材敦實,圓臉盤,兩邊嘴角微微下拉,這使他看起來始終是一副苦相。最引人注目的卻是兩道眉毛極粗極黑,呈一字形置於眼睛之上。
下首諸將領都是身着正式的禮服,他卻是只隨意地穿了一夾袍。
「見過大帥!」所有人都欠身為禮,便是桀驁不馴的蕭長車,此時也是規規矩矩的行禮。
「罷了。」令狐野隨意地擺了擺手,看着直起身子的蕭長車,臉上卻是有了些笑模樣:「快要年關了,長車這一趟將那些流竄的馬賊收拾了一遍,也能讓關外百姓過一個祥和喜樂的年節,辛苦了!」
「份內之事,不敢言苦!」蕭長車道。「只是今年行轅還差我們一半的耗費沒有給付,還請大將軍憐惜兒郎們養家餬口不容易,早早撥下,也讓他們能過個好年。」
令狐野哈哈大笑起來,「長車啊長車,你跟我說話,三句話沒說完,就要錢,哈哈哈,我們兩個,難不成就是一點兒錢的關係嗎?」
上頭坐着的三人也都笑了起來。
看着他們笑,下頭的校尉們便也湊趣地跟着呵呵笑,只不過蕭長車轉過來頭掃了眾人一眼,笑聲立馬便少了一大半,連萬峰王德也抿住了嘴,將笑聲收斂了些。
蕭長車這個人是真不講理。
惹惱了他,他會找上門毆打人的。
別說下面的這些校尉了,便是萬鋒王德也被他堵過門,將這二位嚇得不敢出門,最後還是記室參軍令狐知書拿了大將軍的令箭,才讓蕭長車離開。
「國華,真還差一半嗎?」令狐野笑着轉頭。
掌書記李國華點點頭:「今年收成不好,朝廷裏頭又多有雜音,本身該撥付給我們的錢糧,只到了七成,而因為蠻族不停地滲透進來,關內諸地多有村落遭殃,士卒戰死很多,撫恤費用大增,沒奈何啊蕭車騎,不是只差了你的,大家都差了!」
「是的是的,我的麾下,還只拿了四成!」一邊的衛將軍萬峰趕緊幫腔,下頭站着的有幾個校尉低下了頭,臉上露出憤憤之色。
他們該是衛將軍萬峰的下屬。
對比起車騎將軍蕭長車強勢討薪,萬峰就只能唯唯稱是,他這個衛將軍是不缺錢用,但下面的兵馬,大部分可就指着薪餉和各類耗費來過日子的。
「擠一擠,擠一擠,再給長車撥一點,怎麼地也要把這個年節好好地過一過!」令狐野對李國華道。
「遵命!」李國華拱手道:「那我就再去想想辦法,看看那裏還能擠出來一點!大帥啊,我這個掌書記只是一個凡人,不是神仙,可真是變不出錢來,不患寡而患不均,車騎將軍的拿了五成,已經是諸部之中最多的了,這要是再給,豈他部隊豈不是要鬧將起來。」
聞弦歌而知雅意,一直在看風色的左將軍王德立時便搭腔道:「是啊,大帥,您可不能太偏向蕭將軍了,咱們也是風裏來雨里去一年辛苦呢!」
蕭長車從鼻子裡冷冷哼了一聲,也懶得搭理這個傢伙。
令狐野呵呵笑了起來:「這麼說來,我這個大帥,還真得給大家變出一點錢來才行了!」
眾人都看向令狐野。
令狐野的笑容卻是慢慢地收斂了起來,兩道濃眉從一字形變成了一個倒八字形,屋內頓時便變得雅雀無聲,似乎連一根針掉在地上都聽得清清楚楚。
因為所有人都知道,令狐野的這副模樣,便是要殺人了。
雖然每年這是慣例,但每到這個時刻,卻總是讓人戰慄。
「知書,你來說!」令狐野的聲音像是從九幽地獄之中傳來,讓人後背里嗖嗖地冒着涼氣。
「前些時日,卑職前去迎接張若張學士!」令狐知書道。「半路之上,卻是遇見了一股蠻子隊伍,一場苦戰,我部折損了近四十名戰士才全殲了這股蠻匪,這股蠻匪潛入到境內之後,前前後後已經屠滅了六個村鎮,死傷百姓約在千人以上。」
「殺得好!」萬峰眉飛色舞,「記室果然豪勇,這些蠻子可不好對付,以少勝多,此戰可謂經典啊!」
「重點不在這裏!」令狐知書微笑着道。「重點在於,這些蠻子潛進來的過程以及他們做下的案子裏頭還有些蹊蹺。」
「是嗎?蠻子茹毛飲血,野蠻之極,而且行事不能以常理度之,即便是有些蹊蹺那也是能理解的。」萬峰道。
「衛將軍,莫非您以為我和我的麾下兒郎都是吃乾飯的嗎?」令狐知書卻是冷了臉:「這股蠻子,一路之上只屠了三個村鎮,還是很窮的幾個村鎮,另外三個富裕的村鎮,兇手卻是另有其人。這是有人看到了蠻子潛入,自以為得到了機會,便敢冒天下之大大不諱,殺我子民,奪取錢財,嫁禍蠻子。」
「還有這等事?」萬峰一臉的詫異,「不會又是那個李大錘吧?」
令狐知書呵呵笑了起來,冷凌的眼光看向下頭的兩排校尉,「你們說,是誰做的呢?」
話說到這裏,意思已經很明顯了,做案的人,便是今日到場中的某一名將領,聯想到早前公佈的蠻子潛入的方向,那麼答案已經很明顯了。
一名校尉臉色灰敗,身體搖搖晃晃。
「陳良,你怎麼啦,身體不舒服嗎?」令狐知書問道。
陳良絕望地輕頭看向萬峰。
萬峰卻是一下子跳了起來,「陳良,莫非是你嗎?你好大的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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