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生命有時候極其的脆弱。
幾天以前,仁多忠還是一個武道修為大成,真氣渾厚,精神矍鑠的老頭兒,用他自己的話說,就是頓飯能食三升,一夜能御數女。
可短短几天時間,他就完全垮了。
不但是心理,還有身體。
在戰場之上目睹被鷹盜背刺,大敗虧輸,仁多忠嘔血數升,昏迷不醒,被部下搶出來衝出戰場,一路逃亡,中間雖然醒過來幾次,但時間極短便又陷入到了昏睡當中。
也許是他不願意清醒過來面對如此慘澹的局面。
直到仁多保帶領部分殘部終於找到了他。
兩邊合在一起,也不過三千餘眾,一個個淒悽慘慘戚戚,丟盔卸甲,傷痕累累。
雖然說仁多保一向不受仁多忠待見,但現在這個時候,仁多保畢竟還是仁多一族的嫡系長子,他的到來,倒也讓這群敗軍之卒有了主心骨。
只是仁多保現在也是一腦門子漿糊,不知道接下來該要怎麼辦。
「族長醒了!」遠處,傳來了士兵們又驚又喜的大喊聲。
以仁多保為首的一群將領都是大喜。
對於他們來說,這個時候,仁多忠仍然是定海神針。
仁多忠醒了,而且看起來精神很好,滿面紅光。
只不過他的眼神卻極是誨暗,
每一個武道修練大成的人,都對自己的身體有着清楚的和充分的了解。
仁多忠知道自己時候不多了。
之所以突然間精神好了,腦子清醒了,渾身也有勁了,只不過是最後的迴光返照而已,體內多年苦修而得的真氣,正在絲絲縷縷地散入四腳百骸,而且不像以往那樣循環往復,而是一去便如同泥牛如海,無影無蹤。
仁多忠知道,這是自己修練了一輩子的真氣在支撐着自己身體,讓自己還有一點點時間來安排後事。
就是這一會兒的功夫,真氣散逸的速度便又快了少許。
「父親,接下來我們要怎麼辦,大家都還在等着您的指點呢!」仁多保跪坐在父親的身邊,滿臉欣喜和殷切之意。
仁多忠嘆了一口氣,這個兒子能力的確不濟,但眼下,仁多一族實在找不出一個能撐大局的人了,如果仆固恩在這裏?
仁多忠環目四顧,沒有看到仆固恩的身影。
就算仆固恩在這裏,自己也會殺了他的。
仁多忠想。
因為如果把仁多族託附給仆固恩,那只怕以後存活下來的就不是仁多一族,而是仆固一族了。
「回長干山!」仁多忠看着仁多保道。
「啊?」仁多保有些驚訝:「父親,敵人大舉來襲,長干山雖然是我族的聖山,但那裏並沒有多少兵馬,我們現在回到那裏去,一旦敵人追至,就是死無葬身之地,不如一路退回燕都去,那裏有堅固的城牆,還有皇帝陛下的親軍,尚有反擊之力!」
仁多忠看着這個兒子,心裏又氣又急:「蠢材,你現在去燕都,仁多一族就真的完了。」
仁多保一臉不解之色。
仁多忠無奈,只能解釋道:「現在我們損兵折將,實力不足,一旦去了燕都,必然會淪為別人的刀槍,到時候阿可敦命你出城迎敵,你去不去?讓你去守城,你去不去?到了那個時候,便是哪裏有危險,就會讓你去哪裏!不管最後是誰勝利了,有仁多一族還有什麼關係?」
「回長干山,敵人就不去了嗎?」
「鐵勒、哲別他們去長干山幹什麼?他們要的是擊敗阿可敦,奪回燕都,讓大元重歸統一!」仁多忠喘着粗氣,體內真氣散逸的速度越來越快,就這麼一會兒功夫,六七成的真氣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了,而仁多忠的顏色也從紅光滿面開始變得蒼白起來。「所以,他們會集中所有的兵力,用最快的速度直擊燕都。」
「北大營那邊?」
「安玄對上我們,那麼你覺得哲別去了哪裏?」仁多忠苦笑道:「既然是哲別與鐵勒聯合,那麼野利的東大營又去了哪裏?只怕細封家輸得會比我們家更慘一些!」
仁多保呆若木雞。
「鐵勒和哲別想得是要用最快的速度擊敗阿可敦,否則讓北庭那邊反應過來了,一定會出兵干涉,那時候就又要回歸原狀了,所以你回長干山,是保存我仁多家族的最好的一條路!」仁多忠伸手,緊緊地抓住了仁多保的手。
仁多保用力地點點頭。
「記住,戰事不停,就不要出山!」仁多忠道:「收攏能收攏的所有兵力,長干山是我們仁多家族的聖山,那裏地形險要,堡寨牢固,在祖宗的陵寢里,存佇有糧食、兵器、金銀,養精蓄銳,臥薪嘗膽,等到這一場爭鬥結束。」
「結束之後了怎麼辦?鐵勒他們要是贏了,我們只怕也沒有好日子過!」
「糊塗!」仁多忠瞪了兒子一眼:「你當鐵勒是你這樣的糊塗蛋嗎?到了那個時候,我已經死了,你把所有的過錯往我身上一推,鐵勒自然就會就坡下驢,原諒你的。到了那個時候,你再下山,而在戰爭期間你收攏起來的這些人,就會成為我們仁多家族再度崛起的希望,明白了嗎?」
仁多保恍然大悟,「父親,我明白了,我一定會按您所說的去做。」
「小心仆固恩!」仁多忠低聲道。
「為什麼?父親您不是一直很信任他的嗎?他還是您的義子,他的武道修為也比我高,領兵打仗也比我強!」說着說着,仁多保的聲音慢慢地低了下來,在仁多忠譏諷的眼光之中有些羞愧地垂下了頭。
仁多忠在,仆固恩會是仁多一族忠心的打手,仁多忠不在了,仁多保拿什麼鎮得住仆固恩?
「兒子知道怎麼做了!兒子一定會保住仁多一族的。」
「走吧,走吧,回長干山!」仁多忠揮揮手。
三千餘人膽戰心驚,幾乎是日夜不停地向着長干山一路前行,生怕一停下來,便會被蠻兵追上來。
可是正如仁多忠所猜測的那樣,他們的身後,最初還能看到一些敵人的哨騎,但隨着他們離燕都越來越遠,那些哨騎也看不見了。
只不過大家並高興不起來,因為仁多忠越來越不行了。
終於,在大家看到長干山那高聳的山峰的時候,仁多忠讓仁多保將他扶了起來,靠在仁多保的懷裏,睜大眼睛看着紅彤彤的太陽慢慢地落到了山的另一面。
當最後一抹餘暉消失的時候,仁多忠也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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