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鋪子裏待到了晌午,蘇謹言和葉師爺還沒有交代好賬目,楊靜姝卻招呼着大夥趕緊過去吃飯。
岳西是太平局唯一的東家,雖然平時並不常在鋪子裏待着,可新雇的幾個夥計也是認識她的。因此大家見東家坐在了飯桌後面,便自覺地盛了菜飯到別處去吃了。
「當家的,你怎麼總是不過來啊,老不見你,還怪想的!」楊靜姝見屋裏沒了外人,楚應知幾個也忙的顧不上過來吃飯,便用圍裙兜着一塊才出鍋的番薯偷偷塞給岳西:「快吃!」
番薯這種東西在大昭種植了沒有幾年,尋常百姓過日子是不會買這種東西,楊靜姝藏了幾塊,還是把式們去帝都捎回來的,今兒她見岳西過來的才捨得蒸上。
岳西對後世非常普遍的這種東西並不稀罕,可知道這是楊靜姝的一份心意,還是笑着接了:「靜靜,你背着楚秀才和我勾勾搭搭的,就不怕他吃醋?」
「唉!」楊靜姝輕聲嘆了口氣,拉了把椅子過來一屁股坐在岳西的對面:「楚哥人是不賴,就是……」
她張了嘴,還是不願意多說楚應知的不是。
頭兩年,他們幾個人都跟着他要飯,楚應知一碗水端平,誰都照顧着。
偶爾趕上要回的飯少,他寧可自己餓着也會把飯食給大伙兒分了。
在那樣的情形下還能從自己的嘴裏省下點口糧來,實屬不易,因此這些叫花子也分外的佩服他。
直到近一年,叫花子們的當家人換了岳西,這些人再沒為吃喝發過愁,眼看着日子一天好似一天,楚應知也不用再從嘴裏省下口飯給大夥,但他的威信仍在,這些叫花子不管人前人後還是會恭恭敬敬地叫他一聲『楚哥』reads;。
因此楊靜姝雖然對生了個榆木腦袋的楚應知愛恨交加,可真讓她當着岳西的面把這些話都說出來,她依舊張不開嘴。
岳西把番薯掰了一半遞給她,自己咬了一口,覺得並不甜:「這東西新下來的不好吃,要放放,等水氣少了,吃着就甜了。」
「還有這講究?」楊靜姝聽了直點頭:「我就說這東西有啥好吃的,原是還要再放一放。」
「那你是怎麼想的?」正屋裏就她們兩個女人坐着,岳西便壓低了聲音問道:「楚應知可是一條腿一隻眼都不太好,你想好了……」
「他腿不好我扶着他,他眼不好,以後我拉着他就是!」楊靜姝抬眼看着岳西,臉色通紅:「可楚哥他看不上我!」
「也未必!」好歹把手裏的半塊番薯吃了,笑着說道:「要不,哥哥幫你一把?」
「去你的吧,什麼哥哥,我是知道了,雲畫姑娘都告訴我了,若論歲數你比我還小呢!」楊靜姝咬了口番薯咽了,才接着說道:「不過,你有本事,也難怪閻王爺都不收你,我比不了,楚哥也比不了!」
岳西咧嘴一笑,抬眼正看見楚應知和蘇謹言以及葉秋幾個人一邊說着話一邊從廂房走了出來,她眼珠一轉,故意壓低了聲音對楊靜姝說道:「我這次回來又帶了些布料回來,你的那份我讓她們收着呢,不過不知道你喜歡什麼樣式的,乾脆你自己拿回來做吧?」
「哎呦!才說天冷了要做件斗篷呢……」一聽這話楊靜姝馬上面露喜色,可一轉眼她又為難道:「鋪子裏這些人吃飯怎麼吧?我一走,連飯都沒人做了。」
「這麼多人還對付不了幾頓飯?再說了,又不是去多長時日,左不過一兩天的功夫,還能餓死他們?」岳西小聲說道。
楚應知一行人進屋的時候正看見兩個女人臉對臉地嘀嘀咕咕着,而他前腳一進門就聽見楊靜姝喜滋滋的應承道:「那成,那我就聽大當家的!」
「吃飯都不說趕緊過來,我家靜靜忙活了半天,我眼瞅着這菜都放涼了,你們還真坐得住!」
岳西抬了頭,有意望了楚應知一眼,滿眼的同情,看得楚秀才心裏直發毛!
「吃飯吃飯!」一轉身突然看見身後多了幾個人,楊靜姝臉上的紅潮未退笑容還掛着便趕緊起了身,拿了圍裙系在腰上,她忙不迭將扣在餐盤子上的幾個碗掀開:「難得咱大當家的過來,今兒咱們做的都是好菜!」
楚應知先去洗了手,冷眼看着楊靜姝眉開眼笑的進進出出,又是盛飯又是端湯,越看越覺得可疑,可當着岳西他又不好攔着她追問,只好不動聲色地壓下了滿心的疑問,先坐下吃飯。
楚應知一頓飯吃的沒滋沒味,而飯桌上的另外四個人卻說得熱火朝天。
葉秋和蘇謹言慢條斯理地說着鋪子裏的事,而岳西則不時低聲和楊靜姝說上幾句什麼,惹得楊靜姝不時地笑上幾聲……
楚應知怎麼看怎麼不是滋味,懷疑岳西是要給楊靜姝說個人家!
這麼一想,他連飯都有些吃不下去了,眼巴巴的盼着岳西趕緊走,他好有機會問個清楚。
「老楚reads;!」岳西餘光瞥着心神不寧的楚秀才,看着他神不守舍的樣子就覺得可笑,嘴上倒是很熱心的勸着他:「多吃點,這麼多好菜你怎麼不吃啊?」
老楚?
不知從何時起,當家的對自己的稱呼就變成了『老楚』。
可還不到三十歲的他委實覺得自己還不到『老楚』這個年齡。
抬眼正對上楊靜姝看過來的目光,瞅着她年輕光潔的面容,楚應知心裏一陣不是滋味,覺着自己被岳西給喊老了。
「早晨吃的多,現在就不那麼餓。呵呵!」他胡亂的找了藉口對着岳西說道。
「唉,年歲大了,確實毛病多!」岳西夾了一筷子青菜放進碗中,還是很關心楚應知:「老楚,你以後要多多注意身子,鋪子就指着你們幾個呢!」
「……」楚應知心裏頓時發了酸,也覺得自己就要行將就木!
好不容易吃完了飯,岳西卻並未離去,而是等楊靜姝收拾完兩個人一起出了廚房:「老楚,靜靜和我回行宮一趟,這兩天你們自己安排飯食啊!」
楚應知點着了炮仗似的『噌』地從廂房裏竄了出來,他不敢對着岳西說什麼,卻對着楊靜姝問道:「你跟着當家的回去了,把式們回來吃什麼?」
他心裏着急說話的聲音都是粗聲大氣的,聽得楊靜姝心裏很不是滋味。
「這麼多人還對付不了幾頓飯?再說了,又不是去多長時日,左不過一兩天的功夫,還能餓死他們?」
把岳西方才對自己說的話甩給他,楊靜姝養着腦袋挎着岳西的胳膊出了鋪子,頭都沒回!
楚應知傻了眼……
大個兒趕着驢車,岳西和楊靜姝坐在後面並未直接回行宮,而是又在鎮子上採買了一些東西一起拉了回去。
楊靜姝一回行宮就趕上落了一場秋雨。
行宮上上下下都要走山路,雨天雪天都很難走,她想回鎮子上都難。於是索性在行宮裏住下,把一件藕荷色的棉斗篷做完才下了山。
這一晃就是四天的時間,而且還是岳西親自送她回的鋪子。
兩個人從行宮裏吃了晌午飯菜出來,到了鎮子上的以後天已經擦黑,人還沒有走進院子,老遠的便聽見了太平局裏傳來的吵吵鬧鬧的聲音。
「這人最愛佔便宜,坐了咱們的車總是不給銀子!」楊靜姝一聽院子裏傳出的聲音便恨聲說道。
「嗯?」在院門口將驢車停下,岳西輕巧地跳了下去,回身看着楊靜姝。
「說話的這個漢子姓楊,呸!和老娘我一個姓氏呢!」她啐了口吐沫接着說道:「是鎮子上的一霸,他爹是里正,他平素倒騰些生意,就是在帝都里見到了什麼稀罕的物件便買回來,在他家的鋪子裏販賣。」
「哦。」岳西點了頭,緩步進了院子。
太平局的寬敞的院子裏站滿了人,俱都朝着院子中間望着看熱鬧reads;。而鋪子裏的幾個夥計則兩個拉扯着一個壯漢不許他走,地上還躺着一個跟車的護衛。
岳西揚了眉,站在人後不動聲色的挽了袖子,覺着周身利落了才往人群里走去:「這是怎麼了?」
楚應知蹲在地上正查看着那名護衛的傷勢,聽見岳西的聲音他眼睛一亮連脖子都梗楞了起來,大聲說道:「當家的,這個姓楊的從帝都西門上了咱們的車,一直坐到鎮子上,還帶着個包袱佔了兩個人的位置,按理他因該出三個人的車資,可他下了車非常不給銀子,還打傷了咱們的人!」
「葉秋呢?」岳西斜眼瞅着那個七個不服八個不忿的高壯漢子輕聲問道。
「葉先生去縣衙告官了……」
姓楊的漢子祖上行伍出身,拳腳功夫相當厲害,又是身大力不虧的塊頭,別說不把鄭寶才的手下放在眼裏,便是太平局裏這幾個男人都上來他也不怕!
在慈縣地面上,除了縣大老爺他沒招惹過,還有誰不知道他姓楊的?
「靜靜。」岳西回了身,楊靜姝從人群里擠了進來。
行宮裡冷,又連着下了一天一夜的雨,所謂一場秋雨一場寒,楊靜姝上山的時候沒有帶厚衣服,便把新做的一件斗篷穿上了。
藕荷色的斗篷正垂到她的腳踝,襯得她臉色紅潤水靈身材窈窕,瞬間把幾個男人的視線都吸引了過去。
這樣楊靜姝竟讓楚應知看得一陣眼熱,待到有注意到別的漢子的眼神的時候,他心裏又犯上了酸!
「去攔着知縣大人,讓他晚點回來。」岳西側頭在楊靜姝耳邊嘀咕道。
「嗯。」楊靜姝點頭快步離去,並未注意到楚應知望向自己的熱切的目光。
楚應知的心瞬間涼了半截……
「鬆開他。」岳西對着還與姓楊的拉扯在一起的兩個夥計說道。
「東家,不是……您看……」夥計氣喘吁吁地說道。
岳西提步走了過去,這才看見自傢伙計兩個人的腰帶都被姓楊的攥在手裏,牽牲口似的牽着,那兩個夥計若是不扯着他的衣服簡直不能站穩!
姓楊的見岳西走近,並未把她放在眼裏,口中猶自叫囂着:「我爹是這鎮子上的里正,老子坐你們的車是給你們面子,你們還敢要錢?」
岳西伸手撩了袍子的下擺,回身一個側踢照着他的嘴就踢了過去!
那漢子聽見楚應知管岳西叫了大當家,可眼見的走到自己身前的竟是一個瘦弱的少年,便存了輕慢的心思。
又想着對方做的生意,見了自己怎麼也要先說幾句場面上的話,誰知對方竟是毫無聲息的上來就動了手!
這一下讓他猝不提防瞬間亂了方寸,忙送了兩個夥計的腰帶想回退躲開她這一腳,可兩個夥計並沒有看見自己的東家動手,都還抓着姓楊的沒敢鬆手,於是姓楊的有心後退卻是退不了幾步,踉踉蹌蹌的一晃悠,岳西的腳印子已經瓷瓷實實地踢到了他的嘴上:「你爹就是玉皇大帝坐我們太平局的車也得給銀子!」岳西淡淡的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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