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寶才脫了外面的袍子搭在椅背上只穿了中衣,一邊挽袖子一邊低聲說道:「爹,酒要少喝,是為了您的身子好。至於再娶的事兒……」
鄭父回身看着兒子。
屋裏就父子倆人,他看着兒子竟覺得陌生……
什麼時候兒子都長成了漢子了呢?
似乎腦子裏的記憶還留在他初初長成的時候,見天的不着家,回家來身上也沒斷了傷。那個時候鄭老爹過的是提心弔膽的日子,他總是怕兒子會死於非命!
他就鄭寶才這個獨子,若是兒子先他一步去見了他娘,他簡直沒臉去死了!
後來終於熬到了兒子娶妻成家,兒子當了爹,鄭老爹才暗自鬆了口氣,後來兒子結交了一個好兄弟,就是岳西,鄭老爹的心裏終於踏實了,他知道有這樣的兄弟在身邊,自己的兒子再也走不了彎路。
好日子似乎才開始,兒媳婦就撇下一家老小沒了……兒子帶着兩個兒子與他一起成了鰥夫!
鄭老爹心疼孫子沒了娘,更心疼兒子身邊沒了個知冷知熱的人。
「我不是說不娶了……」看見父親直眉瞪眼地瞅着自己,鄭寶才忽然有些忸怩起來:「要娶也得娶個好女人,身家長相咱都可以不計較,唯獨她得有個好性子!我不能讓倆孩子和您老受罪……」
「你這麼想也對。」鄭老爹點點頭,又止不住咳嗽幾聲。
鄭寶才趕緊回身把屋門關嚴。
「那你就慢慢找,找個可心兒的跟你過日子。」鄭老爹伸手摸了摸木盆里的水溫:「老子也少喝點兒,怎麼也得瞪着眼看你再娶上個媳婦回來才能和你娘交代啊!」
……
寫完最後一個字,贏素手裏還拿着筆又把自己才寫的幾行字細細的看了一遍,在確定沒有紕漏之後他才把手中的筆架在筆架上。
才寫完的批文墨跡未乾,敞開連載案几上,他起身退後一步伸展了一下雙臂,而後推門走了出去。
院子裏,娘子正帶着晌午還打了一架的三個小小子在地上劃拉着什麼。
他饒有興味的走了過去,並擺手止住了雲畫和霞染行禮的動作。
見他出來,兩個大丫頭立馬就沒了蹤影,還貼心的關好了院門。
當家的與陛下在一起的時候說話隨便,人家兩口子之間自是無所謂的,可當着外人,她們也怕陛下面子掛不住……畢竟是當家的調戲陛下的時候更多些……
「忙完了?我畫完了咱們就吃飯。」聽見身後的聲音岳西並未回頭,依舊蹲在地上拿着一根樹枝劃拉着:「有個丁老頭兒,借我倆……狗蛋……」
本想着要說『皮球』的,岳西臨時想起似乎這個時候並無『皮球』一詞,於是緊急改了口……
「撲哧!」贏素笑出了聲:「你這先生學問也不太好,說話如此粗俗,不怕教壞了我家的好孩子?」
岳西兩三筆在地上畫出了個腦袋上只有三根毛的人像,身後多了個『監工』,她馬上收了手,唯恐話多了露出馬腳:「我是個粗人,水墨丹青之類的不如你,等你有了空閒好好教教孩子們。」
她口中拍着馬屁起了身,拍拍手上的塵土招呼着孩子們進屋洗手吃飯:「雲畫,霞染,把晚膳擺上來吧!」
「是。」兩個大丫頭的聲音從院牆外傳來。
贏素低着頭在地上的畫作前一一看了過去,最後興致勃勃地說道:「為夫不止是水墨丹青畫的比娘子好,字也寫的比娘子漂亮,哦,對了,醫術,為夫的醫術也不賴……」
「那邊院子裏住着你的岳母大人呢,在我娘面前你好意思說自己的醫術不賴?」岳西打斷了他的話,忍着笑問道。
皇帝陛下自吹自擂的話語正說在興頭上便被娘子堵在了口中,餘下的話也不好再說。
不過贏素並不生氣,仍舊一本正經的說道:「並非是和岳母大人攀比醫術,為夫只是和娘子比較一番嘛。」
「呵呵!」岳西衝着一笑,伸胳膊摟住了皇帝陛下的肩膀:「和我比?那咱打一架吧。拳腳上見勝負!」
「不比。」贏素側頭看見搭在自己的肩上的帶着土的爪子皺了眉:「君子動口不動手。」
夫妻兩個正你一言我一語的耍貧嘴,院門忽然被推開,雲畫端着一隻擺滿了盤子碗的大托盤目瞪口呆地看着院子裏勾肩搭背的二人,心裏暗自悔恨:回來的不是時候!早知道就在廚房再吃個豆餡包子了……
「哎呦……哎呦……」岳西知道贏素在外人面前從來都是端着架子的,於是她馬上擠眉弄眼兒的喊了起來:「不行,不行!我蹲的時候太久,腿還是麻,勞煩陛下您再扶我走幾步吧!」
贏素微微垂首,紅着臉沒吱聲,手上用力一把攔住了娘子的細腰,把這個沒有分寸的女人拖回了屋……
……
「哎,跟你說個事兒。」用過晚膳,夫妻二人分別沐浴了早早的躺下。岳西把一條被子捲成了長條騎着。
「嗯。」贏素閉着眼輕聲應了。
「早晨送了昭毅將軍出征,我在城外看見韓相的馬車了。」琢磨了一天,岳西還是決定把看到事情和他說一說。
「難怪沒有看到你……」贏素翻身對着岳西,抬腿搭在她的身上,岳西馬上一側身把他的大長腿從身上趕了下去:「沉!」
「為夫一點都不重!」天一熱娘子便不願挨着他,這讓皇帝陛下很惱火,他起身氣勢洶洶地撲了過去,將岳西壓在了身下:「是不是不沉?」
岳西咧嘴一笑,放任了他在自己的身上撒嬌。
贏素把頭枕在她的肩頭雙手已經探進了娘子的裏衣,他摸摸索索了一陣才心滿意足地嘆了口氣:「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韓相與他父子相稱,他們私下見見面我也擋不住。但願他能明白朕的一番苦心!」
岳西抬手在他單薄的脊背上輕拍了幾下:「他會明白的……」
這話說的是安慰人的話。岳西也沒有多少底氣。
上一世,為了楠姐東哥把她推向了匕首,這一世,為了和韓其之間的那點父子情分他能做到什麼份上,岳西實在是看不到結果。
贏素也不再說話,溫熱的呼吸淺淺的落在她的臉頰上,痒痒的,讓她總想抬手去撓。
岳西的手依舊在他的後背上,已經從輕拍變成了撫摸。
只有她能體諒身上這個青年單薄的臂膀抗了多重的擔子。
本以為已經睡着的皇帝陛下忽然『嗤嗤』地笑出了聲兒,他咬着她的耳朵膩膩地說道:「娘子,你在憐惜我……」
「嗯?」岳西的手頓住,不明白他何來此說。
「反正為夫就是知道在娘子心裏為夫是和孩兒們一樣的,都是娘子的心頭肉!」身上的青年撒了歡,他解開她裏衣的帶子,把頭埋在她的胸前親了一口:「我很快活……」
贏素的感覺是敏銳兒纖細的。
他從岳西那隻落在自己後背的手上感到了她的溫暖與支持。
那是純粹的感情,無關其他。
而有了她的這份感情的支撐,他會所向披靡無所畏懼……
……
幾日之後,用了午膳的岳西正在自己小院裏和幾個女人們商量着要給府里所有的人都置辦兩套過夏天的單衣,阿修拿着一張拜帖急匆匆的趕了過來:「當家的,是來拜見您的!」
院子裏都是女人,阿修只站在了院門口,雲畫接了他手裏的拜帖捧給了岳西。
岳西拿着拜帖先看了看信封,心裏對此拜帖的主人已然有了數。
她雖然經營着太平局,但平時並不張揚。進進出出都是坐了馬車,與外人見面的機會並不多。
太平局的一應應酬都歸了各處分店的掌柜,因此太平局的生意雖然越做越響,但真正知道她才是正經東家的人極少。
而到了現在還能找上門來遞拜貼的,簡直可以說是鳳毛麟角了!
只把那封撒了金粉的信封翻過來調過去地看了看,岳西對着阿修招招手:「把這個交給高伯,你就說我不在家,讓高伯看着招待。」
「是!」阿修目不斜視地徑直走到岳西身前,雙手接過拜帖又往前院跑去。
「跑什麼啊?慢慢走!」岳西也起了身,不慌不忙地說道:「是對方求着咱們的事兒,你急什麼!」
「是!」阿修又應了一聲,果然慢了下來,穩穩重重地去了前院。
「我出去一趟,什麼時候回來沒譜,晚上別等我吃飯,到了時辰,你們就讓廚房開飯。」岳西回屋穿了出門的衣衫,順便把錦娘拉了起來:「你也去,順道看看絲線。」
「當家的知道來的客人是誰?」馬車不聲不響的從後門駛出了岳府,又從岔道出了西廂村,錦娘看着若有所思的岳西問道。
「大約是靜王派來的。」岳西淡淡的說道:「他搶了太平局的車馬貨物,我估摸着現在他也琢磨過味來了。」
「那是來講和的啊?」錦娘捂着嘴笑道:「看當家的這意思是不想講和?」
「不是我出面的時候。」岳西閉了眼,身子靠在車廂上。
……
「沒見着正主兒?」
傍晚時分,拿着靜王府拜帖的管事匆匆而回,把在岳府的所見一一與主子細說了:「正主確實沒在府里,只是個管家在。」
「你怎麼知道正主兒沒在?」靜王瞪着辦事不利的管事問道。
「小的在西廂村附近留了眼線,說是太平局的馬車才回去。」管事一邊擦着頭上的熱汗一邊低聲說道:「王爺,小的看岳府里的那個老管家似乎是個公公!」
「嗯?」靜王捋着鬍子追問道:「公公?內侍?」
「正是。」管事點頭道。
靜王眼珠子一轉隨即冷笑道:「難怪他一個男寵敢如此囂張,陛下果然是太寵着他了,居然把宮裏的內侍派給他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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