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製法陣,陡然碎裂。
支離的碎片散在天地之間。
急驟的狂風,濃稠的黑霧,隔絕了兩方人馬的視線。
炎如殊喉嚨發緊,呼吸急促,雖是不發一語,卻邁動腿往前走了一步,試圖看得更真切些。
「那可是……神侯留下來的禁製法陣啊!」
炎如殊眼睛發紅,誰也不知他的內心深處在想着些什麼。
卿澈等人,錯愕地看了過去。
楚月元神刀鋒合二為一,深入陣法,相連神侯的意志。
仿佛在那漆黑的陰霾,看到了一絲乍迸的璀璨星河。
她的心聲,只有法陣內涌動的五行之氣和禁制外的天地大道才能聽得到。
「從前的自己,助我一次吧。」
「我已非當年神侯,但我還是我。」
「我能設下此陣,我能破。」
「……」
「轟!」
「吼!」
風暴顫動。
虎嘯山河。
颶風吹歪了炎如殊頭上的兜鍪。
旋飛的黑色符文,被她體內的紫黑色經文梵文抽取。
刀鋒之下,意志永存。
法陣,可破!
從前的神侯和今朝的武侯大帥,身影相連,心臟道意始終如一。
元神深處,似乎是無盡的洪荒,宇宙和時間長河的盡頭。
漫漫天地,滾滾黃沙,盤膝坐立着一道蒼勁挺拔的身影。
刀刃就插在身側。
她閉目許久,日月交替,四季更迭,不知過了多少個日月。
楚月心聲迴蕩於陣的時候,陣法破裂的那一刻,她睜開了一雙浩瀚深邃的眼眸。
纖長的食指抵在唇前,只無聲道了一句「破」。
禁製法陣,就蕩然無存!
剎那,洪荒界、永夜領域、諸天萬道等地,刮過了一陣風。
神侯玄黃氣,悟有道中意,快哉乘風萬里路!
就連各宗仙門,都感受到了其中的強悍堅韌之意!
大夏王朝的瘴毒之地,風暴四散,瀰漫周遭。
一雙雙眼睛無不是急切地看了過去。
卻只能看到深又濃的黑霧。
「轟!」
楚月立身執刀,一刀斬在大地。
瘴毒盡收此刀。
符文盡在此軀。
她的身體四周,始終環繞着夜墨寒等人。
「禁製法陣,真的破了!」青澀稚嫩的士兵在蘇將軍身邊激動地道。
隨即發覺自己按照秩序規矩應當是站在葉楚月的對立面,這番激動不合禮數,便忙不迭地收起了笑,手足無措的站立着,只偶爾用餘光看向楚月,看向被破壞的陣。
「武侯姐姐,你是怎麼做到的?」女娃娃興奮地喊道。
大夏的人熱淚滾燙。
大夏的囚牢,被粉碎了。
他們等了足足九萬年。
楚月緊皺的眉頭嚴肅的面容在聽到娃娃的聲音後,柔和舒緩了許多。
她以血肉之軀馴服瘴氣,還需要點緩衝的時間。
「唯心足矣。」
楚月舒了一口氣,腦海內則是適才一晃而過的畫面。
那是在凡人道盡頭的她。
夜墨寒握住了她的手,傳遞來溫熱的力量。
就像在神玄學院的那段日子,總是為她暖手那樣。
楚月泛紅的眼梢如在墮魔的邊緣。
吸食瘴氣的她才能以意志進入禁製法陣,搏上一搏。
她抿着乾涸的唇,扭頭看向夜墨寒。
隨即,將自己的手指,一根一根地鑲嵌進了男人的指縫。
十指相握,天崩不懼。
「大帥,你不該這麼做的。」
炎如殊拔高了聲,嘴角卻有着難以遏制的笑意,顫抖的手掌也敗露出了他的激動。
誰又知他內心的澎湃。
他強忍熱血興奮,腳掌踏地,掠了出去,直奔楚月。
雙劍亮出,就要斬破楚月的面龐。
低吼的聲隨之響起:「大帥,恕我等難以從命,無法放人!」
「咻,咻咻!」
一聲龍吟起。
幾道劍光閃。
皆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
夜墨寒分裂開的身影踏着瞬步將炎如殊給團團地圍住。
每一道劍光都破散成了血霧。
血霧立刻凝聚。
從中迸發出了一條條肉眼可見的劍光之龍,直接衝到了炎如殊的身上,將其狠狠地撕咬。
「啊啊啊啊!」炎如殊低吼出聲。
痛苦不已。
「炎副將當心!」
士兵們疾衝過來,想要護住炎如殊。
成百上千的劍光之龍,再迸發為血霧。
血霧落下之地,血色劍光斬開了士兵們的血肉。
哀嚎聲四響,但始終沒有一個人有性命之危。
「對付爾等,無需武侯。」
劍光消散,血霧龍吟一道沒入紫色的星河。
那一雙紫棠色的眼睛,在荒蕪蒼涼的大夏看來,格外的深邃。
他始終牽着楚月的手,平靜地說。
楚月只掀了掀眼皮,便懶聲道:「還不,退下?」
低沉沙啞的聲,猶如平地起霹靂。
炎如殊和蘇將軍對視了眼,分別下令,朝兩側退避開來,為其讓出了一條寬敞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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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
楚月看了眼夏時歡等,冷峻緊繃着一張臉,率領着大夏之眾,離開了這暗無天日的地方。
「蘇將軍,我們就這樣放過他們嗎?」
先前被炎如殊所訓斥的青士兵,來到蘇將軍的身邊,壓低了聲音不甘心地問。
若是他的出謀劃策能夠阻攔下葉楚月,這可是大功一件。
日後加官進爵,衣錦還鄉,該是何等的光宗耀祖,又是何等的風光啊!
固已末日,但尚有殘喘之氣。
說不定呢?!
說不定活下去了呢!
人活在世上一日,就得居安思危,就得時刻抓住天賜的良機啊!
青年士兵的眉眼和語氣都有着深深的遺憾和形於色的失望、不甘心。
蘇將軍不語,目光鋒利堪比自己作戰時的長槍。
「滾——」
青年士兵被訓悻悻地離開,卻是百思不得其解。
他的殷勤,應該會被將軍所理解的才對啊。
怎麼會這樣呢?
「醫師先生,這是怎麼一回事?」
青年士兵瞥見收起醫箱換位的醫師,忙不迭上前問道:「將軍,何故如此?」
「你錯了。」醫師開門見山地道。
「錯了?」青年士兵再次怔住。
「嗯。」
醫師背上了藥箱子,漫不經心道:「不是我等放過了大帥,是大帥放過了我們。她連禁製法陣都能破,連瘴氣都敢吸食,她若是想,一聲令下,讓大夏的那些人吃了我等血肉也不是難事。」
「大夏的那群廢人?那群犬彘都不如的瘴獸?」
青年士兵疑惑。
隨即,一陣後怕。
難不成,脫離了禁製法陣的桎梏,瘴獸也會隨之強大?
當他還想問些什麼的時候,醫師已經遠去。
還在自言自語的說些什麼,青年士兵卻是聽不清了。
醫師看着殘敗的王朝,低聲自問:「那真是真元境該有的樣子嗎?」
這世道,真荒唐啊。
荒唐也好。
攪亂天地,雲翻雨覆。
渾水摸魚,亂世出英雄。
要精彩咯——
大夏的子民們,則以卿澈、夏明珠為首,緊緊地跟隨在楚月身後。
「卿澈哥哥,武侯姐姐真善良,都不曾對他們下殺手!」
女娃娃的手被卿澈握着。
卿澈回頭看去,眉峰緊蹙成了相連的溝壑。
炎如殊。
蘇罕。
你們,到底想要幹什麼?!
他發現,自詡聰慧有着火眼金睛的他,看不懂了。
楚月帶着大夏人,徹底地遠離了王朝的範圍時,她回頭看了過去。
鬱郁森森的黑色叢林,竭力生長出的枯枝,密密麻麻的交纏在了一起。
她的雙眼,只能看見這些。
既看不見蘇將軍。
也看不到城池的輪廓。
楚月的元神微動,一縷清風颳過大地,唇角噙着了一抹笑意。
……
枯枝森林的那一頭。
國主始終站在城牆之上。
她的心情悲喜承接,跌宕起伏。
最後,定格在了微笑。
她以為她麻木了。
淚水卻怎麼都止不住。
沒入進唇齒,在舌尖化開,是苦鹹的味道。
瘴人的眼淚,很苦,很苦。
「國主大人,您看,大帥將禁製法陣破了,我們不僅有自由之門了,還有自由的天地!」婢女顫動着身軀,左看看,右看看,再閉上眼睛用力地呼吸着不同於往的空氣,自由的味道格外香甜,哪怕處在末日災厄之中大夏的人卻是難得的歡愉。
「是啊,自由了。」
國主笑着說,薄弱的身軀始終撐着龍袍。
她始終在看着武侯和大夏軍隊遠去的方向。
「國主,他們走了,看不到了,你還在看什麼?」婢女問道。
「無他,就想看看。」
國主輕聲回道。
她想活着,撐到此戰結束。
但太難了。
她想在這裏,等着武侯的凱旋呢。
淺淡的風,拂起了國主鬢邊枯黃的青絲。
赤紅的眼眸,微光暗閃,漣漪幾許。
一朵黑霧花兒,盛放在她抬起的指尖。
國主的元神,響起了那有些熟悉的聲音:
「送你了,國主大人。」
「好好活着,我會回來。」
「……」
國主淚眼婆娑地望着綻放在指尖的黑霧花朵。
黑霧花朵的一絲神農之力,沿着掌心脈絡沒入了國主的體內,將她的心脈護住。
「好漂亮的花兒。」婢女欣喜道:「瘴氣,還能開出花兒,國主,你說的對,只要活的足夠久,就什麼都能見到。」
婢女沒心沒肺說完,臉色驟變,惶惶地看向了國主,擔心刺激到病已入骨的國主。
國主卻一心在指尖花。
她似是察覺到了黑霧花的奇怪,用另一隻手輕輕地觸碰了下黑霧花。
一個瘴氣為紙元神作筆的紙條露了出來。
映入眼帘了一行字:
在下葉楚月,從無敗績。
滾燙淚水覆了滿面的國主,啞然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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