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61章 不知這些年喝了多少回酒
那時,拓跋璇不懂,脫口而出地反問:
「愛一個人,不該是維護、疼愛、憐惜嗎?為何會是殺人?」
拓跋璇記得,彼時權清皇滿身的酒氣。
喝醉了的權清皇,很不同。
經常做一些,拓跋璇無法想通的事情。
但後來慢慢也就習慣了。
權清皇時常在喝着酒,滿目殺氣,恨之入骨去念着和門主相關的字眼。
會用刀子,在牆壁,一筆一筆劃下「去死」等觸目驚心的字。
滿牆都是。
不知這些年喝了多少回酒。
明明起初跟着門主是個酒量不好的人。
後來總在深夜又吐又嘔還說要去看大海。
死在海底去找夢裏的大人。
被她親手殺死的阿姐。
權清皇又時常會在酩酊大醉,囈語着門主,嘴角帶着的笑拓跋璇從未見到過。
「門主,你對我真好。」
「門主,你的拳法真利落。」
「」
「門主,我什麼時候才能成為像你一樣強大的女人?」
「門主,門前的梔子花開了,我覺得比桂花好聞呢。」
「門主,我買了個大西瓜誒。」
「抱歉門主,西瓜買了個壞的。」
「門主。」
「門主。」
「門主大人。」
「」
「門主大人的阿姐是誰。」
「大人,我是誰?」
「」
彼時的拓跋璇,為她蓋上軟綿順滑的絲綢錦被。
忽然!
滿身酒氣的權清皇悲慟地嚎叫。
「啊啊啊啊啊。」
她兩隻手抱着頭在床上滾到了冰涼徹骨的地面。
她滾來滾去。
拓跋璇阻止她。
她死死地掐着拓跋璇的脖頸,流淚不已聲聲哭訴:「為什麼?為什麼帶我回家為什麼又讓我知道真相,為什麼不讓我永遠活在你編制的夢裏,為什麼不讓我被他們當成牲口畜生一樣打死?」
「殺了我!殺了我吧!求你了!」
「去死啊!」
「」
拓跋璇近乎窒息,權清皇才緩緩地清醒過來。
觸電般鬆開了手。
瞧見拓跋璇脖頸的深紅痕跡。
她心疼地抱着拓跋璇,像是安慰小孩一次次地輕撫拓跋璇的背部,不住地念叨着:「對不起,對不起,阿璇,對不起」
拓跋璇和權清皇幾乎是同時抽回了思緒。
權清皇問:「時隔多年,你的回答是什麼,阿璇。」
拓跋璇靜默。
權清皇的內心稍稍忐忑。
她似是在試探拓跋璇。
害怕拓跋璇成為她一樣的人。
而她走向了門主的結局。
這個故事在周而復始的繼續,演繹着血腥詭譎。
拓跋璇又喝了口湯。
老夫人的廚藝很好。
那平安結和烏木長命壽簪,是她當年拼死一戰得到的。
她想成為母親的驕傲,母親深邃的眼裏不再是苦難還會有光亮。
她帶着戰利品回到故鄉,孤獨的墳前連草都沒有。
在她滿懷希望。
母親已長眠地底。
枯骨黃土。
從此,長命壽簪再也送不出去了。
她竟送給了那老夫人。
她心懷感激。
她還能再喝一碗母親做的湯。
編織着幻覺麻痹自己,和曾經爛醉的門主權清皇並無區別。
芸芸眾生,如苦海行舟,不過是各有各的執念罷。
有人行善去天堂。
有人作惡下地獄。
各有公道報應。
風生水起又如何。
命有時比草還賤。
拓跋璇兩手端着湯,一次性喝完。
老夫人瞧見,親自送了些湯過來。
「看來璇副門主很喜歡這百靈湯。」太夫人微笑,「不妨多喝些。」
「有勞了,老人家。」拓跋璇道。
「璇副門主若能喜歡便好。」
太夫人說:「適才聽人說起璇副門主和小月的論劍細節,可謂是酣暢淋漓,老身只嘆未能親眼目睹那樣的精彩。人間痛快美事不過棋逢對手,將遇良才,都是遇強則強的強中手,互相一戰若能造福眾生,實乃天大好事。」
她為孩子有這麼一個對手驕傲。
君子之風淡如水。
敵人和敵人不一定有爾虞我詐。
朋友與朋友也不只是平心靜氣。
拓跋璇詫然地看着太夫人,「老前輩能夠如此想,拓跋欽佩之。」
「都是從年輕走來的,懂你們年輕人的想法。」
老夫人道:「女人不只有相夫教子三兩事,還有廣袤的天地,是敵是友都是宿命,且無悔朝前走就是。」
她給拓跋璇留下了一個錦囊香包,「此乃老身縫製而成,有風鈴花香,你若喜歡,便隨身攜帶。」
拓跋璇頗為心動,但看見自己粗壯的手臂和魁梧的身形,默了默便拒絕道:「老前輩,這是小姑娘佩戴的,我便罷了。」
「璇副門主如何不是小姑娘了?」
太夫人驚訝反問。
拓跋璇微微怔,目光一顫。
她和尋常的女子不一樣。
她是魁梧的。
如蒼天的雌鷹。
是展翅的大鵬。
像她這樣的女人,註定不能和小家碧玉、精緻貼合在一起。
她動了動唇,卻是無言。
太夫人把錦囊香包放在了她的手中,便道:「女人想魁梧來便魁梧,想戴香包便戴香包,何故要定義在一個詞彙?舒心愜意才好。老身便問璇副門主,可喜歡老身所做這錦囊香包?」
拓跋璇茅塞頓開,不做猶豫地點頭。
「那便行了,萬事不過你喜歡。」
太夫人留下了錦囊香包和食盒,方才回到篝火旁。
拓跋璇始終盯着老人步履平緩走向篝火的身影,心思沉沉許久難回神,抿緊的唇堵住了萬千的言,聞着淡淡的風鈴花香,她低頭,雪花落在香包之中,便是一笑將錦囊香包佩戴在了自己的腰上。
她魁梧。
她也佩戴香包。
她叫拓跋璇。
拓跋璇打開食盒,食慾很強的她又喝了口湯。
做完這一切,她才開始回答先前權清皇所留下的問題。
「門主。」
「我還是覺得,愛是守護,是疼惜,也是克制,更是小心翼翼。愛不會殺人,殺人犯會。」
「門主,因而那不是愛人關係,是殺人犯和受害者的關係。」
拓跋璇的回答原是讓權清皇放下了戒備之心,但那話語聲卻如冷風刺骨讓權清皇無所適從。
她不是誰的替代品。
她是犯下了罪過的殺人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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