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 李麗質縱馬來到驪山,已經是近傍晚時分,目光所及一隊兵馬大概三五千人,正在驪山村外。一窩蟻 m.yiwoyi.com
一個將軍手拿着令牌,眼前李孝恭與李泰的阻攔。
「奉陛下旨意,查問驪山!」
李麗質策馬攔在軍前,戰馬又一次揚起前蹄嘶鳴,她拔出腰間的橫刀大聲喝道「我看你們誰敢!」
將士站在村前,被長樂公主這麼一喝倒是愣住了。
李孝恭示意李麗質不要衝動,只是走上前問道「陛下因何查問,驪山縣侯張陽如今在何處?」
「末將無可奉告。」
李泰咬牙切齒,「你好大的膽子!」
「還請魏王殿下,不要為難末將。」
雙方僵持不下時,李淵從村子裏走了出來,他一頭白髮,腳步倒是穩健,朗聲道「二郎又怎麼了?來查問驪山。」
對方再次回道「太上皇,末將是奉陛下之命。」
李淵笑道「查問便查問,帶這麼多人做什麼。」
「這……」
李淵又道「朕就在這裏養老,他二郎是何意思?到底是查問驪山,還是來攻打驪山。」
「末將不敢叨擾太上皇,只是陛下的旨意難違。」
李淵嘆道「你看看這驪山上下,多好的地方,朕在這裏住得好好的,你現在來查問驪山,事後朕也不會放過你,擾了朕的清閒。」
那將士站在原地,此刻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只是開口道「我等暫且等在此處,若陛下旨意再來,末將也只能打擾太上皇了。」
現在還有迴轉的餘地,若是陛下的旨意再來,他們說什麼都會沖入驪山。
李孝恭疲憊地坐下來,低聲道「這小子到底在做什麼?」
李泰神情低落,「王叔不用多慮,姐夫從來不是一個會吃虧的人。」
「但願無事才好,不然老夫也只能與他小子一起人頭落地了,早就想到了這一天,沒想到來得這麼快。」
驪山村前僵持不下,李泰已經讓自己的侍衛去叫牛闖,順便發動驪山的村民守住這裏。
說實話如果這麼做了,自己多半會惹父皇的大怒,往後肯定不能留在長安了,說不定要被趕去封地,或者說被貶庶人。
這些李泰都不在乎了,驪山也是他的心血,就算是這個魏王不當了,他也要保住了驪山。
他苦澀一笑,「父皇,難道真的容不下驪山這么小一塊地嗎?」
此時的曲江池,陛下與張陽之間的談話依舊在繼續,兒子在嬰兒車中已經睡着了。
女兒吃着乾糧坐在屋檐下低聲道「爹爹怎麼與皇帝能說這麼久?」
李玥給她收緊外衣,「你爹爹現在與皇帝聊的事很重要。」
小清清抬眼道「有多重要。」
「嗯……」李玥想了想便回道「事關我們以後是住在驪山,還是要住在長安城。」
「女兒想回驪山了。」小清清抱着自己的母親的手臂,「娘,我們現在就回去好不好。」
李玥安慰道「有些事情總要面對的,躲得了一時,躲不了永遠,你以後也要成為一個能夠面對困難的人。」
「像爹爹這樣的人嗎?」
「你爹爹呀。」李玥將她抱起來放在膝蓋上,攬在懷中低聲道「你爹爹從來不是一個會輕言放棄的人,就像是當初制豆腐失敗了,他表面說着放棄,閒着無事總會看一些農書來汲取經驗,你爹爹發現了漢時有個淮南王,當年就有制豆腐的經驗,說不定過些天就可以做出豆腐了。」
「娘,豆腐好吃嗎?」
「不知道,娘也沒吃過。」
母女倆人的目光看向曲江池中的水榭,天色已經入夜,水榭內的燈火被點亮,坐在水榭中的正是當今陛下與張陽。
這場談話從午時一直到現在深夜。
不多時小清清也睡着了,楊嬸接過她再給她裹上熊毛毯,不能讓孩子着涼,「公主殿下也睡會兒吧。」
抱孩子久了,雙腳都已經發麻,李玥吃力地站起身,「不妨事,這個時候如何睡得着。」
小武也目不轉睛地看着水榭,她也想知道師父與皇帝到底談得如何,將來又會如何。
夜色深了,從這裏遠看只能看到水榭的燈火,看不見水榭中的人,也聽不到水榭中的君臣倆人都談着什麼。
李世民看着張陽忙活,「這東西當真可以破城?」
張陽笑道「應該恭賀大唐,從此破城不需要用人命去堆了。」
往來破城確實是用人命去堆,而且要用三倍到五倍的人手,如果是一座大城則需要更多。
王公公回來了,他在陛下的耳邊低語了幾句,李世民神色陰沉沒有再說什麼。
張陽將剛剛做好的竹筒炮仗放在一堆石頭下,點燃之後只聽一聲炸響,那堆石頭便炸開了。
「就是這般?」李世民皺眉看着。
「不然陛下以為有多複雜?」
地上還有一些石粉,李世民蹙眉看了許久,「就靠這些石粉,就能夠破城破敵?」
這不過是一個炮仗的量,張陽悻悻地摸了摸鼻子,說來用炮仗來忽悠皇帝是不是不太合適。
但眼下的材料,還是用燧發槍備用的藥包做的,也只能做成這般。
張陽解釋道「還是量太少了,若是可以用更多的藥,換而言之用相對的數量就可以炸開城牆,如果覺得不夠,可以多備一些餘量,要還是不行就多炸幾次。」
李世民看着一地的狼藉又覺得有些餓了,喝着魚粥又道「你快快將此物的秘方寫下來,朕封你為國公。」
平時也沒見他這麼沒譜,一個國公說封就封了,這皇帝轉性了?
張陽揣手重新坐下問道「在下冒昧多問一句。」
李世民的目光還在看着因為高溫燒黑的痕跡,「你問。」
「敢問陛下,得到了此物之後想要做什麼?」
「朕要此物自然是為了社稷!」李世民說得擲地有聲,就差指天發毒誓了。
一鍋魚粥已經見底,最後一碗還被陛下喝了去,張陽只好繼續喝着茶水,多喝水讓自己的肚子不這麼餓。
也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時辰了,明明剛剛過了中秋,今夜的月亮該是最圓的,偏偏夜空漆黑,雨水不斷落下。
雨夜中,君臣倆人繼續談着話。
張陽又道「陛下得到了此物,社稷只會更沉重,中原會死更多的人,因為從此之後誰也不能再束縛陛下,比如說五姓中人,只要陛下將其炸了便可將世家門閥的威脅消除。」
「從此,天下人都會害怕天可汗,文臣的話語權更低了,而天可汗得到殺伐利器,就像是失去了束縛的瘋牛,誰又能保證往後不會有更瘋狂的事,陛下敢保證嗎?如若真是這般,我願意將此物永久地封存,就當它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
李世民沉下臉,「你敢!」
張陽依舊是處變不驚地靜坐,「驪山鑄造如此火器之人,除了牛闖再無第二人,而牛闖只知道鑄造不知核心秘方,那秘方一直都在我手裏,就像是剛剛炸開石堆那般的事物,這世上除了我沒有人可以造出來。」
「當然了,或許再過幾百年,時代不同了,也有人能夠專研出來,那都是以後的事情,可在當下若此物會導致了社稷大亂,我寧可將其忘了。」
李世民怒得掀翻了桌案,「張陽,你何苦逼着朕!」
「我從來沒有逼過陛下,而是陛下一直在逼着我。」
「究竟要如何,你才能將此物交給朕!」李世民幾乎是從牙縫中蹦出了這句話,雙眼通紅,幾度就要殺了眼前這個女婿。
讓張陽活着是他皇帝以來最後悔的事。
可若是早兩年殺了他,現在又怎能看到這等造物。
「不論陛下給我封國公,還是賞賜我金錢美人,我都不能將此物的製造之法交給陛下。」
桌案被掀翻在地,茶水撒了一地。
「朕答應你,朕得到此物之後不會胡亂殺人。」
「呵呵呵……」
聽到張陽輕蔑一笑,李世民怒從心中起,拔出一旁侍衛的橫刀,「張陽!你好大的膽子!在你眼中還有沒有朕!」
張陽突兀站起身,手中拿着已經裝了藥的燧發槍,對準了眼前的皇帝,「我生於斯長於斯,我此生雖無心推翻大唐,可我深知這天下萬民疾苦。」
「張陽,你放肆!」王公公尖聲大喝。
後方的侍衛全部拔出了橫刀都沖了進來,將刀口對準了張陽。
李世民瓮聲道「都給朕滾出去。」
「可是陛下……」
「滾!」李世民發了狂一般地怒喝。
一群侍衛紛紛退出了水榭,但也不敢退出去太遠。
張陽就拿着手中的槍指着皇帝,低聲道「陛下,我此生見過出現過很多厲害的人,受他們的影響與教導,我此生壯志無他,唯有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這是驪山一直在做的事情,或許在陛下眼裏我就是為了自己的志向,不顧朝堂,不顧社稷,自私自利,就算是罵名遺臭史書,我也絕不將此等造物交給陛下。」
「可大唐太難了,人們求個溫飽都精疲力盡,我想要老人能夠善終,我想讓孩子能夠茁壯成長。」
「朕何嘗不想,你讓朕如何放心。」
「我又如何能放心陛下?此物的秘方一旦傳出去,這戰火便會席捲中原,熱兵器的戰爭比之冷兵器殘酷數倍,與之相比隋末大亂不過小道兒,熱兵器會讓中原死更多更多的人。」
「難道陛下想要看到這般局面嗎?你這個皇帝是怎麼當的,難道心裏分不清個輕重嗎?」
「朕不需要你來說教!」李世民怒吼着,唾沫星子都在空氣中飄着。
這皇帝丟了手中的橫刀,拎起張陽的衣襟,想要將其拎起來,卻發現這小子站着根本拎不動。
張陽也放下了手中的槍,君臣倆人怒目對視,良久無言。
雨勢又大了許多,這處水榭擋不住雨水,淋濕了君臣倆人的衣衫。
曲江池另一邊,李玥與楊嬸,還有小武抱着孩子走入曲江池的一處樓閣內躲雨。
好像是雨水讓兩人都冷靜了不少。
李世民終於放手,轉身又坐了下來,「你剛剛隨時可以殺了朕。」
張陽低聲道「我不能保證子彈一定可以打中陛下,槍膛一響,我也會當場喪命。」
莫名一笑,李世民看着夜空飄下的雨水,讓這裏的燈火光忽明忽暗,這場秋雨停歇了一兩個時辰又飄了下來,雨勢反倒更大了。
「如此近的距離都不能殺了朕嗎?」
「嗯,精度不夠,我自己也掌握不好。」
兩人都拿出以命相拼架勢後,反倒是明白了許多。
「多虧了這場雨,讓朕冷靜不少,看來這賊老天都覺得是朕錯了。」
「陛下還沒犯錯。」張陽嘆息一聲,「看來這茶是喝不成了。」
「如何喝不成?」李世民揮袖道「來人收拾一番,烹茶,朕要與張陽喝到天明。」
提着刀站在雨中的侍衛還愣在原地,陛下的話語入耳好久之後這才回過神,匆匆去準備茶水。
水榭內的君臣又不再講話了,侍衛與宮人匆匆將這裏收拾了一番,桌案擺好,水壺放在爐子上,備好一小盒的茶葉。
這裏又像是沒有發生過爭吵,君臣倆人都重新坐了下來。
李世民心裏最清楚人心與人性,等冷靜下來之後,仔細一想,張陽的話語不見得是錯的。
王公公重新倒上茶水,雨勢忽大忽小,現在又小了很多。
此刻君臣倆人都卸下了偽裝,露出了最真實的心意。
李世民低聲道「就算如此你都不願開槍,看來你以後也不會造反。」
「有道是做皇帝的沒一個是好東西,我不想成為皇帝,我很討厭那個位置。」
「哈哈哈……」李世民爽朗笑道「沒想到,朕最能信任的只有你。」
人心與人性是最難控制的,從玄武門踩着血跡走上皇位的李世民很清楚這一點。
就像張陽所說的,一旦失去了束縛,只會讓現狀很糟糕。
誰也不能保證坐在皇位上的人一定是明君,這才是眼前這個女婿所憂慮的。
乍一想,他好像也不容易,他是如何控制住自己的野心與憤怒,這些年他都是怎麼過來的,朕讓他受了這麼多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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