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未進屋,周悠然徑直迎上來:「哥,你回來了?飯菜剛準備好,快洗洗,去去身上灰塵,準備吃飯吧!」
人前英雄的周大顧,此刻難免有些心虛:「然然,今天的事,對」
「沒事,香囊本就是我送給你的,你想送給誰都行!」
周悠然停下手裏的活悄悄上前,低聲開口:「哥,白姐姐身世這麼慘,你把她帶回來是幫助弱小,爹以前經常教我們見弱者,要有善心!」
「多一個人吃飯,不過是一碗米,我不會生氣的!放心!」
「唉,白姐姐實在太可憐了!」小姑娘紅了眼,轉身去廚房。
白花紅從門外進來,周大顧抓住她的胳膊:「你對我妹子說什麼了?」
白花紅抬頭,噘嘴嘆息:「嗨!只是說了我可憐的身世,你是不會明白的!」
「我警告你,我妹子心善,你可不能騙她!」
白花紅眼神複雜,盯着他:「在你眼裏,我只會騙人嗎?」
周大顧一時語短,還想爭辯。
她突然靠上來,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眼睛:「那你想讓我,騙你什麼?」
許典端着一陶盆米飯進來,打破僵局。
「顧哥開飯!」
周大顧掩蓋尷尬,連忙拿碗,要從許典面前的陶盆里挖飯。
許典為難的把拳頭大的勺子遞給他。
周悠然端着一個稍小些的木盆進來:「大哥,你為啥要從典哥飯碗裏盛飯!」
周大顧拿着勺子,看看盆,再看看人:「你吃這麼多?!」
「對,今天晚上沒胃口!」許典很誠實,接過勺子。
周大顧開始後悔,在祠堂這麼大方了,他看向沒胃口的許典,覺得整個蔡縣,第一個去領救濟糧的人,應該是自己。
周大顧搖搖頭,從桌子下面拿出一罈子酒,眼睛眨眨:「喝點?」
許典雙目發光:「我去拿碗!」
周大顧趁他離去,拿出兩個小杯子:「我先給你們倆倒,等他回來就沒了,你不清楚,許典罰酒也可厲害!」
兩女,莞爾一笑!
飯後。
許典在大門口的平地上,借酒氣練武。
周悠然拿着大哥穿了一天的衣服,坐在門外小河邊洗衣服。
周大顧坐在窗前,趁着月光,點根蠟燭,他拿出朱夫子借給的書,細細看,為八日後的縣試,做準備。
白花紅坐在院子裏,月光灑在她因杯酒微紅的臉上,靠在躺椅上,她飄蕩十九年的心,第一次如此安靜。
滿地都是灰塵,姑娘一抬頭,卻看見周家相公的臉。
她低頭也是臉紅,抬頭也是臉紅。
女子臉上不須以粉擦拭,那微紅的嬌羞,已是最好的胭脂。
周大顧視線從書中轉移,長時間看近處,讓他視線有些模糊,抬頭時候,遠處的景物慢慢清楚。
他看見一張模糊的臉,然後是一雙明亮的眼。
「周大顧,你盯着我看,好沒禮貌!」
「嗯!確實好美麗!」
「油嘴滑舌的書生!」
「可愛至極的姑娘!」
「你過來干甚,不看你的書了!不準備你的縣試了!」
「不考了!」
「不行,你讀這麼多年書,不考試,那不是浪費快去看書!」
「實不相瞞,我其實都已經將書里內容背會了,考上案首對我來說,易如反掌!」
「盡吹牛!」
周大顧搬一把躺椅靠在她身側。
夜有風聲,喧囂,也安靜!
有馬蹄聲從遠處奔來,周大顧後背緊繃,停着遠處來的馬蹄聲。
「姑娘,你們這是周家村?」
周悠然的聲音響起:「是周家村!」
「你這麼晚不回去?」
「這就是我家!」
「你這姑娘倒是膽子大,我們一行與你說話,也敢應聲!」
「有什麼不敢的,我們也是軍戶家!」
「奧,原來是自己人,你今天可見過有可疑的外來人?」
「沒有!」
「要是有見到可疑外來人不報,與他們同罪!」
「沒有就是沒有,你嚇我作甚!」
「哈哈哈,好潑辣的姑娘,夜晚不安全,你快回家去,最近有蓮花教的賊人作祟,這兩日我們正在挨村搜尋,你要見到有陌生人,儘快來縣衙報官!」
「知曉了!」
周大顧聽見,遠去的馬蹄聲,長舒一口氣躺在椅子上。
白花紅面有悲傷,回頭看見周大顧的目光又露出微笑:「總是看我做甚?」
周大顧心裏又話,卻沒有說出口。
今天一天,軍戶來了三次,若是還沒有找到蓮花教眾,恐怕會挨家挨戶的搜查,到時候該怎麼把白花紅藏起來?
周悠然抱着盆從門外進入:「典哥快關門!嚇死我了!」
她把盆放在地上,一件一件曬衣服:「大哥,剛剛我看見一隊軍士,他們好像來找蓮花教的人!」
「他們說誰要是窩藏,跟蓮花教同罪,怕不也要砍頭?」
「咱們要不要準備準備!別蓮花教的人逃到咱們莊裏!」
周大顧搖頭:「沒事,蓮花教人離咱們遠着呢!再說都是人,他們有什麼怕的!」
許典面色也有些凝重:「俺在牢裏聽說過蓮花教的作為,他們欺瞞百姓,胡作非為,聽說蓮花教聖子聖女,還會生吃剛滿月的小孩!」
周悠然面有畏懼。
「砰!」白花紅重重拍在椅子上:「這都是哪來的謠言,胡說!」
周悠然望向她,有些緊張:「白姐姐,你為何這麼生氣?」
「我我見過蓮花教的人,他們幫過我,不是官府說的那樣,聽見這種謠傳,我自然生氣!」
白花紅窩在躺椅上。
周悠然曬完衣服走進廚房:「我去燒水!」
許典拿起廚房門口的水桶:「我去挑水!」
院子裏又安靜下來。
白花紅突然開口:「顧哥,你相信蓮花教里都是什麼樣的人?」
「不清楚,我還沒有給他們打過交道,不過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民間見到不一樣的教眾,也會有不一樣的說法!」
周大顧靠在躺椅上:「若是,我第一次見到的蓮花教眾,是你這樣的人!」
他歪着腦袋:「我只會覺得,他們都是一群可愛的傢伙!」
白花紅聲音嬌羞:「說什麼呢!我我怎麼可能是蓮花教人!」
月明亮。
蟲兒叫。
白花紅開口:「顧哥,我想明天走!」
「為什麼?不多待兩天,你給十兩銀子,就住一晚,也顯得我太黑了!」
「這裏離蔡縣很近,我家裏人很容易找到這裏,我怕到時候給你們惹麻煩!」
周大顧心明白她走是好事,嘴卻不明白的開口:「那你準備去哪?」
「不清楚,你能帶我出城,我自然有辦法去其他地方,我在青雪府還有親戚,說不定會去青雪府一段時間!」
「那也行,我答應張主簿會去青雪府考州試,到時候我們說不定還能見面!」
「你不是還未參加縣試?現在已經想到要去考州試了?」
「嗯,這是我與他們的約定!」
「我雖不學文走儒生一路,但我還是有些修為,修行一路殊途同歸,我勸你不要急功冒進,你現在只是四品三境的儒生,一年兩試,怕州試不過,會污了你的文心!」
「人生在世,多身不由己,我清楚,多謝你!」
「哼!反正我是說了,聽不聽是你的事!」白花紅從椅子上站起來。
這一次,她背後是月光。
周大顧望着她的樣子,卻沒有笑。
「你又盯着我幹嘛?」
「月亮掛在你後面,你好像寺廟裏的菩薩啊!」
白花紅對佛無敬意,開口調笑:「那我,現在的樣子是不是,跟你今天一樣很搞笑?」
「不是!」
「那是什麼?」她追問。
「只叫我從此不敢看觀音!」他低頭。
「我我回去了!」
月兒躲進雲里,院子裏只有周大顧躺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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