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杜鴻眼中,閣樓的門一經推開,兩個佝僂着腰板、鬼鬼祟祟的人影出現。燃字閣http://m.wenzigu.com
陶眠和榮箏原本在面對面,嘀嘀咕咕。等到他們的話題焦點真正出現時,都不免一愣。
陶眠反應快,語速起飛。
「小花,奪取浮沉閣閣主之位,就在今日!」
榮箏和他一拍即合。
「好!那就今天!小陶,你掩護,你先上!」
「那你呢?」
「我負責意念上支持你。」
「」
師徒二人自顧自說着話,完全不理睬屋內的杜閣主,把他晾在一邊。
杜鴻也不惱。
「這位便是陶仙君吧。」
陶眠站直了身子,終於捨得把目光投向他。
「杜閣主先後派出幾波人馬來桃花山,擾我清修,這時候就不必再裝作初遇的樣子吧。」
陶眠不是個喜歡與人計較的性子。畢竟他的壽命長,大多數活人的生命轉瞬即逝,在他眼中近似於死人。
若是事事記仇,那他手裏的小本能繞桃花山三圈。
然而對方幾次三番不識好歹,哪怕脾氣再好的人,也要被這死纏爛打的勢頭惹得心煩。
這筆賬陶眠要算,但準備等徒弟的事忙完了再算。
這下對方送上門來,也好。
杜鴻在外表上是個儒雅客氣的人。如果不是有榮箏提前給做功課,任誰都不會把眼前這人和那麼多血腥慘案聯想在一處。
面對陶眠明里暗裏的質問,杜鴻笑了聲。
「之前多有得罪,杜某在此向仙君賠個不是。」
「多餘的話就少言吧,」陶眠擺擺手,不願再多聽一句廢話,「我和我的徒弟闖入你這煙靄樓的閣樓,也不貪圖此地的寶物。我們只要藏玉壇里的東西,拿了就走,罈子可以留給你,不叨擾杜閣主。」
杜鴻仍是一副假笑面具。
「若是在下不允呢?」
「那不好辦了,」陶眠搖頭晃腦,左手插進右手的袖口,轉頭,「小花,你看看能不能憑藉往日的交情,讓杜閣主給咱們讓個道兒?」
榮箏笑意冷然,嘴上和陶眠說話,眼睛卻冷冰冰地望着杜鴻。
「小陶,算了吧,人家杜閣主不領我的情。」
距離兩人上一次見面,已經過了幾個月。那次榮箏尚且沒有剝掉「恭謹」的外皮,對待杜鴻假意逢迎。
就在這短短數月,榮箏的心又經過幾番錘打。
芙蓉府去過了,繡雪劍回到身邊,沉硯師弟亡故。
「沉硯究竟是病逝,還是你杜閣主斬草除根?」
面對榮箏的逼問,杜鴻遊刃有餘。
「沉硯不過是完成了他的使命而已。塵歸塵,土歸土。小箏,你和沉硯一樣,終究是要回到浮沉閣。你們自幼被閣中收養,草木有情,落葉歸根。這裏才是你的歸處。」
「歸處,」榮箏重複了一遍,嘴唇緩緩咀嚼着這個詞,「這兩個字從你嘴裏說出來,還真是諷刺。」
杜鴻搖了搖頭,似乎對榮箏的「執迷不悟」沒有辦法。
「唉。你從小,師傅就教你不要被外面的浮光所惑,那不過是過眼雲煙,除了擾亂你的本心,別無他用。」
榮箏原本能保持理智,但杜鴻提到「師傅」時,她的眼圈不禁紅了,牙關緊咬。
「杜鴻,你有何資格提起我的師傅?」
榮箏拔出繡雪,此劍經過玄機樓的錘鍊愈發鋒寒,出鞘之時整個閣樓的牆壁都凝上一層薄霜。
杜鴻一眼望見熟悉的銀色劍刃,嘆息一聲。
「你果然把它取回了。」
「少廢話。」
榮箏揮劍向前,繡雪染了靈力,劍勢更加雷霆。
杜鴻微一抬手,六個影衛站在他面前。
這些人,都曾是和榮箏朝夕與共、出生入死的師弟。如今他們拔劍相對,榮箏心底一陣悲涼。
為首的是三師弟連翹。他說箏師姐,得罪了。
劍光如虹影,在狹小的閣樓間閃映、躍動。不愧是浮沉閣的影衛,在如此侷促的地方,他們依然能夠錯落地施展劍式,蠶食着榮箏能夠施展的空間。
若是全盛時期,再來兩個影衛,也不是榮箏的對手,她是浮沉閣百年間最有天賦殺手。可惜,如果不是為了給杜鴻擋下那一劍
杜鴻負手而立,漠然地看着眼前同門相殘的大戲。
「小箏,若是你低頭服軟,浮沉閣的門,依舊會向你敞開。」
「我不低頭,」榮箏一劍架開五師弟的長刀,右腿後踢,逼退偷襲的七師弟,「杜鴻,那一劍就是終結!我榮箏再不虧欠浮沉閣分毫!」
「原來你是這樣想的,」杜鴻的眉毛微微抬起,「你在為我擋下那一劍的時候,心中所想,究竟是罷了。你們六人,不要再顧念往日情誼。」
杜鴻一聲令下,六影衛的劍招更是冷絕。
榮箏的手臂開始發抖。
她擋住了從左前方刺來的劍,卻攔不及後方的刀。
榮箏痛恨自己的無力。
過去就算有一根剪不斷的線在牽制,風箏也是高高地飄在空中,俯視着地上的人。
她的天資讓她足以傲視。
那時的她無懼無畏,她自如地潛入妖族首領的家中,在睡夢中割下他的頭顱。她也闖進無人敢闖的禁地,奪走那顆被封在十層結界內的靈珠。
她曾恣意瀟灑任平生,春風得意、銀鞍白馬。
儘管不露真容,風箏的名號仍是令妖境聞之膽寒。他們懼怕,浮沉閣的那隻風箏趁夜飄進了窗,如同鬼界無常一般,悄然收割了自家的性命。
而現在的她,哪怕多拿一會兒劍,右手臂就在痙攣發顫。
連劍都握不住的廢人。
榮箏在心亂時會咬住下唇,她越是陷入這樣消沉的情緒,就越難以自拔。
她只不過是曾向一人一閣忠誠。丹誠相許,為何偏要,落得這般下場?
身後的刀眼看着就要扎進她的背,榮箏呵出一口氣,反手去擋,但不抱任何希望。
她一抬手,握住的不是鋒利的劍刃,而是一端粗糙的桃枝。
榮箏驚訝地抬眸,落入仙人深潭般的眼。
那雙眼沉靜得要溶解一切世俗的煩憂,只剩落花點點,浮於水面,泛起波紋漣漪。
陶眠哎呀一聲。
「小花,你把我的樹枝擋住了。快鬆手吧,師父幫你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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