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眠夢見的,是他從未見過的地方。筆硯閣 www.biyange.com
四周昏暗,晦暗的紅色瀰漫着,仿若輕紗搖曳。
在他面前,是懸在空中的長長樓階。
這台階全部用人骨和獸骨做成,沒有闌干,也不見任何支撐。
只是搖搖欲墜地盤旋向上,慘白的螺旋。
不知伸得多高。
陶眠向後踩了一步,妄圖去目測那「天梯」的高度。
但他聽見清脆的一聲響,低頭,邁出去的右腳踩在台階的邊緣,恰好在一隻斷掌之上。
瞧那斷裂的切口,該是他不小心踩碎的。
而在他所站的台階之下,是萬丈深淵。
那截碎裂的手掌已然墜落,連回聲都沒半點。不敢想人如果掉下去,會是怎樣的慘狀。
陶眠心中不怯,卻覺得此地詭異至極。
這地方充斥着一股和他的靈力相衝的氣息,他格格不入,一點都不想多待。
然而有什麼事秤砣似的墜在他的腳踝,逼得他不得不在此停留。
他試着向上邁一步。
台階搖晃不止,每走一步都要謹慎思量。陶眠試着調用自身靈力,卻發現,在這個鬼地方,靈力根本沒法自如地用。
這下可有點糟。
他定住心神,只專注於腳下的台階,又向上走了兩個。
或許是他的錯覺,這台階似乎越走越多,根本沒有盡頭。
一道幽綠色的光忽然在身側閃過,陶眠轉頭,原來是一盞鬼火燈。
燈籠是骷髏頭的形狀,一根滴血的線,將骷髏和長長的燈杆連在一處。
在燈杆的盡頭,有一隻白骨手,提着這盞燈,遞到陶眠身邊,仿佛在為他照亮前路。
再往四周看,這種燈不知何時佔據了骨階的兩側,整整齊齊地排列着,好似在迎接陶眠。
這畫面過於詭異,陶眠前進的速度緩下來。
那些泛着幽光的骷髏頭,隨着他走動的姿勢,還會轉動自己。
如同無數個沉默的「人」,在監視他走完整條台階。
陶眠唇角一抿,在「眾目睽睽」之下,繼續前行。
他聽見一些細碎的聲音,像人語,又像蟲子爬動時發出的簌簌聲。
陶眠腳步一頓,但他沒有理會。
但隨着他不斷地向上,這些聲音漸漸漲了起來,包圍着、裹挾着他,讓他陷入雜音的漩渦,每有一點動作,就掀起一波這令人強烈不適的音流。
太吵了,哪怕是素來鎮定的陶眠,一顆心也要被這聲音的枷鎖鉗制。
而且他很快發現,這些聲音似乎是有力量的。
它們仿若無形的鎖鏈,纏住陶眠的手腕和腳踝,使他的每一步走得更加艱難。
陶眠的腳步慢了,但他的面容依舊淡定從容,驅動全部意志,和那些嘈雜的聲音對抗。
他就要成功了,他的四肢在和困住他的力量拉扯,即將突圍。
然而就在這時,他聽見了一道人聲。
「師父。」
是年輕的男音,很熟悉。
顧園的聲音。
陶眠的腳步停頓。
不,這是假的。
他微微搖頭,甩去所有雜念。
可聲音接二連三,不斷鑽進他的耳朵里。
「小陶。」
「銀票。」
」小陶師父。「
」小陶!「
「仙人師父。」
「陶眠師父」
太多太多,他的弟子們的聲音,此起彼伏。
「師父,為什麼遲遲不來見我。我很想念您,一直都是。」
「小陶,我想有來世,卻又怕來世再經歷一遍相思之苦。」
「銀票,為何我們總是囿於爭鬥,為何仇恨如山綿延代代。」
「小陶師父,我想做您真正的弟子,我想長長久久地陪伴您。」
「小陶,風箏高高飛起,終要降落。」
「仙人師父,千燈樓的燈熄了。」
「陶眠師父,求您別不要我,別趕走我」
陶眠的臉色漸漸變得蒼白,他的弟子們在他的耳邊,對他訴說那些遺憾,那些慘痛過往。
樁樁件件,冰刀子似的割着他的心。
腳下的秤砣越來越重,陶眠幾乎要舉不起自己的雙腿。
他乾脆站定,不再上前。
那些鬼火燈見他停住腳步,發出尖利的笑聲,紛紛涌到他的身邊,挖苦和嘲笑他。
你不是仙人麼。
為何你什麼都無法挽回。
為何你總是帶給別人遺憾。
陶眠閉上雙眼,任由那些冷嘲熱諷的聲音埋葬自己。
他將自己的全部神思收回至體內,不斷地聚集、內收,不放出去一絲一毫。
那些看不見的神思回到心內,匯成一池深不見底的湖水。
叮——
最後一滴水,自湖面的上方墜落,落進浩渺的鏡湖之中。
緊接着,那平靜的湖水突然起了波瀾。浪濤的聲音隆隆,自湖的中心向外擴散,一波衝擊着一波,逐漸匯成滔天巨浪,將所有侵蝕陶眠的力量拍散擊退!
鬼火燈慘叫連連,逃也似地離開。弟子們的聲音也消失不見,那漫無邊際的骨台階,也隨之被摧毀。
陶眠忽然又能使用自身靈力了。他用無形的氣包裹在周身,讓自己浮在空中,目睹着骨台階一截接着一截墜落。
當所有的台階消失之後,一場噩夢終於告終。
陶眠覺得喘不過氣。
在窒息之前,他猛然睜開眼睛。
果然,那條不知天高地厚的黑蛇,又把尾巴纏在他的脖子。
仙人被靈寵殺死的可能性很低,但不為零。
黑蛇長大了,勒住獵物的力道也遠遠比之前大許多。
要是他在噩夢中多拖延一會兒,他現在絕對要見閻王了。
陶眠把蛇從自己的脖子解開,連推帶踹,把它送得遠遠的。
他坐起身,盤腿,冥思苦想良久,還是覺得這個夢很蹊蹺。
自從他當上仙人後,就很少做夢了。
每次做的夢也不白做,或多或少帶有預見性。
他抱着手臂,眼睛瞪屋頂,心裏盤算着該怎麼弄明白這個夢。
他可以自己先查查山里存着的古籍,有無相關描述。
也能動用他的人脈,幫他想想辦法。
要是薛掌柜在就好了,此人是個萬事通,就沒他不知道的東西,什麼旁門左道都知曉。
這會兒陶眠倒懷念起薛瀚還在的日子。
不過,說起薛瀚
「他好像提過一個掌柜,是做白事生意的,很懂行。」
陶眠自言自語。
「要不去找他問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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