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日一天天地好起來,陶眠又留了半個月,這才決定回山。讀書都 m.dushudu.com
他出門要先走一段水路,元家父子就到渡口來送他。
「陶眠師父」
在這短短的一個月,陶眠和元行遲已經混得很熟了。
兩人之間相處的日常就是,陶眠逗小孩,小孩生氣,陶眠大笑,小孩更生氣,陶眠說起另外一個有趣的話題,小孩好奇,陶眠繼續逗小孩,小孩繼續生氣
周而復始,樂此不疲。
偶爾元行遲被欺負得厲害了,跟他父親告狀。元日能有什麼法子呢,他只能拍拍兒子的肩膀,說爹當年也是這麼過來的。
然後追憶起那些年,大雪天,他被陶眠氣得衝出門,陶眠就捧着一碗飯蹲在門口看他生氣,還要說一句「下飯」。
元行遲聽完只有沉默。
看來陶眠師父這樣,也不是一兩天了。
如今陶眠真的要離開,和他們道別,元行遲心裏還怪捨不得的。
陶眠看穿少年的心思,微微彎着腰,歪頭去看他的表情。
「哭了嗎?」
「」
少年的神情從難過,頓時轉為無語。
陶眠目睹了變臉的全過程,莞爾,站直身子。
船夫已經把船靠岸了,他和父子倆擺擺手。
「水邊寒氣重,快些回吧。」
元日點點頭。
「陶師父,多保重。」
「啊,有件事我忘記說了,」陶眠一隻腳都邁上船,忽而回首,「元日,劫難已過,之後就是順水行舟了。」
元日聞言一怔,但他很快明白陶眠的意思。
「元日省得。」
元行遲見陶眠真的要走了,這終於放下彆扭的情緒,露出些急迫的神情。
「陶眠師父,我一定會去桃花山看你的!」
陶眠眼望着那少年,竹柏之姿,濯濯如月,日後和他父親一樣,必是有大作為的人。
「待山花漫遍,蓬門為君開。」
仙人乘着一葉小舟,徐徐離去。
就像陶眠在送別時說過的,元日的劫難在他第七次被貶之後就結束了。
從髮妻亡故的悲痛中走出,元日的心境又進了一層。
朝堂上的元大人比起之前不同了,他變得更加深沉鎮定,喜怒不形於色。
只有愛子元行遲在場時,方能讓他的眉目柔和些許。
元日的鬢髮日漸霜白之色,一度冷清的元府卻熱鬧起來。
他步步青雲,深得皇帝信任,做到了宰相之位。
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元大人是個清廉的好官。在其位謀其職,若干年後,他故去了,也有百姓一直在稱頌他的功德。
元府夫人一位始終空着,元日抵住了重重壓力,沒有續弦。
就像在成婚時,他對夏晚煙許諾過的,一生一世一雙人。
元日用一生的時間,去兌現這個諾言。
元行遲也長大了。他謹遵母親生前的教誨,和他的父親年輕時一樣,聰敏、正直、善良。
夏晚煙離去後,元日對元行遲的管教要比之前嚴厲得多。他怕自己教不好兒子,辜負了妻子臨終的囑託。
元行遲理解父親的做法,但偶爾賭氣時,也要跟陶眠師父寫信告狀,說他爹根本就是看他討厭,故意折磨人。
只有陶眠知道,元日在給他的信件中,提起兒子時有多麼自豪。
他總是說行遲像他的母親,聰穎過人,但有時候會使小性子,最知道怎麼要關心他們的人服軟。
陶眠每年會選幾個合適的日子,去探望他們父子倆。也不帶什麼貴重禮物,只有隨手摺下來的幾枝花。
每每到了陶眠來訪的日子,就是元府最熱鬧的時候。元家在這些天就不招待其他賓客了,只有仙人和他們父子,把酒言歡。
這樣的日子,又過去好些年。
元日老了。他的腰板無法再回到年輕時的挺拔,雙眼變得渾濁。偶爾聽不清旁人與他說話,又不想別人發現了他耳背的毛病,不管聽沒聽懂,只是笑笑。
陶眠來京城的次數要比之前更頻繁。他來了,也不多做什麼,只是陪着元日,從朝陽升起到夕陽西沉。
某天他在數地上的螞蟻時,身邊的元日忽而咳嗽一聲。
陶眠把一杯茶端來遞給他,輕輕拍着他的背,給他順氣。
這些事情他做得相當自如,已經非常熟練了。
元日慢慢喝下杯中茶,又把茶杯放回原處。
他稍微抬起右手,陶眠幫他拍背順氣的手就收了回來。
元日眺望着飛起的屋檐,那裏有一棵細高的小樹苗,羸弱,卻又頑強地紮根。
元日說陶師父,我宦海沉浮半生,不過蕉鹿之夢。
該停舟歸去了。
陶眠聞言,知道元日已經在心裏做好了打算,默默陪了他一杯茶。
沒過多久,元相致仕,告老還鄉。
據說陪同他離去的,只有一位年輕的道士。
元日沒有回桃花山,陶眠把他送到了夏晚煙的老家。
元夫人就葬在此地,元日說,生同衾,死同穴。
這裏就是他的歸處。
元行遲回來過幾次,探望他年邁的父親。但他如今在朝廷中也身居要位,事務纏身,每次回鄉沒留幾日,就要匆匆離去。
元日最後的那段日子,陶眠一直在他身邊。
又要過年了,元行遲好不容易得了幾天清閒,專門回來陪父親和陶眠師父過節。
父親的腿腳不便了,卻總是喜歡在室外待着,曬太陽。
陶眠也是個懶散的性子,坐在旁邊一起曬。
這下就要忙死元行遲一個人。屋裏屋外,院裏院外,來來回回都是他的身影。
昨天是除夕,下了一場雪,薄薄的一層,鋪在院子的青磚。被陽光一晃,仿佛灑了層金粉,亮堂堂的。
元日望着那雪,不知怎得,想起來小時候,他跟陶眠賭氣,不進屋也不吃飯的那件事。
「那天的雪,好像比現在要大得多。」
元日沒頭沒尾地說了這樣一句話,陶眠微怔,片刻後才反應過來。
「嗯,是啊。桃花山的雪,下起來,總是紛紛揚揚,沒個停歇。」
元日眯起眼睛,嘴角隨之揚起。
他隱約聽見了鞭炮的聲音,還有兩個追逐打鬧的孩子,從家門前跑過,穿着紅襖子,喜氣洋洋。
「真熱鬧啊。」
元日輕聲感嘆了一句,嘴裏低聲、緩慢地念着那首應景的詩。
「爆竹聲中一歲除。春風送暖入屠蘇。
千門萬戶曈曈日,總把新桃換」
元日的聲音低下去,眼皮在沉沉地墜。
正從門外趕回來的元行遲,一眼望見庭院中神情安詳的父親。
他怔在原地。
「爹?」
人間萬戶,頌椒之聲。
元日在春滿山河之始,溘然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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