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鐺!鐺!鐺!」
鉦聲響徹戰場,這刻進骨子裏的聲音就像起床號一樣將茫然無措的趙魏聯軍拉回現實。
回頭後望,慶舍便見修魚城頭正有一杆將旗搖曳,打出撤軍的旗語。
修魚城西城門、北城門和南城門三門齊開,三支兵馬在三名將軍的率領下向着秦軍中軍三面包抄而來。
慶舍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繁雜,怒聲喝令:「將士們,我軍已經完成了將軍的命令,將軍已發援軍來援!」
「前軍轉後軍,後軍轉前軍!」
「各部配合掩護,交替後撤!」
「回城!」
呼喝間,慶舍當先衝殺,一杆長槍舞如長龍般為己方破開了閃轉的空間。
「鐺~」
金鐵交鳴之音炸響。
一杆長鈹精準的點在槍尖並用力上挑。
原本應該刺向前方的長槍不由得順勢上揚。
趁着長槍上揚的空門,那長鈹對準慶舍心口突刺而來!
慶舍毫不猶豫的扔掉長槍,右手拔劍上挑。
「鐺!」
鈹刃被挑開,慶舍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秦軍士卒,臉色難看:「蘇角!」
上一次沖陣,慶舍就是被蘇角所擋。
這一次撤軍,蘇角再次攔在了慶舍面前!
蘇角笑了笑:「倒是記得清楚,黃泉路上也不至於報錯了乃翁的名字。」
笑歸笑,蘇角手中動作卻絲毫不慢。
長鈹連連點向慶舍的周身要害。
慶舍趕忙以劍格擋,腳下連連後退。
「將軍!」
慶舍的家兵見狀當即想要救援慶舍,但孬蛋等秦軍卻已掩殺而上,與這些家兵捉對廝殺。
突然間,慶舍毫無徵兆的轉退為進,以劍盪開長鈹後團身衝進蘇角身前二丈。
「死!」
眼瞅着已經將蘇角拉進劍的攻擊距離,慶舍下彎的腰身上揚,劍如海底游龍般斜向上的刺出。
蘇角卻已早已順着慶舍的力量將上盪的槍尖調向身後。
後手變前手,槍尖換槍尾。
右臂帶動槍尾對準慶舍的腦門掛尾點砸!
「咚!」
實木槍尾與慶舍的腦門親密碰撞,強烈的衝擊力令的慶舍險些昏迷。
趁着這片刻機會,蘇角雙手一松任由長槍墜落,右手抓住腰間長劍斜挑上抹。
劍過,頭斷!
主動脈的血壓將慶舍的頭顱沖飛二寸,令慶舍的雙眼滿是茫然。
本將為何飛起來了?
本將,死了?!
以左手抓住慶舍的腦袋高高舉起,蘇角怒聲厲喝:「趙將已死!」
「爾等不降,更待何時!」
陳茂循聲看過來,就見到慶舍那死不瞑目的頭顱被蘇角拿在手中。
「慶將軍!」陳茂目露悲戚,但他知道沒有時間留給他痛苦,陳茂怒聲嘶吼:「本將還在!」
「慶將軍的最後一條軍令是殺回修魚城,請趙軍袍澤尊令而行!」
「趙魏勇士,追隨本將殺出重圍!」
「本將帶你們回家!」
魏琦合兵趙魏的效果於此刻顯現了出來。
趙將慶舍戰死後,趙軍無礙的併入陳茂所部。
最後看了眼慶舍的頭顱,趙軍與魏軍同聲嘶吼:
「回家!!!」
太陽全程圍觀了修魚城下的慘烈廝殺。
直至太陽落山,陳茂才終於率領殘部逃回修魚城。
「將軍!」陳茂踉蹌着走向龐煖和魏琦,身上是掩不住的狼狽和悲戚。
龐煖快步走向陳茂,雙手扶住了陳茂的胳膊,溫聲寬慰:「無礙,無礙,回來了就好。」
陳茂不敢看龐煖和趙軍將士們的眼睛,垂首道:「本將回來了。」
「但慶將軍卻戰死沙場!」
龐煖沉默。
縱是在名將輩出的趙國,慶舍也是一員名留青史的大將,更是龐煖的臂膀,雖無副將之名卻有副將之實。
而今慶舍戰死,無論對龐煖而言還是對於趙軍而言都是一個巨大的打擊!
陳茂繼續低聲上稟:「我部戰損,五千七百二十人!」
「戰車折損四十三架!」
於敵軍的汪洋之中,重傷就等於死!
出城作戰的五十架戰車僅剩七架。
出城的七千名精銳步卒和一百五十名戰車兵僅剩一千二百八十人回歸。
便是這千餘士卒也都疲敝不已,士氣崩塌,難以再戰。
這支由趙魏二軍合力湊出的精銳之旅,廢了!
負責救援的將軍趙歡也自責輕嘆:「我部出城萬人,戰損兩千三百人,重傷一千零七人。」
城頭的氣氛愈發沉重。
僅僅今天一日,單單陷於城外的兵馬便高達八千餘人!
這一站,趙魏慘敗!
沉重的壓力之下,陳茂絕望的說:「可誰能想到秦軍的投石機會跑啊!」
「誰能想到會有人給投石機裝輪子啊!」
那被曹冒吐槽的車輪,成了摧毀趙魏聯軍士氣的關鍵。
如果秦軍的投石機不能被推走,趙魏聯軍也不至於士氣崩潰,或許早已以更輕的戰損完成任務殺回修魚城了!
龐煖看得出,陳茂的心態也已經被打擊的體無完膚。
粗糙的大手按住陳茂的肩膀,龐煖溫聲道:「無礙,回來了就好。」
「此戰是本將指揮失利,讓我軍落入了長安君的圈套。」
「此戰之敗皆是本將之責!」
「諸位將軍先去休息,後軍提前輪換守城。」
陳茂、趙歡等將領失魂落魄的領命而去,魏琦苦聲道:「非是將軍不利,是末將未能幫到將軍,令的將軍過於疲憊。」
「若非末將無能,將軍也不至於半個月都無法好好休息。」
龐煖剛剛抵達修魚城時,龐煖和嬴成蟜都在不斷增加小規模戰場,最多時二人甚至同時調動二十多個小規模戰局聯動作戰。
近幾天的嬴成蟜依舊在主動挑起更多的小規模戰局,但龐煖卻不再應戰,儘可能的減少戰場數量。
魏琦很清楚,這是因為龐煖的精力已經不足以同時關注並思考那麼多戰場了。
在嬴成蟜的熬老頭戰術下,龐煖一身實力至多不過能發揮出七八成而已,且隨着嬴成蟜繼續熬老頭,龐煖的精力還會不斷下降!
龐煖露出溫和的笑容:「莫要自責。」
「既然彭城君深信本將,本將就必須對得起彭城君的信任!」
「且大敵當前,大戰未竟,你我何必爭奪罪責?」
「只要守住修魚城,你我皆有大功也!」
「天色已暗,有勞彭城君速指揮民夫潑水固城!」
魏琦被安撫,振奮應諾:「唯!」
一名名早已等候在城下的民夫拎着水桶跑上城牆,將水桶里的水儘可能慢的澆在城牆上。
刺骨的低溫讓井水緩緩凝結、附着於城池表層。
隨天色而逐漸降低的溫度又讓冰層凍的更加堅硬。
待到夜半之際,修魚城城牆已經掛起了一層一寸厚的冰衣。
眼見此策確實在短時間內就增厚了城牆,魏琦信心大振:「有將軍此策,我修魚城必穩如泰山!」
龐煖卻誠懇的解釋:「此法是在用修魚城城牆為代價來換取一息之安寧。」
「待到來年春暖,城牆外的冰會融化成水。」
「今歲用於保護城牆的冰衣會慢慢滲透城牆,瓦解夯土,令得此城一觸即潰。」
「若能在冰雪解凍之前剿滅敵軍,則貴國有的是時間修葺城牆。」
「若不能在冰雪解凍之前剿滅敵軍,修魚城只能拱手讓於人。」
魏琦目露錯愕,絕大多數攻城戰都以季度為單位,甚至是以年為單位。
趙魏聯軍如何能在冰雪解凍之前剿滅敵軍?
右手撫上城牆垛,看着那被巨石砸出的裂隙,魏琦卻也明白,這已經是當下最好的方法,是他魏琦根本想不出來的方法。
若無此法,或許修魚城連一個月都守不住!
輕吸一口冰寒的空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魏琦拱手一禮:「末將這就上稟我王,請我王盡一切可能增厚夯實大梁城城牆!」
見魏琦當即理解了自己的意圖,龐煖拱手還禮:「拜謝彭城君!」
目送魏琦快步離去,龐煖眼中閃過幾分愧色,隨即沉聲開口:
「傳訊主帥,請主帥速戰!」
次日的太陽照常升起。
經過十餘萬徭役民夫的徹夜奮戰,三寸厚的冰衣攀附在修魚城的城牆外壁之上。
在朝陽的照射下,修魚城如琉璃般散發出暖黃色的光澤,如夢似幻!
看着眼前如童話中的北境城堡一般的城牆,嬴成蟜不自覺的挺直了脊樑:「不愧為龐將軍,竟如此迅速的想出了破解之法!」
蒙武卻是大感驚詫:「龐將軍巧思也!」
「但龐將軍此策實乃飲鴆止渴。」
「龐將軍難道沒有意識到冰城化水後對城牆的傷害嗎?」
嬴成蟜也有些不解:「或許龐將軍另有後手?」
正說話間,一伍傳令兵快馬狂奔而來,為首的伍長高呼:「王將軍所部加急軍報!」
嬴成蟜斷聲下令:「傳!」
親兵放傳令兵抵制嬴成蟜附近。
距離嬴成蟜還有二十餘丈,傳令兵伍長便翻身下馬,將佩劍拋給麾下拿持,快步跑到了嬴成蟜面前,雙手封賞一個布兜:「將軍,軍報在此!」
「帶這位袍澤去休息!」吩咐了一聲,讓親兵安置傳令兵去休息後,嬴成蟜打開布兜取出了一枚竹簡。
雙眼在竹簡上掃視一圈,嬴成蟜臉色難看了起來:「王將軍所部遭遇趙將扈輒所率的二十萬正軍。」
「四日前,兩軍已於武安開戰!」
蒙武大感錯愕:「趙將扈輒和趙軍主力怎麼會在武安?!」
嬴成蟜怒聲道:「趙國早就預判了我大秦的進攻方向。」
「龐煖這老頭子根本不求殲滅我軍,他只想以五萬兵馬將我軍托在魏國境內,甚至是主動引誘我軍逼迫魏國,讓魏國不得不參與秦趙之戰!」
「這糟老頭子,壞得很!」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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