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政十年三月十五日。
咸陽宮,御書房。
一眾重臣雲集於此,馮去疾沉聲念誦:「啟稟王上,十年二月十日,趙左師觸龍押解糧草無算,增援武安。」
「十年二月二十五日,趙擢司馬尚為趙軍副將,再發兵十五萬由司馬尚所率,增援將軍李牧所部。」
「而今趙軍勢大,末將請增援我部!」
「上將軍王翦,十年三月十三日於武安城外遙拜大王!」
王翦確實是戰國四大名將之一,能力超群。
但李牧同樣是戰國四大名將之一,能力同樣不弱。
而今雙方的兵力差距卻近乎一倍,就算王翦能力超群也扛不住啊!
熊啟眉頭緊鎖:「扈輒所部本就率兵二十萬增援武安城。」
「而今趙國再發兵十五萬增援武安城。」
「即便上將軍王翦曾大破扈輒所部,現下武安城內的趙軍也高達三十餘萬!」
「這也在國尉的計劃之中嗎?」
在王翦出征之前,除王翦四人外,所有人都認為此戰的目標就是滅魏,包括相邦熊啟!
直到王翦突然轉進武安城,熊啟這才意識到,合着大秦此戰的目標根本就不是魏國,而是趙國!
熊啟對此非常不滿,本相可是相邦啊,這麼大的事都不跟本相說一聲的嗎?
而今有了出氣的機會,熊啟自然不會錯過。
羋粒嘖聲道:「長安君率二十萬大軍出征,卻僅僅只是牽制了五萬兵馬。」
「如此算來,我大秦此策對趙國毫無作用,甚至反倒是讓王上將麾下的兵力捉襟見肘!」
魏繚就是嬴政對內的一把刀,少不了做得罪人的事。
平日裏因嬴政的信重和魏繚的權勢,少有人敢直斥魏繚。
但而今魏繚進入大秦後獻上的第一策便宣告落空,大量朝臣武將都開始陰陽怪氣的落井下石。
嬴政目光灼灼的看向魏繚,聲音依舊溫和有力:「國尉以為,我大秦該當如何?」
魏繚當即起身拱手:「聲東擊西之策落空,乃是臣之失也。」
「然,長安君卻給我大秦創造了一個機會!」
「一個左右夾擊的機會!」
「臣請坤輿圖!」
嬴政當即頷首:「准!」
一名侍郎小心翼翼的捧着坤輿圖而來,四名侍郎配合着將坤輿圖舉在了眾人面前。
魏繚以一根木棍點向坤輿圖上的新鄭城。
然後木棍沿着新鄭城出發,經由道路滑向內黃城,沉聲開口:「長安君奪修魚城,我大秦便得以繞開趙國諸多城池,打通了從新鄭城到內黃城的通道。」
「然大梁城堅,即便長安君挖斷黃河大堤引水灌城亦非數月可破。」
「長安君繼續圍困大梁城於大局毫無用處。」
「故而臣諫言,請長安君所部留三萬兵馬作勢圍困大梁城,主力北上,兵發內黃!」
嬴政也走到了坤輿圖旁,看着魏繚點出的進軍路線若有所思:「國尉之意,是令長安君奪取內黃城,直接威脅邯鄲?」
魏繚肅然點頭:「不錯!」
「算上增援魏國的五萬兵馬,趙國已發兵四十萬!」
「趙國諸城守軍必然已被大量徵調。」
「而今趙國發兵三十五萬陳於武安,固然給了上將軍以極大的壓力,但卻也令趙國後方空虛,內黃城的守軍必然不會太多。」
「以長安君之能,完全有機會奪取內黃城,直接威脅邯鄲!」
嬴政不由得向前走了一步,聲音多了幾分亢奮:「屆時,若李牧所部繼續於武安阻擋王上將,則長安君所部便可直接圍困邯鄲城。」
「若李牧所部回援,亦或是抽調兵力增援邯鄲,王上將所部便會被解放。」
「以王上將之能,完全有機會大破李牧所部!」
兩支兵馬左右夾擊,兩名大將劍指邯鄲。
趙國何以相抗!
嬴政隱隱的已經看到了淪為焦土的邯鄲城!
就在這時,熊啟沉聲道:「臣以為,不妥。」
嬴政雙眼依舊看着坤輿圖,口中隨意開口:「相邦大可直言。」
熊啟也走到了嬴政身後,目視坤輿圖開口:「數萬兵力構成的障眼法騙不了魏國多久。」
「若長安君北上內黃,魏國完全有可能同時北上。」
「一旦趙魏合兵,被左右夾擊的就不再是趙國,而是長安君!」
熊啟的此番發言摒除了個人偏好,完全出於理性客觀的考慮。
也正是這理性客觀的發言,讓嬴政瞬間冷靜了下來。
魏繚當即反駁:「若我大秦攻魏,則趙國必救。」
「但我大秦攻趙,魏國救援的可能微乎其微。」
熊啟看向魏繚:「國尉莫要忘了,趙將龐煖現下就在大梁城。」
「以趙將龐煖的能力,很可能說動魏王發兵!」
「一旦魏王在長安君所部主力北上後發兵,長安君該當何如?」
魏繚認真的說:「可以派遣使臣,攜長安君連戰連捷之威持重金往大梁城,逼迫魏王簽訂盟約,與秦合盟!」
「同時囤三萬兵於黃河河堤,若魏王背盟,即刻挖斷黃河大堤!」
嬴政沉聲發問:「若魏王死戰不盟,該當何如?」
魏繚沉默幾息後,坦然的說:「這種可能是存在的。」
「但世無萬全之策。」
「即便此策有長安君所部會被左右夾擊的危險,也已是滅趙之良機。」
從理性角度來講,魏繚的整體策略沒問題。
打仗哪有不死人的?
令嬴成蟜所部北上,與王翦夾擊趙國就是最好的戰略!
但這是對於大秦而言最好的戰略,卻不是對於嬴政而言最好的戰略。
嬴政寧肯放棄一次滅趙良機,也不能接受嬴成蟜身處危險之中!
嬴政思慮許久後,終於開口:「寡人之意,令長安君所部退回上黨郡,出井陘,與王上將所部合兵。」
魏繚焦聲道:「王上,三思啊!」
「此策固然穩妥,但長安君轉進井陘需要多久時間?戰機將會被白白浪費!」
「且夾擊之勢也會被我大秦放棄,只能在武安與趙國硬碰硬的鏖戰。」
「若是果真出現王上擔憂的局面,趙魏合盟,那我大秦將面臨趙魏聯軍,兵力也將處於寡勢!」
「此策無論如何都不妥啊!」
魏繚無法理解,那麼敏銳、睿智的嬴政怎麼突然提出了如此不智的軍略!
嬴政朗聲道:「若是錯過了這次機會,那寡人便靜待下一次機會。」
「涇洛水渠已經修築完成,只需要修養數年,我大秦便可國力倍增、丁口倍增!」
「我大秦在蒸蒸日上,諸國卻在每況愈下。」
「寡人不吝於一次良機的流失,我大秦的良機必將越來越多!」
嬴政提出了一個全新的戰略思維。
這是完全可行的整體戰略,卻讓魏繚瞠目結舌。
因為這和嬴政之前的想法完全不同!
然而魏繚無法說這個戰略是錯的,他只能無奈拱手:「唯!」
嬴政面露笑容:「接下來議一議長安君所部的撤」
話音未落,門外響起一陣高呼:「長安君所部軍情急報!」
嬴政眸光一凝,迅速改口:「傳!」
蛋夫在兩名衛兵的攙扶下飄御書房。
掙開衛兵後,蛋夫雙腿無力的跪倒在地,勉力高舉竹筒:「軍報在此,請王上閱之!」
嬴政迫不及待道:「快!」
蒙恬趕緊跑向蛋夫。
但哪怕是蒙恬從台上跑到台下再跑回來的時間嬴政也等不及,忐忑的發問:「你部戰況如何?」
蛋夫振奮高呼:「回稟王上。」
「我部,已滅魏!」
嬴政:(o▽)o
群臣:(°Д°)
一番話落,整個御書房陷入寂靜。
一眾朝臣不敢置信的看着蛋夫,嬴政不禁起身向前走了兩步:「你方才說什麼?」
蛋夫正聲大吼:「回稟王上!」
「我部已滅魏國!俘魏王!」
「我部不負王上所望!此戰大勝!」
一番話落,掀起一片譁然。
「長安君所部滅了魏國?朝堂之上豈能玩笑!」
「昔年穰侯(魏冉)十攻魏而不得傷,長安君如何就能破滅大梁城?!這不合理!」
「從長安君所部出征至今才多久?長安君如何就能破滅魏國啊?!」
魏國確實不是強國,但魏國攻低防高啊,怎麼就被滅了呢?
這超出了所有朝臣的想像極限!
唯有嬴政對嬴成蟜的戰果沒有一絲懷疑和不解。
他只是焦急的對着蒙恬伸出手:「快!」
迅速拆開封泥,嬴政打開竹筒倒出了裏面的竹簡。
迫不及待的將竹簡展開,一列列熟悉的字跡就呈現在嬴政眼前。
【臣遵王令,修土牆以困大梁,並作勢挖堤引趙來攻。】
【十年三月七日,魏諸城援軍與大梁城正軍夾擊臣所部,為魏水師爭取出城通道。】
【臣萬般無奈,只得被迫應戰!!!】
【然,魏軍抵抗決心極堅,鏖戰之際,大梁城北門破,臣遂揮師殺入,奪大梁城,魏王增獻魏坤輿圖並魏王大印請降。】
【大梁城一戰,臣部斬獲敵軍首級五萬七千二百四十七級,俘敵七萬三千九百人,戰死袍澤兩萬七千三百九十七人,重傷一萬八千五百人。】
【並斬趙大將趙蒜,魏公子琦,魏大將魏虎、陳茂、魏施,魏重臣孫藏、張淼等四十五人,趙將龐煖於守城之際心脈崩斷而亡。】
【篆此軍報之際,臣所部已兵分四路,攜檄奪城。】
【十年三月七日,秦長安君公子成蟜於大梁城遙拜王上!】
看到這兒,嬴政振奮的一拍案幾:「彩!」
「王弟不愧為寡人的王弟!」
「何其悍勇!」
按照軍報的規制,這份軍報到此就該結束了。
但嬴政卻發現這份軍報後面還有文字!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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