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緊迫。
嬴政在吩咐過各方盡力配合嬴成蟜組建軍校後,生怕嬴成蟜再催他多多休息,逃也似的離開了長安鄉。
但還沒等嬴政抵達咸陽宮,將作少府的主官和大匠就已經盡數聚於長安鄉。
看着曹冒和齊艾頭頂新換的板冠,所有匠人和官員的心頭都滿是火熱。
論匠技,曹冒和齊艾是傑出的大匠。
但將作少府坐擁大秦所有官匠,何曾缺少過大匠?
且術業有專攻,曹冒和齊艾是各自領域的大匠,其他領域也自有大匠。
所有大匠心裏都不由得升騰起一絲野望。
既然曹冒和齊艾能獲封大夫爵位,那他們為何不能!
他們至今未曾獲封爵位,或許只是因為他們缺少了一個關鍵的因素。
「長安君!」
新任將作少府西園主章令章邯拱手發問:「不知長安君可否將今日展示之長安紙的匠造之法告知我等?」
嬴成蟜略略頷首:「本君既然已經決定將長安紙上交朝廷,就不會對朝廷藏私。」
「所有嘗試的配比和過程本君已令人盡數撰下。」
對着身側招了招手,曹冒趕忙將一本厚厚的冊子交給了嬴成蟜。
嬴成蟜將冊子交給章邯,沉聲道:「這是至今為止的所有測試記錄。」
「測試的成果也已盡數裝箱完畢,若西園有所需,皆可直接取走。」
「雖然這裏面都是失敗的經驗,但也能幫助你等少走一些彎路。」
章邯大感意外,趕忙雙手接過冊子:「拜謝長安君!」
小心翼翼的將冊子塞進衣服里,章邯拱手再禮:「既如此,臣再請,即刻開始營造長安紙。」
嬴成蟜微微皺眉:「本君說過,現下造出的紙只是測試過程中相對較好的所得。」
「若要正式開始大力營造,可以待到本君的所有嘗試完畢過後。」
「我大秦人力稀缺,沒必要為了這等過渡之物耗費人力。」
「本君這幾千池驗證所得足夠軍校今歲使用,也無須為了軍校而營造出更多的紙張。」
「現下春耕在即,還是應以長安犁為重。」
大秦缺錢缺糧更缺人。
但嬴成蟜認為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只有獲得更多的勞動力才能去補足其他缺陷。
而長安犁就是解放勞動力的重要工具。
有限的匠人應該盡數投入到長安犁的生產之中,而不是拉去造紙!
將作少府令趙承也附和頷首:「本官以為長安君所言甚是。」
「章主章令,耕戰才是國之大事,切莫鑽進那商賈之道!」
「長安君乃是我大秦封君,為我大秦付出良多,稍晚一年開始盈利,想來長安君也不會介意。」
話雖是在訓斥,但趙承言語中卻頗有回護之意,側面表明章邯不是貪財,只是想幫嬴成蟜賺錢而已。
章邯卻沒有順坡下驢,反倒是嚴肅的說:「匠人亦有所長、有所短。」
「臣以為木匠、金鐵匠皆當用於打造長安犁。」
「但貯麻大匠難道也要盡數用於打造長安犁嗎?」
「臣以為不妥!」
「與其讓這些貯麻大匠臨時學習木匠,如木匠學徒一般協助打造長安犁,不若讓他們直接去學習造紙之術,開始為我大秦營造紙張。」
「如此,我大秦便能儘快將此等長安紙售於市,未來長安君研造出的紙張才可以賣出更高的價格!」
嬴成蟜聞言微怔,旋即若有所思道:「章主章令的意思是說,儘快將這些長安紙推向市場,令得天下人以為這就是長安紙該有的質量。」
「待到本君今歲所有嘗試結束之後,再高價賣出新制之紙?」
章邯大感震驚,拱手道:「長安君所言,便是臣所思也!」
章邯誠懇的說:「長安君有意廉價售賣麻紙,以便於天下庶民皆可得此物。」
「然,臣以為若是長安紙過於廉價,必定會讓達官顯貴輕視之。」
「他們會大肆買入長安紙卻不加吝惜的使用。」
「我大秦極力壓低盈餘卻沒能大利庶民,反倒是利好了權貴。」
「臣以為,這不合長安君心意。」
嬴成蟜略略頷首:「這確實不合本君心意。」
「然,若是將現下麻紙拿去售賣,會有人願意買嗎?」
嬴成蟜本就準備推出各種不同級別的紙張。
普惠歸普惠,權貴的錢為什麼不賺呢?
只是在嬴成蟜看來,今年所有測試完畢之後所得的紙張才堪為最低級的可售紙張。
但章邯卻準備把半成品賣,把成品當成高檔品賣了!
章邯篤定的說:「會!」
「絕對會!」
「此長安紙可能還達不到長安君的預期,但卻已足夠輕便廉價,可堪大用!」
「若是此長安紙毫無缺陷,對於庶民而言反倒是件壞事。」
「正是因為有那些缺陷存在,權貴才不會與庶民爭搶此長安紙!」
「待長安君研造出更好的長安紙後,庶民用廉紙,權貴用好紙,兩不干擾,各自得利!」
嬴成蟜聞言恍然,撫掌而笑:「善!」
「此策甚善!」
「是本君枉顧現實矣!」
這就和廉租房不配廁所和車位是一個道理。
嬴成蟜覺得現在的長安紙太簡陋了,簡直拿不出手。
但這是嬴成蟜的認知給他塑造的一道思維囚籠,讓他做出了『何不食肉糜』一般的判斷。
權貴不是傻子,更不是冤大頭。
能讓嬴成蟜滿意的長安紙肯定也能讓權貴滿意。
為了裝面子,他們會購入一部分更昂貴的紙張。
但在日常生活中,他們必然會以使用普通紙張為主。
唯有現在這些嬴成蟜羞於售賣的長安紙,才不會引得權貴與庶民爭搶!
章邯面色一喜,試探着發問:「那臣便先擇貯麻大匠百人入西園,開始營造長安紙,可否?」
嬴成蟜略略頷首:「章主章令自行安排便是。」
「本君只有一個要求。」
章邯肅聲道:「長安君儘管吩咐!」
嬴成蟜認真的說:「第一批長安紙一定要先賣去齊國!」
章邯微怔:「是繼大秦之後,還是」
嬴成蟜斬釘截鐵的說:「除供應軍校所需之外,所有長安紙不在大秦發售,先賣去齊國!」
如果麻紙還叫麻紙也就算了。
但此紙卻被嬴政硬犟着更名為長安紙。
那此紙的第一站就只能是齊國!
章邯完全不理解嬴成蟜為什麼要提出這個要求。
但既然嬴成蟜提了,章邯便毫不猶豫的拱手:
「唯!」
在將長安紙和長安犁的後續事宜盡數轉交給將作少府後,嬴成蟜就再次像是條歡快的哈士奇一樣跑去了軍校,踮起腳尖蹦躂着準備再刨個新坑。
主打的就是個管挖不管埋!
嬴成蟜是輕鬆了。
整個將作少府卻開始高速運轉,甚至點起火把,夜以繼日的工作!
半個月後。
齊國,臨淄城,梧宮。
齊王建穿着里三層外三層的紫色華服縮在軟榻里,身邊燃燒着熊熊爐火,遠處吹來春日微涼的晨風,手捧一卷竹簡,醉心研讀。
但就在齊王建沉迷於先賢智慧無法自拔之際,一道喜悅的呼聲卻打斷了齊王建的思路。
「大王!」
「大喜也!」
齊王建下意識的皺起眉頭,聽清聲音後卻面露笑容:「舅父,何喜之有?」
相邦後勝快步跑到齊王建面前,拱手一禮,聲音中帶着壓抑不住的喜意:「秦國長安君實乃大才也!」
「數月之前,秦國長安君造長安犁,本該由二牛三夫方可完成的耕種,憑此犁僅用一人一牛之力即可完成!」
「秦王有感於秦齊之好,在驗證此物確有奇效後立刻派遣使者送來了一架。」
齊王建聞言起身,訝異發問:「果真能有如此寶物?」
後勝沒有回答,而是對着遠處招了招手。
當即便有一名宦官趕着一頭耕牛進入梧宮,而在那耕牛之後,已然固定好了一架長安犁。
後勝這才拱手發問:「此物便是長安犁。」
「王上可要移步一觀?」
齊王建大手一揮:「何必移步?」
「便在此地!」
雖然梧宮之內名花異草無算。
但對於齊王建而言,什麼名花異草都比不上社稷!
後勝肅然拱手:「唯!」
宦官當即拿起小皮鞭,抽打在耕牛身上。
「哞~」
耕牛不滿的哞了一聲,拉動耕犁向前行進。
一株株比耕牛更貴的花草被耕牛踩踏,緊接着就被鐵犁無情破開了其居住的土壤,被犁壁連根推至空氣之中。
看着這些平日裏珍惜備至的嬌花被如此糟蹋,齊王建非但沒有一絲憐惜,反倒是升騰起濃濃快感。
「彩!」
「大彩!」
齊王建激動的撫掌而贊:「此實乃大利社稷之物!」
「秦國竟願將此物贈與我大齊。」
「可見秦齊之交,深矣!」
對於齊王建而言,能解放生產力、提高糧食產量的工具確實是利國之物。
但更讓他在意的,卻是秦國有了好東西後第一時間就想着給齊國送一份!
別國都喚我大齊為舔狗。
但當舔狗怎麼了?
只要舔的功夫深,舔狗應有盡有!
看,現在這不就已經舔到回應了嗎!
後勝笑着介紹:「此物非但可以省卻人力,更能調整垡深,令得畝產提高。」
「且此物小巧便於轉向,一些平日裏難以耕種之地,此犁皆可耕之。」
「有此物,我大齊今歲糧產必將暴漲!我大齊黔首皆能飽餐!」
後勝拱手一禮:「臣為大王賀!」
「臣為大齊賀!」
「正是因為大王決定與秦交好,我大齊方才能得此至寶,大利民生!」
齊王建暢快大笑,雙手扶起了後勝:「舅父亦居功甚偉也!」
「若非舅父苦苦勸諫,寡人又如何能下定決心,謹事秦乎?」
「寡人必當重賞舅父!」
後勝強壓嘴角,卻根本壓不住,就連聲音中都帶着濃濃笑意:「臣享齊之祿,更是大王舅父,自當為大齊盡力、為大王分憂!」
說話間,後勝心中對秦國也生出了幾分感謝。
大秦果然夠地道!
不止每年都送來大筆錢財珍寶,如今更是送來了長安犁。
讓本相非但能得秦國重謝,還能得大王厚賞。
雙贏!
但齊王建卻突然有些擔憂的發問:「舅父言說,這長安犁乃是長安君所造?」
後勝頷首回應:「然也。」
「本相也未曾想到,長安君明明是名震天下的大將,卻會如此精於匠技!」
齊王建微微皺眉、略顯忐忑的問道:「秦國送來長安犁,長安君可知此事?」
「長安君年少輕狂、意氣風發。」
「若逆長安君心意而為,寡人恐長安君心生怨也!」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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