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路仁賈做了什麼,是嗎?」季雨棠委婉的詢問。
豆娘點頭:「他就不是個東西。」
季雨棠和謝淮初對視一眼,他很快明白季雨棠的意思,拍了拍文明辛的肩膀帶他往外走了幾步。謝淮初找了個絕佳的位置,剛好能給她們兩人放哨,但聽不清楚她們的對話。
豆娘看着謝淮初的舉動,眼裏有幾分感動:「謝謝。」
季雨棠動手跟她倒了一杯茶水:「我們之所以來找你,就是因為發現了路仁賈背後的秘密。希望你能夠把你知道的事情都告訴給我們,我發誓會為你以及跟你有同樣遭遇的小娘子們討回公道。」
豆娘接過杯子捂在掌心裏,她抬頭,一滴熱淚順着臉頰流下來:「我的公道我已經討回來了,房武是我殺的。」
季雨棠面色不改,她嘆了一聲,低聲道:「我早就猜到了,路仁賈說他在針上抹了河豚毒的時候我就猜到了。哪有郎君會隨身攜帶針線的呢?不是他,那就是你,你家中剛好是開成衣鋪子的,常和針線打交道,所以你身上有針不奇怪。」
「那你為什麼不在那些大人面前揭穿我呢?竟然還放我回來。」
「因為我要單獨和你聊聊路仁賈和他背後的人做的孽。若在陸大人面前揭穿你,你便很快會被處決,那麼那些冤情就很難再重見天日了。豆娘,你連殺人都不怕,還怕給自己和其他的小娘子一個公道嗎?」
豆娘沉思良久,終於開了口:「我自然不怕我會如何,我唯一擔心的是我老漢兒。決定動手殺房武的時候,我就存了必死的決心了,之所以不敢光明正大就是顧忌我老漢兒。如果你們能幫我保證他的安全,我就將我知道的全告訴你們,屆時我可也以去做證指認,我也願意認罪伏法。」
季雨棠當然答應:「跟我們一起的那位謝大人你知道的吧?他雖然只是個大理寺正,但頗得上峰賞識,連官家和皇后娘娘都對他另眼相看。你放心,謝大人會護你和你父親周全的。」
「那到我家中去說吧,這裏不太周全。」豆娘看了看周圍,雖然季雨棠找的這個地方很安靜,並沒有人注意她們的對話,但豆娘還是害怕被別人聽了去。
「好。」季雨棠朝謝淮初招招手,示意談妥了。
豆娘朝謝淮初微微點頭:「我們全家的性命就拜託各位大人了。」
說罷,豆娘抹了抹眼淚,領着季雨棠一行人回到成衣鋪。還未走進門,她便作出高興的樣子,抬高聲音讓所有人都能聽到:「老漢兒,你瞧噻,我給家裏頭拉攏了個大生意,他們幾位大人想做好幾件子衣裳呢!」
季雨棠等人明白豆娘是想用他們做衣服當做藉口,省得有人對他們來到這裏的目的生疑,也是防止風聲傳到那些人的耳中。
劉一尺還沒應話,就有一位打扮素雅的婦人驚喜的嚷道:「呀,是小謝大人啊。」
「小謝大人?」同伴不解。
那婦人扯了扯同伴的衣袖:「謝禛的兒子謝淮初呀!你不知道他嗎?當年他爹爹迷倒了多少人,我記得你也芳心暗許過呢。哎呦呦,一晃幾十年過去了,這孩子真是完美繼承了謝禛的容貌,不知道有沒有繼承到謝禛的身材哎」
越說越過分了,對着一個比自己小十幾歲的孩子犯花痴,真是有失體統。同伴滿臉黑線,扯着她的臂膀朝劉一尺道:「今日這料子就先挑這麼多,時辰不早了,我們先走了。做好之後還是先放您這鋪子裏,我派人來取。省得勞累豆娘跑一趟,這孩子近日瘦了許多,在家好好將養吧。」
話音未落,就已經將那婦人連拖帶拽的塞上附近的馬車中,催促着車夫駕車離開。
「那是哪家的大娘子啊?聽她說話還挺和善的。」季雨棠問。
豆娘笑笑:「是禮部侍郎的夫人,她經常來我們鋪子定製衣裳。」
劉一尺看了一眼豆娘,他沒吭聲,默默的送走了鋪子中零散的幾位客人。不一會兒,成衣鋪中只剩下他們父女和季雨棠一行人。
這個小老頭也是個精明人,他將眾人領進鋪子後頭的小隔間裏,關好了門才問道:「你們剛才來的時候說是問案子,現在又說是量身材做衣裳,都是誆我的吧?是不是我家娃兒做了啥子不好的事情?」
豆娘再也繃不住,眼淚汪汪的朝劉一尺哭喊道:「老漢兒,我對不住你。」
劉一尺心疼的給她擦眼淚:「莫哭莫哭,有啥子事情給老漢兒講嘛。我就說你不對勁,從醉香樓回來之後就一直心神不寧,給人家的腰圍量成了三尺三,人家說你這是要給大象做衣裳呢?」
這位慈愛的父親試圖說個笑話哄女兒開心,可豆娘這回沒有破涕而笑,她緊緊抓住劉一尺的手,試圖從父親乾枯的手掌中汲取溫暖:「老漢兒,我殺人啦。」
劉一尺打了個哆嗦,他的眼裏閃過震驚、害怕,最後定格為滿滿的憐惜。他一把摟住豆娘,抄起手邊的一根鐵尺對着季雨棠三人吼道:「你們都給老子滾出去!滾!不許抓我家娃兒,我娃兒肯定不是故意的,我知道嘍,是房武,他欺負我娃兒,我娃兒反擊才殺的他,你們不能抓她,她也不想這樣的,可是沒有人給我們做主」
劉一尺的話顛三倒四,但季雨棠聽出了他的意思,他是知道豆娘被欺負的事情的。
季雨棠心裏難受極了,看樣子劉一尺也想過報官,但胳膊擰不過大腿,他一個小老百姓只能打碎牙往肚裏吞。好不容易陪着女兒一同走出陰霾,又因為房武的死被卷進來。
思來想去,季雨棠想要開口勸說,她剛喊了一聲「劉老伯」就被謝淮初打斷。最後面的文明辛極有眼色,悄悄挪動身體擋住季雨棠。
謝淮初朝着劉一尺舉起雙手,慢慢往前走了幾步,眼神真誠的說道:「劉老伯,你別激動,我們今日過來這一遭並不是要抓豆娘走,相反的,我們是為了豆娘的安危考慮。既然你知道豆娘遭遇了什麼事情,那你肯定也知道現下房武死了,他背後的那些人肯定會把視線集中到豆娘身上的,這才是最危險的啊!」
劉一尺老淚縱橫,聲音嘶啞:「大不了是個死,房武那兔崽子死嘍,我們倆也算是拉了個墊背的。」
說罷,劉一尺轉而將鐵尺對準自己。那鐵尺薄薄的邊緣閃着寒光,看來是不像測量尺寸的,更像是一段鐵劍。
「老伯!」季雨棠忍不住開口,她言辭懇切,急得眼都紅了,「死是最簡單的,眼睛一閉什麼都沒了。可是您甘心嗎?憑什麼那些個人渣敗類都活得好好的,憑什麼我們這些普通老百姓就只有死路一條呢?老伯,您不為別的,為了豆娘想想,她才十幾歲的年紀,未來的路還那麼長那麼長,您忍心就這麼斷送她的性命嗎?我們今日私下來找你們,其實是存了保下豆娘的心思的,不然她殺害房武的真相早就被呈到陸大人案頭上了。」
豆娘軟軟的喊了一聲:「老漢兒,季娘子說的沒錯,她是想護着我的。而且我糾結了很久,想着我們也不能再任人欺負下去了,憑什麼我們就只能被踩在腳底下嘞?我有膽子殺了房武,就有膽子繼續對抗他背後的那些人。我是不乾淨嘍,但是除掉了那些人的話,就闊以防止其他的小娘子也遭這個事兒。老漢兒,你想想麵館的阿音,想想宋嫂子的魚魚和麥麥,她們都已經被盯上了,她們還啷個小,我們不能眼睜睜看着她們被禍害啊。」
劉一尺哽咽的放下鐵尺,「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捂着臉壓抑的哭。
豆娘朝他們笑笑:「讓各位大人見笑了,我老漢兒人不壞,就是容易鑽牛角尖。」
謝淮初將臉別到一旁不忍心看,卻正好看到文明辛抹淚。
季雨棠安慰他道:「若你也覺得他們父女可憐,就別跟陸大人多嘴。」
文明辛氣得直打嗝:「你到底是安慰我還是威脅我呢?我又不是那起子拎不清的人。」
說罷,他又湊到季雨棠身邊小聲詢問:「大夏律法可是不許包庇兇手的,真要這麼做?我可是有官職在身,這叫知法犯法啊。」
季雨棠沒理他,豆娘殺了人是犯了法的,但她殺人另有隱情,她想的是把完整的真相找出來,再看怎麼給豆娘定罪。到時候再聯合受害者求求情,應該能對她寬大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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