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尚也在看林曼卿。
他消瘦的臉頰上露出一絲驚訝,唱喏道:「阿彌陀佛,原來夫人才是高手,貧僧失禮了。」
林曼卿笑道:「不是高手就不失禮了嗎?和尚怎能有如此分別心?」
「夫人好機鋒,該與佛有緣,不如隨貧僧去五台山出家修行如何?」和尚說道。
林曼卿微微一愣,不禁想起了錢塘的智忍。當初智忍也是動不動就勸李沐塵出家。
可惜啊,一代高僧已經虹化而去,只留餘暉照錢塘。
眼前這個和尚是不是高僧,林曼卿無法判斷,僅從剛才那一招半式,還看不出他的修為。
「大師在五台山出家?法號怎麼稱呼?」
「貧僧陷空,在五台山顯通寺出家,閉關多年,不問世事,對凡間人事多有不通,還請夫人見諒。」
林曼卿聽到五台山顯通寺,就知道這和尚為武家站台的緣由了。
「大師身在佛門聖地,又何必踏足凡塵,徒增人間煩惱呢?」
和尚微微一笑:「佛曰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不踏足凡塵,如何普渡眾生?」
「那麼說,大師是來普渡眾生的了?可大師真的了解眾生之苦嗎?若知眾生苦,就當向苦中行。民間疾苦自在民間,奈何依附豪門?」林曼卿諷刺道。
和尚也不生氣,說道:「此中自有因緣。和尚修行,講一個緣字。我與武家有緣,與夫人也有緣。」
「呵,和尚不要亂攀緣分,你我何來的緣?」
「五年前,京西野三坡龍門天關,千佛齊唱,佛光萬丈,此事夫人應該知道吧?」
旁邊的侯七貴聽得一驚。
野三坡龍門天關的事,他最清楚不過了。當時李公子初來京城,就是他帶着公子和蕭鳴鶴一起去的龍門天關,從千佛溝進入地下,搗毀了鬼王地宮。
那一場大戰,侯七貴親身經歷,驚險景象,至今歷歷在目。
也正是那一次,徹底改變了他的世界觀,讓他從此跟定了李沐塵。
這和尚怎麼會知道?
侯七貴想起李沐塵說過,千佛溝是鎮壓鬼王的法陣,必有佛門高僧參與。
離這裏最近的佛門聖地就是五台山,莫非這和尚和此事有關?
侯七貴想到的,林曼卿也想到了。
但她不動聲色,輕輕搖頭道:「我沒有去過龍門天關。」
和尚一愣,似乎沒想到林曼卿會否認,眯起眼睛看她。
林曼卿沒有說謊,她的確沒有去過龍門天關,更不要說千佛溝了。
那次是李沐塵去的,那時候她才剛剛跨入修行之門,境界大概比現在李宅當保安的伍玉奇強不了多少。
「陷空大師,跟她廢什麼話!」武晉山不耐煩地說,「你和武家有契約,今天就替我好好教訓一下這個女人,我看以後京城還有誰敢和我武晉山作對!」
陷空微微皺眉,道:「武爺錯了,非我和武家有契約,和尚從來不簽契約。我只是替顯通寺上下,還武家的恩情。」
「哼,你也知道是恩情,這個恩情,你還得清嗎?好好替我辦事,我武家保顯通寺香火千秋旺盛。」武晉山冷笑道。
人們聽得無比稀奇,只有寺廟保佑凡人,哪有凡人保佑寺廟的?
武家又怎麼保一座寺廟千秋的香火呢?
大家都以為陷空會惱火反駁,甚至拂袖而去,沒想到和尚卻點了點頭,然後對林曼卿說:「夫人,不說緣分,便說佛面,請看在佛面上,讓小僧把這兩個人帶走吧。」
林曼卿輕笑道:「我不信佛,怎麼看佛面?再說了,佛家講緣起性空,既然性空,哪來的佛面呢?」
陷空,「既然不看佛面,那就只能看僧面了。」
眾人聽得糊塗,這是不是說反了?
聽說過「不看僧面看佛面」,可沒聽說過「不看佛面看僧面」的。
就在大伙兒迷糊,以為和尚說錯了話的時候,陷空突然口宣佛號:
「阿彌陀佛!」
然後雙掌相對,輕輕一合。
砰!
仿佛是一聲響,又仿佛是一連串的響,或者是一連串的響凝成了一聲響。
大廳里幾十張桌子上所有的碗、盤子、杯子、酒瓶子就全都碎了,碎成了粉末兒,一點硬茬都不剩。
桌子上的菜還整整齊齊地擺着,只酒水湯水開始流淌,沿着桌子邊,有的流到地上,有的流到人的衣服上。
可沒有人動,沒有人抖衣服,更沒有人站起來。
所有人都傻了,被嚇成了石像。
陷空這一招看似平平無奇,實則境界奇高。
這桌上的餐具,有些是瓷器,有些是玻璃,還有一些是金屬製品,要將它們打碎可能難度不大,難的是要讓它們全部變成齏粉,而且這是幾十張桌子,均勻分佈在大廳里。
陷空不但要有隔空粉碎東西的力量,還不能誤傷其它,連盤子裏的菜都不動分毫。
這種精準控制匪夷所思,等於是陷空掌控了這裏的整個空間。
在這個空間範圍內,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能粉碎一個盤子,當然更能殺死一個人。
這裏的所有人的生死,都只在他一念之間。
你的心臟、你的大腦、你的骨骼只要他想,隨時可以化為齏粉。
就算不會武功、不懂法術的人,面對這樣的場面,也能看出來陷空的牛逼之處了。
而那一聲「阿彌陀佛」,直到此刻,還在人們腦海里迴蕩,如魔音一般,揮之不去。
武晉山哈哈大笑:「哈哈哈哈!我武家出世,誰與爭鋒!從今往後,京城,是我武晉山的天下!什麼狗屁李家,什麼四大家族,以後都要通通聽我的!哈哈哈!」
這下四大家族的臉可徹底掛不住了,尤其是王百川和楚振青。原本是想借武家來對抗李家,從中獲漁翁之利,沒想到一直以來十分低調、連面都不肯露的武晉山今天突然變得這麼猖狂。
不過武家過去展現給他們看的實力讓他們有些忌憚,而陷空這一招虛空化物,更是讓他們不敢出聲。
兩人只能在心裏把武晉山的十八代祖宗fuck了個遍。不過一想到其中有武則天,忽然就有種當上皇帝的感覺,心裏頓覺平衡了一些。
林曼卿的面容十分平靜,連看都沒多看武晉山一眼,只是看着陷空問道:「大師這是何意?」
陷空雙手合十道:「夫人,貧僧的僧面可還能看否?」
林曼卿笑道:「能看,但我不看。」
陷空一愣:「夫人這是何意?」
林曼卿笑而不語,手中突然多了一柄如意,輕輕一揮。
但見滿室之中,蘊蘊蒸蒸,飄起了淡淡紫霧,紫霧當中又隱約閃爍着五色毫光。
霎時間,那些已經粉碎的餐具,無論是碗、盤子還是杯子、瓶子,都自動彌合起來。
而那些已經流出去的酒水、湯水也都緩緩倒流回彌合的餐具之中。
仿佛時光倒流一般,又或者影像倒放,一切又回到了原來的模樣。
「大師,僧面固然看得,但在這紅塵,也不要小看了女人面。」林曼卿笑着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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