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再來一次玄武門?
朱高熾示意馬車邊的侍衛散開,馬車周圍,再也無人能夠聽到朱高熾與解縉的談話。一窩蟻 www.yiwoyi.com
而解縉幾乎第一時間,就想到了朱高熾的擔憂所在。
朱高熾仁厚不假,對弟弟們有兄弟親情也不假。
但爭的,畢竟是儲君大位! 這個位置,意味着未來的帝位! 試問,在這種人世間最大的利益面前,誰會退縮?誰會放棄?誰不想坐上去那個位置嘗一嘗至高無上的滋味?
所以,朱高熾無論是為了他自己,還是為了支持他的無數大臣,亦或是為了江山社稷穩定,都必須做出抉擇!
他要麼選擇對抗朱高煦、朱高燧,要麼放棄太子之位。
可這兩條路都充滿了危險和風險。
如果說他選擇其中任何一條路都沒有代價那還好說,至少他們兄弟三個平安無事。
但問題是,爭儲這種事情,怎麼可能沒有代價?
翻開史書,案例比比皆是,哪一個不是鮮血淋漓?
若選錯了,那後果簡直無法估量——朱家的江山會因此而動搖!甚至有可能被人篡奪! 這絕不是危言聳聽,自家內鬥被旁人篡了江山的例子可太多了。
至於放棄儲君之位,先不說朱高熾是否甘心、他的追隨者是否願意,就說一個問題,他放棄了,就安全了嗎?
不可能的!
朱高熾肯定自己會放過兩個弟弟,但他完全不能肯定,兩個弟弟會放過他!
而且在朱高熾看來。
原來有勇無謀的朱高煦,經過姜星火的教導,現在已經成長起來了。
因為在不久前的谷王謀反案里,朱高煦的表現就十分搶眼,這就是個很好的例子。
【據說】當時朱高煦只用了半個晚上的時間,就帶着五軍都督府調撥來的兵馬,將谷王府謀反的士卒和門客們全部處決,並親手斬殺了谷王府的幾名還妄圖反抗的宣府邊軍宿將。
與此同時,朱高煦卻並沒有腦子一熱動谷王夫婦。
反而是將兩人軟禁在屋子裏以叔侄禮相待,直到等朱棣親自前來處理。
朱高煦做的果斷凌厲又有禮有節,這件事,其實頗為令朝中隱約知曉內情的大人物們驚訝。
當然皇帝沒有公佈這些細節,但這件事在有心人中卻流傳很廣。
另外,皇帝在谷王謀反案發生後的一段時日,曾與二皇子朱高煦單獨談話過。
根據不可靠的傳聞,而朱棣當時似乎就有意立朱高煦為太子
在朱高熾的推測中,這一定是姜星火教導的結果。
當然了,這都是以訛傳訛的結果。
【實際上】朱高煦在姜星火的教導下雖然變聰明了不少,也學到了很多知識,拓寬了視野。
但有句話叫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改變一個人數十年日積月累養成的性格,是何等的困難? 所以,谷王謀反的那一晚,朱高煦還是一如既往地暴躁老哥狀態。
真正出主意的,是李景隆。
朱高煦和李景隆,一個能打不能謀,一個能謀不能打。
李景隆當時死命拉住了想直接宰了谷王夫婦的朱高煦,又搬出姜星火來,說宰了谷王夫婦,反而會影響姜星火立功減刑云云.朱高煦當時也不知道自己被父皇偷聽了,關心姜先生之下,便按下了殺心。
嗯,這倆人加一起『呂布騎典韋』了屬於是。
至於所謂的「皇帝與二皇子單獨談話」,當時的真相,其實是朱棣召見朱高煦,口頭表揚了他在詔獄中保護姜先生的功績。
嗯,口頭表揚,僅此而已。
最後讓三皇子朱高燧親自把他二哥送回詔獄。
但這個舉動從其他人的角度看來,掌管着皇宮宿衛和一部分情報系統的三皇子朱高燧,似乎也是有意無意地站在了他二哥那邊。
而且話說回來。
回到當下。
這次朱棣突然把未來的稅卒衛交給朱高煦,本身就存在很多疑點,更加引人遐思。
解縉作為朱高熾的鐵杆支持者,早就綁在了一條線上,他對此深感擔憂,但他不知道該怎樣提醒。
因為無論怎麼提醒,都改變不了朝臣得知情況後的態度變化。
正是因為今天這件事,皇帝親手把涉及稅收的軍隊交給了朱高煦,才讓解縉感覺到了朱高煦出獄後的強勢勢頭!
如此一來,二皇子一系的朝臣,顯然會更加氣焰逼人。
如果是這樣倒也罷了。
讓解縉最為忌憚的,是朱高煦本人的改變。
解縉過去認識的朱高煦,性格比較暴躁,雖然得朱棣的寵愛,但是其實並不算聰明,也不會隱忍。
而如今的朱高煦,不僅非常冷靜理智,遇到棘手的事情,還是能保持克制。
不怕莽夫能打架,就怕莽夫有文化啊! 更深一層去理解,解縉越想越覺得可怕。
解縉知道,如果朱高煦真的鐵心要爭儲,肯定有辦法在皇帝那裏討得歡心,甚至能短暫地把朱高熾的勢頭壓下去。
可朱高煦偏偏什麼都不做,任憑外面大皇子朱高熾如何在實際上履行着皇帝的職責,自己都蹲在詔獄裏穩如泰山。
這代表什麼? 在解縉看來,這是朱高煦表面上裝作不在意,實則暗地裏籌劃,準備在關鍵時刻給予朱高熾致命打擊,順便奪權,實乃神機妙算啊! 畢竟,只要不出獄,就不會露出破綻,也不會有人找他麻煩。
人家都蹲在詔獄裏了,還能犯什麼錯誤,還能怎麼找他麻煩?
「唉」解縉輕嘆了一聲,忽然有些茫然。
恍惚間,解縉忽然又想到了那個讓他半夜都會驚醒的名字。
——姜星火。
一定是他! 一定是這個姜星火在暗中給二皇子出謀劃策!
否則,以朱高煦的智力水平,怎麼會變得這麼讓人覺得棘手無比? 解縉心念飛轉,越想越覺得不寒而慄,他開口對朱高熾說道。
「殿下,或許姜星火已經投靠了二皇子?這一切都是姜星火的計劃,目的就是為了讓二皇子出獄後掌握軍權。」
「殿下您想啊,二皇子此前從來都沒有獨領一軍的機會,而如果這個稅卒衛成立了,那就有了。」
朱高熾勉力否定道:「姜先生絕非那樣的人!」
解縉心頭划過一絲不悅,但面上卻沒有表現出來,只是說道。
「可畢竟跟他朝夕相處的是二皇子,不是殿下您!」
見朱高熾胖胖的臉上剎那間神色有些凝滯,解縉繼續分析道。
「先不管姜星火是有意的還是無意的,這件事對二皇子都是最有利的。」
「而且,這些稅卒衛的人員,都是軍中的老兵退伍下來的,根本不需要訓練,很容易就可以重新武裝起來。」
朱高熾打斷他道:「按照聖旨上的話說,不是集中起來的。」
「認字算數要不要集中?大明這麼遼闊,總得一批一批來,那就意味着,二皇子始終掌握着軍權。」
解縉湊近了朱高熾,神色認真道:「而且這還是集中訓練的時候,雖然有威脅,但畢竟南京周圍這麼多的軍隊,變生肘腋的幾率倒也不大殿下您知道,這個稅卒衛最大的威脅是什麼嗎?」
「什麼?」
朱高熾剛才有些失態,也只是因為覺得父皇委實有些偏愛,二弟在詔獄裏什麼都沒做,出獄就要掌握這麼大的權柄。
而他辛辛苦苦地處理國事,可以說是任勞任怨,卻一句話都沒有。
須知道,如今天下剛剛從戰亂狀態結束,可以說是百廢待興,無數的事情都堆在他的案頭,每天需要處理的政務數不勝數,是真的能壓垮人的工作量。
「宣傳。」
解縉進一步解釋:「如果稅卒衛掌握在二皇子的手中,那麼這些人既然識字,就不僅代表能給百姓讀朝廷的政令,還能向百姓和地方宗族反覆宣傳二皇子的英武睿智。」
「如此一來,短時間或許看不出什麼,但長此以往,民心就變了。」
解縉儼然深諳此道:「殿下,百姓能聽到的,都是別人想讓他們聽到的啊。」
「三皇子的宿衛和情報,二皇子的稅收和軍隊乃至宣傳,您知道這加起來意味着什麼嗎?」
「什麼?」朱高熾的淡眉毛皺的有些發黑。
「這是比李世民的秦王府還秦王府啊!」
解縉把聲音壓得低低的:「從上到下,從宮中到軍中,都是二皇子的支持者,您除了我們這些文臣,還有誰?顧老將軍遠在遼東主持戰事,舉目四顧,若是再來一次玄武門,您該如何自處?」
解縉這話一語點醒夢中人。
本來沒休息好有些頭暈眼花的朱高熾,頓時感覺腦袋嗡嗡直響,背脊冒汗。
親兄弟是親兄弟,可說到底,也都是皇位的競爭對手。
朱高熾能肯定,自己當了皇帝一定會善待弟弟們。
可老二會跟他一樣嗎?
畢竟,無論是儲君還是皇位,涉及到的都不是一個人的事情,而是在他們身後無數的支持者。
只要儲君大位一日未決,黨同伐異,就不可能避免。
這不是個人問題,而是不同利益集團的碰撞。
所以,有些事情朱高熾是絕對不能心慈手軟的。
而且就像是朱高煦的心裏一樣,朱高熾也是那麼想的。
憑什麼我不該當皇帝? 只不過朱高煦是覺得自己功勞大,朱高熾覺得自己功勞不少,苦勞更多且是燕王世子,按禮法,就該自己當儲君。
當然了,若是平常年歲也就罷了,關鍵是朱棣本身就不是個靠禮法上位的皇帝,所以這件事還真不好說。
朱高熾看向解縉,問道:「那父皇此時相召,你覺得我該如何應對?」
沒錯,朱棣既告訴了他稅卒衛的事情,又召他入宮,打算當面商討。
這是一件極度危險的事,稍微應付不好,就是失去父皇信任的下場。
因為只要是坐在皇帝這個位置上的人,幾乎都會有這種心態。
一方面,不希望自己的兒子們手足相殘,維持天家和睦。
另一方面,卻需要兒子們互相制衡,在自己掛在他們眼前「儲君」的這個大蘿蔔下,你爭我奪,樂此不疲。
「當然要阻止這種事發生。」解縉道:「如今二皇子的勢頭已經足夠強勁,不知道多少勛臣盼着他出獄,爭儲的呼聲本來就高,若再有獲得稅卒衛的權柄這種事發生,那殿下您將越發勢頹。」
朱高熾憂心忡忡地說道:「現在就擔心,經過了姜先生的教導,二弟被放出來之後變得文武雙全,父皇會更加寵愛他,以至於改變心意。」
「這個好辦。」解縉笑眯眯地拱手道:「殿下,臣其實有個說法。」
「嗯?」朱高熾詫異地看着他。
解縉正色道:「殿下,其實無論您心頭願不願意,態度如何,只要陛下問您的看法,您其實都只有一個看法、一個態度。」
「那就是欣喜地同意!」
「除此之外,別無他法。」
「咳咳。」朱高熾捂着嘴巴咳嗽了兩聲方才說,「道理是這個道理,可是.」
解縉繼續道:「臣知道您的擔心,但您別忘了,稅卒衛還有一個前提條件呢。」
「你是說?」朱高熾看向了自己最鐵杆的支持者。
「詔獄掃盲班。」
解縉乾脆道:「臣以為,此事的難度,堪比登天!」
朱高熾轉念一想,對此倒是頗為贊同。
姜星火說能讓不識字的人,在他出獄前僅剩的短短兩個多月內,就能認識五百個常用字,這基本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畢竟,若是姜星火說他有什麼新理論、新政策,別說是朱高熾,恐怕即便是解縉也不會懷疑。
但是,識字這件事,就跟數術一樣,不會就是不會啊! 怎麼可能,把一群目不識丁、思維已經固化的囚徒,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教會識字呢?
而且,姜星火用的還不是什麼脅迫的方式,譬如說不識字就要被折磨、不給飯吃等等。
反而還是學的好給一個饃饃,學不好也沒有懲罰。
如此一來,恐怕更不可能做的到了。
念及至此,朱高熾方才鬆了口氣。
既然姜星火不可能做到掃盲,那麼稅卒衛,便也無從談起,或者說,即便想要組建,也就絕非短時間能夠完成的事情了。
那麼,對於朱高熾儲君之位的威脅,也就小了很多。
朱高熾的眉梢跳動了一下,緩緩揮了揮手。
解縉掀開馬車的帘子,探出身子示意眾人可以開始返回皇宮。
朱高熾長舒了一口氣,疲憊地靠在了馬車的靠墊上,歪頭便睡了過去。
不多時,鼾聲如雷。
解縉看着朱高熾疲憊的臉色,眸中不由地閃過一絲隱憂。
儲君之爭的另一個變數,其實就是兩人的健康條件。
跟體壯如牛的朱棣、朱高煦父子相比,朱高熾顯然太過虛弱了,如今不過是二十多歲,卻甚至出現過短暫昏迷的情況。
御醫診斷,便是先天氣血不足,又身體肥胖,不吃氣血供應不上,吃了更加肥胖,又沒有時間活動,由於政務太多、心思太雜,睡眠也跟着不好,無法將養心血 如此一來,自然形成了惡性循環。
其實想要根治也不難,只需要找個地方好好休息、好好活動,自然就能恢復一些,畢竟此時朱高熾還很年輕。
只不過這四年靖難,再加上如今天下初定,朱高熾忙的不行,哪有大段地時間去某個地方休息呢?
讓朱高熾這種人待着,比讓他幹活還折磨。
再加上那麼多暗中的敵人都盯着他,那麼多支持者站在身後,朱高熾根本不敢停歇,甚至不敢倒下。
所以,朱高熾也只能勉力強撐着罷了。
感謝「躍馬天山」老爺的上盟!祝您事事勝意,年年有喜!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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