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考試有三門。
前兩門滿分均各為100分,最後一門信貸實務,滿分是150分。三門加起來,總分為350分。
李季考了220分,算是過了及格線。可三十幾名,想參加省行最後的角逐,門也沒有。
片刻的震驚之後,李季失望透頂。
那天他走出考場時,還約略估摸了一下成績,覺得至少應該在300分以上。可現在只有200多分,與自己事前的估分,整整差了100分。
這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李季的耳朵嗡嗡直響,陳雯後面的話再也聽不見了。
自小到大,李季參加各種考試,幾乎都能輕鬆過關。
當年高考,他可是以鳳城市文科總分第一名的成績考入省財大的;即便參加工作後,在行里的歷次業務考試中,他也是穩穩的第一名。
可這一次,350分的題目,居然只考了200多分。
這一下讓李季像被狠狠打了一悶棍,鼻青臉腫,信心大挫,情緒低落,開始懷疑起自己的能力來。
他在辦公室里悶了大半天,想來想去,惱得不行。有一種不願見人,沒臉見人的感覺。
甚至下午小亓將市行通報成績的文件送過來時,李季看也沒看,就丟在了一邊。
不是不給你機會;是給了你機會,你自己不行。怪只能怪自己,怨不得旁人。
李季的心緒壞到了極點。
站在窗台前,望着窗外晴朗無比的藍天,李季的心裏堆起了厚厚的陰雲。他抓起那盆鐵十字海棠,差點從窗戶扔了出去。
唉,技不如人,願賭服輸。
李季將海棠輕輕放回窗台,坐到桌前,拿出抽屜里的那本書,打算接着看下去。
可心潮難寧,「220」這個數字老在眼前晃來晃去,像是已深深刻進了腦子裏。
怎麼才考這麼一點分數?到底錯在哪裏了?
李季還是忍不住在心裏念叨。
書上的文字一行行跳躍着,漸漸幻成一張張譏諷的笑臉。
李季終於看不下去了。
他索性合起書,恨恨地往桌上一摔;可怔了怔,盯着桌腳看了半天,還是又將那份文件拿了過來。
李季的手微微抖了一下,焦慮的目光移到了紙頁上。
白紙黑字,寫的清清楚楚:
「第一名:王文生,總分315分......」
李季一陣心悸,心頭湧起一種莫名的心緒。是失落,是嫉妒,還是惱怒?
李季的心亂了,一連好幾天看不下書去。
坐在桌前,翻翻報紙,看看雜誌,卻都如蜻蜓點水,堅持不了幾分鐘。心裏亂成一團麻,活像一隻被掐了尾巴的知了,一刻也平靜不下來。
李季很害怕有人在他面前提起考試的事,也竭力讓自己不去想。可那個數字依舊像一條寂寞的長蛇,死死纏住了他。
想放下,卻又時刻掛在心上。李季體會到了寢食難安、坐臥不寧的滋味。
他很想做一個套子,把自己裝進去,不見人,也不讓人看見。
好在除了信貸部門的人來送企業的貸款資料,現在幾乎沒人到他的辦公室里來。
王淑蘭更似銷聲匿跡了一般,李季難得見她一回。
李季以為陳雯還會再打電話來,也許葉行長也會再過問,也許事情還會有其他轉機。
可是,幾天過去了,陳雯也沒打電話,葉行長更是沒有一點動靜。
李季心如死灰,徹底沒了念想,生出一種被拋棄、被遺忘的感覺。
差不多又過了一個星期,李季的心情才慢慢恢復了些。
信貸中心這頭是沒指望了,要想挪動地方,只能看農信社的機會了。
李季好幾次想給韓梅打電話,可猶豫再三,男人的最後那點尊嚴還是讓他絕了這個念頭。
還是靠自己吧。盡人事,聽天命。
李季突然發了狠。
接下來的時間裏,他開始沒日沒夜地看書、做題。
匿名信那事,遲遲沒有最後的結論。
李季已不在乎了。清者自清,濁者自濁,隨它去吧。
不知是出於陶平授意,還是王淑蘭自作主張,反正眼下李季實際已成了半個閒人。除了每天簽幾個字,偶爾開開會,此外很少有人找他。
門可羅雀,像被一下打入了冷宮。
李季卻毫無怨言,反倒很高興如此。拿公家的工資,做自己的事情,有什麼不好。
聽說,再過一個多星期,最遲到月底,入選的六個人就要到省行幹校參加集中培訓了。
李季盡力不去想這事,全心全意看書,準備農信社的筆試。
這一次,不能再考砸了,「滑鐵盧」的經歷有一次就足夠了。
再說,這世上的事有時也不能全靠關係,萬一人家農信社真的是「公開公平公正」的呢。
想到這裏,李季心裏又多了幾分希望,看書的盡頭更足了。
窗外的白楊樹,已有大半的葉子黃了。
李季的心情,隨着充滿涼意的秋天,也漸漸安定。某種充滿血性的東西,正在身體裏一點一點復活。
這天李季只顧看書,把時間也忘了。
等看完最後一頁,合上書本,看看表,早過了下班的點。
他伸伸懶腰,喝了幾口水,收拾好東西,準備回去。
就在這個時候,手機響了。
李季以為是廖瑩。
這些日子,他整天昏天黑地的,像個心無旁騖、埋頭讀書、準備應考的舉子,卿卿我我的溫存之事,暫時毫無心思。
女人都是小心眼,廖瑩肯定生氣了。
可李季拿過手機一看,卻是小朱。
「喂,小朱,有事啊?」
李季拿起包,一邊往門口走,一邊問。
「頭,你知道吧?」
聽筒里很吵,還有汽車喇叭聲。
「知道?我知道什麼?」
說着,李季抓住了門把手。
「這回考試,王文生事先知道考題」
「知道考題?」
「嗯,」小朱很肯定,「昨天晚上有個客戶請吃飯,這傢伙喝多了,說漏了嘴」
原來如此!
李季心中的疑團有了答案,一股怒火瞬間草心底升起,迅速蔓延到全身。
奶奶的,公然作弊,應該舉報他。
李季剎那起了這個念頭,心中快意代替了憤怒。
「頭,你說我是不是該向行里反映」
小朱遲疑着,分明有試探的意思。
反映?
絕對應該反映!
靠偷題作弊考第一名,算什麼本事!
舉報他!
娘的,絕不能便宜了這小子。
李季全身的細胞活躍起來,似乎每個毛孔都透露着不安和興奮,像一個驟然發現巨額寶藏的小賊。
一句話已衝到嘴邊,李季幾乎就要脫口而出了。
可第一個音節剛滑出口,便像滴入沙漠裏的一滴水,頃刻間消失了。
李季張着嘴巴,目光如木,轉瞬凝成了一座雕像。
我這是要幹什麼?
嫉妒?報復?自卑?
這種以前李季很不齒、極為鄙視的手段,今天竟然堂而皇之地出現在自己腦子裏。
李季腦門汗下。
事情明擺着,即便王文生真的作弊,你也是沒考好。
退一步說,就算王文生被取消了資格,也沒你李季什麼事。
一種沮喪和羞恥感湧上心頭,李季的臉漲紅了。
真正的強者是讓自己變得更強大,而不是想方設法算計對手。
如果你能強大到碾壓任何對手,還會計較這些嗎?
你考350分試試。
李季咬疼了嘴唇。
「頭!頭!頭?」
電話里,小朱聽李季老半天沒動靜,不禁有些着急了。
「噢,噢」小朱連喊幾聲,李季才驚醒過來,「你,你剛才說」
「頭,我的意思是要不要讓行里知道這事,」小朱思忖着,「或者寫封匿名信給省行」
「嗨,算了吧,小朱,」李季搖搖頭,「我看你還是少操這些沒用的閒心吧。」
「頭,你」
小朱滿腔熱情被澆了一盆冷水,顯然很失望。
「還有事嗎?沒事我掛了」
李季不想和小朱再多說什麼。不知為什麼,他的心緒一下變得很不好。
「頭,」小朱遲疑了一下,「行里內網公佈出答案來了,你可以對對啊。」
「噢,知道了。」
李季隨口應了一聲,便匆匆掛斷了電話。
他打開門走出去。
走廊上空空蕩蕩的,連燈也都關了。
李季回身鎖好門,慢騰騰走着,腦子裏還在想着方才的事。
他走到樓梯口,剛邁下台階,突然又把腳收了回來。
小朱說內網掛出答案來了。適才他只顧想事,這時才醒悟過來。
唉,還是算了吧。
對了答案又能怎麼樣,反正成績已經這樣了,又不能重新再考一次。
李季搖搖頭,嘆口氣,一步一步走下樓梯。
外面,天已經黑下來了。
李季站在門口,看着遠處的高樓,有些魂不守舍。
他低頭向前快走幾步,又慢了下來,最後停住。
李季略微想了想,還是轉過身,又跑進樓里,回到辦公室。
他放下包,打開電腦。
在windows圖標隨着熟悉悅耳的音樂閃現的一刻,李季的手抖了一下。
他進入了內網。
在首頁頁面,醒目的位置,掛着考試的試卷和答案。
李季吸了一口氣,有些慌亂地點開鏈接,一題一題,仔細對照着。
他的臉色逐漸凝重,眉頭也越皺越緊。
對完了最後一題,李季靠在椅背上,久久無語。
雖然過了好多天,他還清楚地記得自己每道題的答案。
單選、多選和判斷的題目,幾乎全對。就這些的分值,就快200分了。
簡答題、論述題,自己的答案和標準答案也沒多大出入。
實務題的答案也相差無幾。
略略算下來,至少有300分了。可公佈出來的成績,為什麼才220分呢?
李季百思不解。
難道?
一個可怕的想法猛地在腦中一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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