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多魚和趙政一起走出廉府,將出征前最後的一晚上留給廉府自家人。
「囚吾,你也要去長平嗎?」一進村落,許多魚就見囚吾在屋裏屋外轉悠。
囚吾高高舉起一個大包袱,粗糙的臉上佈滿喜意:「正是如此。女君,若我在戰場上繳獲新奇玩意,便帶來獻給你。」
「囚吾叔父,還有我!」狐崽在囚吾面前蹦跳着。
囚吾騰出一隻手抱起狐崽:「少不了你的份。」
許多魚戲謔道:「這般有信心?」
囚吾不假思索地說:「主君戰績彪炳,即便我戰死,家人亦能得到撫恤,後顧無憂。」
狐崽一聽,眼淚嘩啦啦直流:「囚吾叔父,你不要死。我已經沒有阿翁了,不想再沒有你。」
囚吾將狐崽放下地:「人固有一死,我們出生卑賤,能以戰功換家人的好日子,這就是大好事。」
「女君,你可以讓叔父不要死嗎?」狐崽期待地望着許多魚。
許多魚對上狐崽清澈信賴的眼神,微微偏頭:「這個」
「女君,休要搭理他。」囚吾得意地給女君展示一件襖子,「見我沒有冬襖,伍長將他的舊襖贈於我。我重新換了新的乾草,這樣冬日便好過了。」
這身舊襖子由麻布包裹着乾草製成,衣服被穿得太久,麻布都變薄許多,看上去,一旦動作幅度大點就會開裂。
但囚吾卻十分開心,嘴裏哼唱着:「豈曰無衣,與子同袍」
這是秦軍最愛的詩歌,但秦趙交戰多年,詩歌傳到趙國後,也受到一部分民眾的喜愛。
這個夜晚,整個趙國火光通明,家家都有被徵召的男丁。
有的恐懼害怕,有的雄心壯志,有的習以為常
當秋日的太陽從東邊露出一絲金光,廉頗已經全副武裝,騎在高大的戰馬上,威嚴如高山。
旌旗展展,口號震天。
在蒙蒙曦光中,一列或高或矮的身影,自山上蜿蜒而下。
廉頗眯眼遠眺,那領頭的五短身材,不正是自家那潑猴?
許多魚來到廉頗面前,仰頭望着高大威猛的廉頗。
朝陽自廉頗身後緩緩升起,廉頗的神色在背光處看不清晰。
「師傅,這裏是十擔土豆。若是遇上意外,可食之。若一番風順,待到來年春天,將土豆種下,亦能為軍士們添道菜。」
許行和農家子弟們抬着十擔土豆,輕輕放在路旁。
廉頗的親衛們齊齊吸口氣,渴望地看着廉頗,這可是土豆!
「善!」廉頗說完,腳輕踢馬腹,頭也不回地向着長平進發。
行進許久,親衛這才回頭,綿綿大山阻隔了看向家鄉的視線。
「將軍,女郎如此珍愛土豆,一個都捨不得多吃。這次竟大方地拿出十擔。」
「女君孝順將軍,與你何干?」
「若是來年土豆豐收,我們豈不是可以帶幾顆歸家去?」
「這事,你得問過將軍才行。」
親衛們誇張地偷看廉頗,生怕廉頗聽不到他們的「私談」。
廉頗勾起嘴角,大方道:「這次若能擊敗秦軍,土豆均分給有功之士。若是戰敗,這些土豆就全部毀掉,一個不留!」
「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將軍且看我們如何將秦軍打得落花流水!」
時光如流水,距離廉頗出征已過半旬。
封地被徵召走大半的壯勞力,往常熱鬧的集市蕭條了許多。
好在秋收已過,徵兵沒有影響到秋收。
封地北方的牧場,牧草漸漸枯黃,牛馬成群的場景不復存在。
「阿政,正旦安好!」許多魚一大早就守在趙政門口,只為對他說這一句話。
趙政茫然四顧,正旦?自己這一覺,竟是睡了好幾個月嗎?
院中門上新掛上兩塊長條形桃木板,板上書「神荼」、「鬱壘」二神。
時人認為這樣能壓邪,尤其是秦人,特別相信這一套。
後世會在桃符上貼對聯,也就是後來的春聯。
「多魚,今天是什麼日子?你是不是記錯日子了?」趙政感受一下微涼的天氣,這不似寒冬臘月呀。
許多魚將一塊玉佩系在趙政腰間:「今天是十月初一,秦國以十月為歲首,故而今日便是秦國的正旦。」
中國古代有六大曆法,分別是黃帝、顓頊、夏、殷、周、魯六種古歷。
而秦朝採用的是顓頊曆,顓頊曆完成於秦獻公十九年(前366年),是秦國比較早的曆法。
該歷採用十九年七閏法,以十月為歲首。
而夏朝以正月為歲首,商朝以十二月為歲首,周朝以十一月為歲首。
趙政摸摸腰間的玉佩,手感溫潤,紋飾靈動飄逸。
這是一塊雙龍形玉佩,有胎有骨,有體有用,有形有勢,有蹲有跳,有臥有騰,靈活飛動,盡其靈而足其神。一看便知價格不菲。
趙政緊鎖眉頭,欲將玉佩摘下來:「這禮物太過貴重。」
許多魚攔住趙政:「當日落入山谷中,是阿政你用玉佩,換來一碗栗米,一席歇身之地。恰逢歲首,辭舊迎新,這玉佩代表我誠摯的祝福。」
趙政低垂着頭,那玉佩本是趙姬所贈,即便不換糧食,自己亦不想再留:「多魚,謝謝。正旦安好。」
許多魚拉着趙政來到廉老夫人院中,廉老夫人和廉小夫人笑意盈盈地看着兩人。
趙政見到琳琅滿目的吃食,目瞪口呆。
自廉頗走後,廉府閉門謝客,伙食簡樸,不曾設宴。
「政,速來坐下。這個好日子,雖不便祭祀,我們一家人小聚一下。」廉老夫人慈祥和藹地拉着趙政坐下。
趙政眼眶通紅,在邯鄲的那幾年,家貧困苦,飽嘗人情冷落。
趙姬娘家害怕引禍上身,只敢偶爾救濟一二。趙姬心情不美時,對趙政非打即罵。
可以說,趙政自出生起,除了許多魚,再也沒感受過趙人的善意。
如今決心離趙歸秦,處處皆是善意。何其諷刺?
由於趙政愛吃魚,廉老夫人這一餐準備的全是魚鮮。
考慮到趙政不會吐魚刺,廉老夫人特意讓庖廚將新鮮的魚去掉魚刺,做成魚羹。
就連烤魚,也是去骨的。
肉多刺少的魚,則被片成魚片,燙熟後,沾醬吃。
「快嘗嘗,這是狐崽帶着村中孩童捉來的小魚仔,還有村民們捕撈的蝦子。他們聽聞你要過節,一大早就下河去捉,還不肯要銀錢。」廉老夫人笑呵呵地看着趙政大快朵頤。
廉小夫人命僕從遞上一全套新衣:「他們將魚蝦送到門口,一溜煙地就跑了。可見阿政深得大家喜愛呀。嫂嫂沒什麼可拿出手的,這一套新衣乃我親手所制,莫要嫌棄。」
趙政雙手接過新衣,這衣服用料雖不華貴,但針腳密實。
衣服里飽含的情義,沉重得讓趙政幾乎難以托舉。
趙姬都不曾親手為自己動過一針一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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