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准跑!」
「回去,都給我回去廝殺!」
「狗東西,讓你好吃好喝,玩世家女人,就這麼報答我的?回去啊!」
逯平帶着親兵上前,揮刀連砍,試圖阻止崩潰的大軍。書神屋 m.shushenwu.com
但身處群體之中的人一旦失去理智,短時間內是很難恢復過來的。
根本沒人聽逯平的。
講點禮貌的,繞着他和親兵走。
不給面子的,直接撞過去。
甚至還有刀兵相向的,把親兵督戰隊都衝垮了。
逯平的馬兒受驚,直接揚起前蹄,人立而起。
親兵們趕忙拉住,然後擁着他向後跑。
李樂好不容易擺脫了驍騎軍的糾纏,見到逯平陷入危險之中,趕忙帶着百餘騎前來相助。
但很快就有一陣弩矢發射聲傳來,李樂肩膀中了一矢,痛得不行。胯下的馬好像也受傷了,瘋狂地亂跑亂跳,直接將李樂掀了下來。
李樂猝不及防,一隻腳被勾在馬鐙里,身體倒在地上。
馬兒拖着他亂跑亂撞,直到耗盡了最後一絲生命力,轟然倒下,好巧不巧,直接把李樂壓在了下面。
他還有幾分意識,但身邊全是潰兵,壓根沒人管他。
片刻之後,整齊的腳步聲傳來。
躺倒在地的李樂扭頭望去,見到了一堵堵如山般的銀色長牆。
長牆保持着小步快跑的節奏,看到李樂還活着,有人隨手扎了一槍,徹底泯滅了李樂的最後一絲意識。
逯平終於衝出了潰兵人群,扭頭一看,身邊就剩下三五十人了,垂淚不已。
「將軍,走吧。留得命在,還有機會。」眼見着主將不願走,親兵抽出匕首,刺了一下逯平的馬屁股,馬兒受驚,一下子沖了出去。
眾親兵迅速跟上,倉皇離去。
驍騎軍漸漸收攏了起來。
他們都是老中軍,太知道眼下該怎麼辦了。不用任何人指揮,就自發地驅趕着潰兵,像趕羊一樣,將他們分散趕往各個方向。
跑得慢的「羊」,直接上去一戟,不會有任何反抗。
其他「羊」見狀,心生恐懼,下意識加快腳步,試圖逃命,直到耗盡最後一絲體力,癱軟在地上——這下連逃都沒力氣了。
當然,潰逃是主流,但也有少數人聚在一起,試圖做最後的頑抗。
這些人有死志,騎兵是沖不動的,也不值得沖。
府兵們很快就騎馬趕到,然後下馬弩機攢射,直接將其打得大亂。接下來便是重劍武士的衝鋒,一波組合拳下來,基本沒人頂得住。
「不要給賊人喘息之機,厲行追擊,一刻不停。」信使帶來了邵勛的最新命令。
驍騎軍、府兵們得令之後,將「羊群」趕向後方,交給銀槍軍、牙門軍來俘虜,自己則撥轉馬首,一路前追。
這一追就追到了黃昏時分。
驍騎軍率先回返,每個人的馬鞍之下都掛着好幾個人頭。
府兵則還沒回來,聽聞抓了千餘俘虜,正帶着他們緩緩而行。
銀槍軍、牙門軍已經停止追擊,開始打掃戰場了。
此戰,當場斬首不下兩千,追擊過程中又殺四千餘,另俘虜了四千人左右,餘眾近四千,散往各處。入夜之後,卻不便抓捕了。
「着府兵回來之後換馬,帶上部曲,趁夜追擊。」從指揮車上下來的邵勛直接吩咐道:「多張火把,多造聲勢,再多帶一些鼓,四方擂之。」
「諾。」信使翻身上馬,前去傳令了。
賊軍剛經歷大敗,如同驚弓之鳥。
黑夜之中,壓根不知道有多少追兵過來,看到那麼多火把,那麼洪亮的殺聲,以及到處可聞的戰鼓聲,不心膽俱裂就算好的了。
六百府兵及部曲,可以嚇唬逃走的數千賊軍一整夜,讓他們聽到馬蹄聲就趕緊跑路,沒時間休息,沒時間吃飯,慌慌張張走一整夜,體力大耗,精神恍惚,自相踐踏,天明之後只能束手就擒。
反觀牙門軍、銀槍軍剛剛大勝,士氣高漲,養精蓄銳一整夜後,天明再度出擊,將無人可擋。
邵勛這一把算是把敵人給算死了,種種小手段信手拈來,不是神人天授還有誰?
吃過晚飯之後,他甚至有時間檢閱一下部伍。
經過這一戰,銀槍軍的老兵們固然更能打、更勇猛了,但新兵們心理上的淬鍊更不可小視。
他們已經知道,原來自己這麼厲害。戰前的憂慮完全是自己嚇自己,沒必要。
他們更知道,邵將軍勇冠三軍,跟着他打仗,就是這麼容易。
軍心、忠誠心都更加深化了。
一勝解百憂,誠如是也!
胡毋輔之匆匆回到了輜重車隊,讓隨從拿來筆墨紙硯,直接伏在車廂上寫字。
「逯平、李樂者,本為茌平苑之牧卒,久沐王化,不思報效。俄興悖亂,附於劇賊。廣集叛夫,招納庸丁。容縱賊人,殘害鄉里。所過之處,井邑皆空,耕桑盡廢,百姓流離,易子而食。此固天地之所不容,人神之所共棄」
「材官將軍邵勛,以忠事君,以孝事父,以義事主,擁驍銳之師徒,擅征戰之法令帶甲數千,去縣三里,禦敵殺戮,大挫其鋒
「一戰功成,果梟逆首,盡戮兇徒。城池方遂保全,士庶免罹塗炭」
「當是時也」
最後是一段帶有濃重個人感情色彩的藝術化加工過的作戰過程,非常詳盡,甚至連邵勛的心理活動都有。
當事人如果看了,絕對臉紅——大哥你寫得也太誇張了。
除此之外,裏面還有不少神神鬼鬼的東西,一看就降低了真實性。
最絕的是,胡毋輔之寫的這玩意,還是有不小可能上史書的
後代修《晉書》時,難免魔法元素過多。
盧志在一旁看着,嘴角直抽抽。好幾次伸出手,想要奪過筆自己寫,但想想自己啥身份?就嘆着氣作罷了。
這些士人,能不能嚴肅一點?
胡毋輔之寫完後,得意地放在嘴邊吹了吹,待墨跡幹了之後,便裝入信封封好,交予使者,快馬送往都督劉輿處。
他懶得多想自己這麼寫會有什麼後果。
爺不在乎!
這世上能讓我低頭的只有美酒。
******
肥鄉縣東的一處廢棄村落內,逯平是真的跑不動了。
方才逃跑之時,馬兒不幸別了腿,直接將他甩了出去。
回去一看,老夥計躺在地上流眼淚。
逯平亦垂淚不已,隨後在親兵的攙扶下,踉踉蹌蹌逃跑。
每次想要停下來歇息一會時,就總聽到急促的馬蹄聲,以及田野中大張着的火把。
鼓聲也到處擂響着,讓人暈頭轉向,吃不准官軍從哪追來了,有多少人。保險起見,他們只能繼續逃跑。
直到天蒙蒙亮時,才終於到了這個村落。
逯平說什麼也不願意跑了,嚷嚷着死了算了。再一數親兵,原本四十餘人,現在只剩寥寥七八個,也不知道是死了,還是半夜跑散了。
兵敗如山倒,就是這個德性。
逯平嘆了口氣。
邵賊追得太兇了,自己的兵不睡覺,也要把他們驅趕出來,追亡逐北,簡直離譜。
這個時候,我若有一萬精兵——不,五千就夠了——直接反殺過去,定能將邵賊殺得大敗虧輸,直接反敗為勝。
「將軍,吃點粥吧。」有親兵端着熬好的粟米粥走了過來,說道。
逯平咽了咽口水,打了半天仗,又逃了一晚上,再不吃點東西,連跑路的力氣都沒有了。
他接過木碗,唏哩呼嚕地喝了起來,一邊喝,一邊咂嘴。
小時候,總覺得粟米粥香。
長大之後當牧卒,時不時乾乾馬匪,來錢多了,就不覺得這玩意有多好吃了。
沒想到時過多年,再度捧起粟米粥時,發現它是那麼地美味。
門外突然響起了一陣馬蹄聲。
「這裏有火,你們幾個進去看看。」
「有賊人,快出來,不然燒房子了。」
「一萬多人都敗了,就你們幾個,還打什麼勁?不如降了,活罪雖然難逃,死罪卻可免了。」
「媽的,還不出來是吧?放火,燒房子!」
門外很快響起了兵刃交擊聲,還有密集的弩矢發射聲。
逯平似未所覺,仰頭喝完最後一口粥後,提起環首刀,直接沖了出去。
「嗖!嗖!」數支利箭射來,直接將逯平帶飛了出去。
他呵呵笑着,仰頭看着天空。
茌平苑的天,也是這麼藍啊,這次是回不去了
官軍很快衝了過來,將其首級割下,置於鞍袋之中,然後草草搜索了一下,確認沒有隱藏的潰兵之後,繼續向東追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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