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臣各有立場,帝王有帝王的無奈,老臣也有老臣們的原則。
「如果他想做甚便做甚,那還成何體統。」
老臣們憤憤不平。
「任他使性子,皇嗣凋零,無人繼承大位,我們還在這忙活什麼,不如趁早回家種地。」
有人甩袖,氣得直喘粗氣。
「各位莫急,此路不通我們可以另闢蹊徑嘛。」
眾人看過去,陳老先生是陛下的老師,雖年紀大可頭腦心思依舊靈活。
「陳大人有何高見。」
陳老頭兒慢悠悠地呷了兩口茶,笑道:「山不就我,我便去就山。這種事情一個巴掌拍不響,那就拍另一個巴掌。」
眾人面面相覷,琢磨着這句話,片刻後才恍然大悟。
*
又是一年荷花宴,按照慣例,荷花宴由皇后娘娘主持,這可忙壞了沈確。
第一年辦這種大型的宴會,她沒有經驗,凡事都要請教太后,一顆心都撲在這上頭,十分認真。
太后看着她這般誠惶誠恐,道:「媆媆不必緊張,等開宴後大家三杯酒下肚氣氛就輕鬆了,你只管吃你的喝你的,放寬心。」
沈確點頭,「還是覺得緊張,畢竟第一次辦宴會,我想加一些特色的菜點,再加些點心,女眷會更喜歡,母后覺得可好。」
太后自然說好,一個勁兒地誇她有心。
三年了,有多少小娘子嫁作人婦,又有多少小娘子初長成。
今年的荷花宴因為是新後操持,邀請的世家大族和朝廷命官更多,好些個人沈確都是不認識的,只覺得眼前花紅柳綠的一片,真是年輕又喜慶。
白日,李鸞嵩帶着朝臣們登山祈福,沈確帶着命婦們施粥,一忙一整日直到晚宴開始,這才坐下來鬆了一口氣。
眾人敬酒,溢美之詞說不完,君臣一片其樂融融的景象。大家私下裏也在感慨,到底是年輕的帝後,這宴會的氣氛都活潑輕鬆了許多。
尤其是公主留紫的表演,小小的丫頭,奶聲奶氣地背詩,一首接着一首獲得滿堂喝彩,也引得老臣們竊竊私語:
「小殿下背的誰的詩,怎麼有點耳熟。」
「還能是誰的,太上皇的唄。」
「哦,我說呢,這樣的詩獨此一家。」
「嘿嘿嘿」
自然,背完之後又是一波毫無違和感地稱讚,孝淳帝很開心,這可是他教了好幾個月的成果,兒子不是嫌他們老兩口慣壞孩子嗎,這不,咱們學習了呢,聽聽這詩背的,多流利多有意境
李鸞嵩扶額:還是慣着她吧,這樣開蒙我閨女的詩詞之路已跑偏
留紫也很開心,小孩子懂得並不多,尤其這種大家坐在一起的宴會,她分不清楚,只記得上一次宴會的時候還能要紅包,印象深刻。
於是,小殿下背完詩一個一個跑到老臣面前:「爺爺,新年好。」
她又來了。
孝淳帝和太后發愣,這不是過年啊。
老臣們更加窘迫,這也沒準備壓歲錢啊,可怎麼解釋呢。
小丫頭忽閃忽閃地大眼睛眼巴巴地看着你,你好意思告訴她沒有嗎,就這樣大眼瞪小眼看了一會兒,小孩兒的臉有點垮,小嘴巴撇着。
老臣們:不好,要哭了
大過節的把公主殿下惹哭了,這罪過可大了。
於是,老臣們紛紛解囊,沒帶紅包不要緊,身上有東西,玉佩、香囊、扳指、實在不夠,夫人身上的玉鐲、金釵統統拿出來,只求小殿下一笑。
留紫乾脆兜起小裙子接寶貝,直到沈確十分不好意思地抱着女兒離去,這才救老臣們於水火。
老臣們:再不抱走就要脫衣裳了
皇后娘娘抱着公主殿下走了,這可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老臣們相互傳遞眼色,一人道:
「如今四海昇平,今日我看各家小郎君小娘子也都來了,兒女們都長大了,咱們就別拘着了,讓他們閒散出去賞燈、觀景去吧。」
這是要給年輕人創造機會,今日來的都是世家大族,門當戶對的家世,若是能彼此看重那便也省去了麻煩。
太后道:「如此甚好,讓她們自己玩兒去吧。」
年輕人紛紛起身行禮告退,身懷任務的便各自奔着自己的目標而去。
夜色如水,一輪明月掛在天邊,細碎的銀色光輝灑下,清清淺淺的光線越發增加了夏日的柔美和浪漫。
御花園的花兒開得正盛,御池裏偶有小魚躍出水面,水面上漂着各色許願花燈,小郎君和小娘子們紛紛駐足觀賞,自然也是站在心儀之人的身邊。
沒過一會兒,必能看到一對一對的年輕人單獨漫步說笑,漸入佳境了。
李鸞嵩好容易抽出空躲到外邊透口氣,涼風拂面,甚是舒爽。
自他登基後,便命人在御花園的東南角建造了一個觀景台,殿宇的設計卻只有廊柱沒有牆,四面以輕紗幔帳遮蔽,閒時便將幔帳收起,視野通透、一覽無餘。
這裏可以看到御花園的全景,還有石桌石凳,擺上酒菜、瓜果,一個人對月獨酌,簡直愜意得很。
「去,看看皇后可忙完了,請她過來同朕共賞。」李鸞嵩吩咐,身邊的小太監領命退去。
觀景台內獨留他一人,難得的靜謐和愜意。
可是這份休閒隨意沒一會兒便被人打破,身後響起了輕緩的腳步聲。
李鸞嵩回頭望去,是一名女子。
月色下看不清容顏,他也無心去看,閒閒收回視線。
那女子看了他一眼,一雙手十分緊張地捏着袖中的文卷,陛下分明已經看到她了,可是卻裝作沒看見,自己這樣去打擾真的好嗎。
可是想起父親和叔伯們的囑咐,女子還是鼓起勇氣上前施禮道:「陛下安好。」
李鸞嵩也沒回頭,只輕輕「嗯」了一聲。
那女子還想多聊兩句,卻發現陛下明顯沒有要同她聊天的意思,於是便一咬牙乾脆直奔主題。
於是道:「今日是荷花宴,臣女幾年前曾參加過一次荷花宴,彼時便被陛下所做的策論所吸引,今日斗膽,也做了一篇,請陛下批評。」
顫顫巍巍地呈上文卷,李鸞嵩回頭看她,想起那時候的那篇策論可是媆媆寫得呢,的確寫得好,怎麼如今竟有人想要挑戰媆媆了嗎。
饒有興趣,他接過文卷打開來看。
女子如釋重負,輕輕舒了一口氣,默默站在一旁背誦着事先準備好的說辭。
「那不是朕寫的。」他嘀咕一句。
「什麼,陛下說什麼。」女子沒有聽清。
「沒什麼。」李鸞嵩的臉上帶着笑,道:「不過,你寫得也還不錯。」
但是比起媆媆還是差了些,想起沈確,李鸞嵩臉上的笑容更盛了。
女子看到了陛下的笑,一顆心雀躍起來,難怪父親讓她背下這篇詰屈聱牙的策論,當真是管用啊。
「陛下謬讚了。」女子羞赧道謝。
這時似乎是聽到了他們的談話,又有女郎過來,行禮後道:「陳姐姐也在啊,陛下,臣女前日同哥哥討論瓦剌挑釁之事,哥哥的軍事策略同臣女的不同,想讓陛下給我們判一下,究竟是誰說得更對。」
女子嬌俏,說話也活潑靈動。
李鸞嵩來了興致,同其攀談起來,二人你一言我一語甚是熱鬧。
方才那個拿着策論的女子看着眼前的畫面氣得直咬牙,可是無奈,來之前爹爹和叔伯們嚴肅交代過:「不管是誰得陛下青睞,其他人都不得阻撓、爭風吃醋,只能助推,不可爭搶。」
這算什麼嘛,女子不爽。
正當二人聊得熱鬧時,又過來幾位小娘子。
大家紛紛加入話題,有人談新政,有人談賦稅,有人聊軍事,有人說商貿,還有人談農業、時疫,還有人談剿匪之事
李鸞嵩大驚:如今的小娘子們都對這種話題這麼感興趣嗎,這群女人是要入朝為官還是怎的?
漸漸地收回心神,李鸞嵩的聲音少了,倒是那幾位小娘子你一言我一語,你聊你的我說我的,牛頭不對馬嘴,誰也不接誰的話題,自顧自說着。
李鸞嵩:不像聊天,也不像吵架,倒像~背書
對,就是背書,她們仿佛帶着任務來的,一定要將自己的「精彩言論」說完。
明白了。
李鸞嵩一手托腮,好整以暇地等着她們的長篇大論。
終於說完了,觀景台上安靜下來。
該李鸞嵩登場了,他一副饒有興致的樣子,笑眯眯地看着幾人開始發問。
「新政涉及田改,如今田地掌握在世家手中,該如何歸田於農呢?」
「啊,臣女」
「賦稅嘛,聽說索托減免了三年的,但是減免了賦稅國庫沒錢,可如何是好?」
「這個」
「商貿之事朕一直掛心,皇后同朕說過走水路通商,開闢航道,小娘子以為如何?」
「什麼」
「時疫之事多虧了皇后,現在她已經在研製應對幾種常見時疫的方子,娘子不妨加入出謀劃策?」
「不可」
看吧,都是背的,一問三不知,李鸞嵩心裏狠狠地生氣。
竟想到這種方式接近朕,勾引朕,朕在他們眼裏是像父皇一樣的色鬼嗎?
小娘子們被問得啞口無言,她們來時被要求背這些,起先很不以為然,問長輩們為何要這樣,得到的答案是:「知道為什麼陛下和皇后娘娘情深義重嗎,那是因為這些都是娘娘的強項。」
如此看來,若是真得陛下青眼入宮為妃,那豈不是日後要去上書房讀書?
媽呀,太可怕了。
面對臉色鐵青的李鸞嵩,一個個噤若寒蟬、下跪沉默。
對,是沉默,不說就不錯,此時,她們也不想脫穎而出了,擺爛吧,反正不至於背不出來書要被陛下砍頭吧。
不說不錯,一群人成了啞巴。
都是一群年少無知的小娘子,李鸞嵩也奈何不得,只能拂袖而去,心道:我要去找媆媆,還得是朕的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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