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下,沈確目送李鸞嵩離去。
其實在第一次見到洪氏沈確就發現了她不同尋常的身份,洪氏雖為女子可是掌心卻有許多老繭,尤其是食指和中指的第一個關節處,這頗為不尋常。
沈確在同李鸞嵩互換身份的那段時間裏了解到,李鸞嵩的手就有很多老繭,那是他長期習武打仗留下來的印記。
難道洪氏也是習武之人?
經過觀察,沈確確定了這個想法,洪氏濃妝艷抹的背後是精壯有力的身材和矯健的身手,這是她在某一晚睡不着坐在窗邊賞月無意中發現的。
當時是夜半時分,洪氏一身黑衣在練劍,月色下英姿颯爽、身形矯健,看得她都入了迷。
那時她就對洪氏的身份有了諸多猜測,直到李鸞嵩出現在溫泉客棧的門口,沈確看到洪氏看他的眼神,那是一種恭敬、順從和謹慎的表情。
那時她大致已經猜到了他們的關係,洪氏應該是李鸞嵩的下屬吧。
所以,當洪氏說出那間溫泉客棧的東家是李鸞嵩的時候,沈確並沒有十分驚訝。
翌日再見面的時候,沈確將這個問題直接拋給了李鸞嵩。
二人坐在茶樓的雅間,茶香四溢,茶盞里的一隻細小的嫩葉遇熱水逐漸舒展開來,宛如一葉扁舟徜徉在漫無邊際的江上。
距離上一次這樣平靜地坐着喝茶,已經過去一年多了。
「那間客棧的確是我的主意,最初只是用來安置那些在索托喪生的將士的家屬和退伍的女兵,本想着給她們一個棲身之地,我從未過問過客棧的任何事宜。後來她們竟能把生意越做越好,越做越大了,偶爾還能順道得到一些情報。」
他垂眸淺笑,長指捏着茶盞慢慢啜飲,「我事先並不知道梁凡會帶你去哪裏,至於生意往來這些年我亦是從不過問,洪娘願意同你合作那也是她的主意,與我無關。」
沈確默默點頭,一碼歸一碼,這是生意,她不會因為二人關係而牽扯到生意上。
窗外天光雲影,仔細看去,能看到雲層還在慢慢移動。
沈確收回視線,開門見山道:「今日約殿下來是想告訴殿下,我要走了,在索托的事情忙完了,要離開這裏了。」
李鸞嵩頓了一下抬眸看她,紅潤白皙的臉上看不出其他表情,她很淡然。
「回大鄴嗎?」他問,「我也要回去,可以一起,這一路顛簸也並不十分太平,我能保護你。」
「多謝殿下的好意,不用了。」沈確說,「我要繞一些路程,順道去找我阿爹,我們會慢慢地一起回去。」
她語調和緩,很平靜,沒有徵詢,只是告知。
「好,我知道你會這樣回答,可是忍不住還是想要再問你一次。」李鸞嵩訕笑,復又抬頭問她:「媆媆,你真的不會原諒我了嗎,我願意為你改變一切,如果你看到我的改變,還會重新考慮我嗎。」
沈確搖了搖頭,「齊大非偶,我同殿下的那一段緣分本就是離奇,但是我很感激,現在緣分已經盡了,如今我只想過好自己的日子,做好該做的事情,那些不屬於我的東西我沒有興趣。我的天地很小,而殿下的天地很大,我們都有各自的使命,況且」
她頓了一下,仿佛下了很大的決心,才緩緩道:「有些事情發生了就是發生了,我不能當它沒有發生過。」
是啊,他曾經傷害過她,那是無法抹去的。
李鸞嵩沉默點頭。
「我明白了,可是我仍舊希望你可以慎重、周詳地考慮未來,我不逼你,你慢慢想,媆媆,我只想讓你知道我會一直等着你,在大鄴,在原地等着你。」李鸞嵩決定不再糾纏,繼續道:「既然你不願意同我一起回去,那便一切隨你,從現在開始我都不會像過去那樣強迫你、忽視你的感受和意見。就這幾日吧,我也該出發了,回大鄴,那邊還有太多太多的事情等着我處理。」
他抬起頭望向天空中的浮云:「你要記住,李鸞嵩一直都會等着你。但是,我不想給你壓力,所以,我會回去做我該做的事情,不能讓大家說我是因為你而荒廢了政事耽誤了前程,我會讓大家都知道,因為你沈確,李鸞嵩變得越來越好。」
沈確抬頭看他,眉目清朗、瀟灑俊逸,那張臉上帶着淡淡的笑容,顯得越發從容、篤定了。
他好像是變了。
「殿下如今就要親政了,太子妃懸而不決,臣子和萬民便不會安心,這是殿下的私事也是國策,這是正經事,殿下不該有執念。」
李鸞嵩笑道:「我願意一直等你這就不是正經事了嗎。我會如他們所願,坐在高位做我該做的一切,並且努力做到最好,但是我也想要選擇自己鍾愛的女子相伴一生,而不是為了萬民和國策,謀劃婚事,心機生活,那還有什麼意義。」
「媆媆,我不再勸你,你也別再勸我了。」
沈確默默點了點頭,既如此,那便不多說了吧。
片刻後,李鸞嵩起身,從懷裏掏出一枚玉佩交給沈確:「這是我隨身之物,大鄴的邊境如今並不太平,它或許可以幫助你順利渡過關卡。」
沈確想推辭,他說:「你不用拒絕,我只是借給你,等你回到晉安再派人來送還給我即可。我們怎麼說也是相熟之人,況且你們兩個女子路上多有不便,留下吧。」
說得也是,沈確想了想也沒必要矯情,於是服禮道謝:「多謝殿下,還望殿下路上珍重,萬事順遂。」
李鸞嵩說:「我沒有執意帶你走是因為尊重你,我的順遂要有你在身邊才會有,媆媆,你可以去做你想做的事,我會回到原地等你,這輩子我只要你,這是我的心,你阻止不了,但是我也想讓你看到一個已經改變的、懂得尊重你的李鸞嵩。」
那枚玉佩握在手裏溫潤細膩,望着李鸞嵩離去的背影,沈確站在原地好久,她將那玉佩貼在自己的小腹上,直到看不到他。
那一日,李鸞嵩帶着大部隊走了,在沈確住的小屋裏給她留下了蓋好印章的通關文書、一些必備的藥材還有一些足夠路上用的銀子。
沈確收拾包袱,正在發愁這些東西怎麼處置,門外,木塔姆踏着月色進門。
「李鸞嵩走了,師父。」他的聲音聽上去有些興奮,「聽說他今日來找你了。」
沈確說是,「他同我辭行了,我也要走了。」
木塔姆一愣,這才看到已經收拾妥當的一切。
「師父,你再等幾日嘛,是我將你請過來的,可是我都還沒能陪着你轉一轉。」
「或者,明日,就明日吧,我們去見我的父汗母后,好好商量一下索托的商業。」
「還有,還有還有師父不是想開鋪子嗎,我們去看看,選地方。」
「師父」
木塔姆急得有些語無倫次,臉上因為着急而滲出薄汗。
「阿木。」沈確拉着他坐下,「你說的這些這兩日梁凡已經帶着我做完了,至於索托的商業,你也已經給我契約了,我們該做的都做了。」
「可是」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阿木,我很感激你。沒有你就沒有我在索托的發展,沒有你就沒有大鄴渡過難關,我真心感謝你,我覺得我們能一直這樣相處下去,做最好的朋友,做最牢固的合作夥伴,守望相助,不離不棄。」
燭燈下,眼前的女子一雙灼灼的杏眸含淚帶笑地望着他,他心裏的話還沒有說出來,她已經將所有的話堵了回去。
木塔姆失望地垂下頭,眼淚湧起,心裏酸酸澀澀。
他從未正式向沈確表達過自己的心意,可是她早就看出來了,現在,她要走了,他想說的話卻再也說不出口了。
「阿木。」沈確拉着他的手,「我當你是最好的朋友,所以我希望你快樂、幸福,你有你的責任要去承擔,找一個喜歡的且門當戶對的姑娘將婚事定下來,有人陪在你身邊,遇到再大的困難都能闖過去。」
「師父,你知道我對你的心意。」他終於還是忍不住宣之於口,「難道你從未考慮過我嗎?」
沈確搖頭,失笑道:「我相信你能想明白的。」
這算是明明確確地拒絕了吧,再沒有希望了。
「師父,我能抱你一下嗎。」
沈確點頭,張開雙臂,木塔姆將她緊緊抱在懷裏。
從未有過的感覺,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
原來她真的和看上去一樣嬌小玲瓏,和她的名字一樣軟軟的,而且香香的。
「師父,我聽你的。」
木塔姆有些哽咽,「我祝福師父一定能得到幸福,這輩子我都不會忘記師父。」
「好,承你吉言。」沈確輕輕地拍着他的後背,寬闊、硬挺中透着無奈地放棄。
人生就是如此,來來往往,聚散終有時,身邊的人始終在變,不變的只有我們自己。
遠處的天邊,一隻雄鷹在夜空中翱翔,是那樣的孤獨,又是那樣的堅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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