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上風大,大船猛烈地搖晃了一下。
沈確險些沒坐穩,趕緊以手臂支撐這才堪堪穩住身形。
又來一個拜師的,欸,頭痛。
「沈娘子,師父,我」梁凡還在說,卻被木塔姆打斷。
「閉嘴,誰准你喊師父的,這師父能是亂拜的嗎。」他皺着眉頭斥道,「起來,起來,男兒膝下有黃金,別動不動就磕頭。」
木塔姆一邊說着一邊伸手去拽梁凡,誰知那梁凡倔強得很,順着力道躲開木塔姆的手道:「我拜我的師,同王子殿下有什麼相干。」
「怎麼不相干,這是我的師父,師父只有我一個徒弟,不收了。」
木塔姆又要伸手去拉他,誰知梁凡一聽此話,反倒更高興了:
「師父,你能收他就能收我,對不對,咱們是老鄉,我可崇拜師父了」
「哎喲,剛才是誰說的母夜叉來着。」木塔姆諷刺他,「再說了,我跟你能一樣嗎?」
「怎麼不一樣?」
兩個人竟吵了起來,方才梁凡求木塔姆達順風船的可憐勁兒這會兒再看不着了,簡直換了一個人一般。
沈確被二人吵得頭疼,忙制止:「好了好了,都別吵了,我不收徒弟了,梁公子趕緊起來吧。」
「為什麼?」梁凡仍不罷休。
「沒為什麼。」沈確不堪其擾,起身要走。
那梁凡趕緊起身跟着,看着她的確沒有鬆口的樣子,便道:「那這樣吧,師父您再想想,我不着急,我陪着師父聊聊天。」
木塔姆亦步亦趨地跟着沈確,二人在沈確身後推推搡搡、擠來擠去,沈確在甲板上踱步看江景,隨他們鬧去。
大霧已經散去,江邊的景致清晰可見,深秋的大鄴帶着一種豐盛富饒的美,也透着不可阻擋的頹勢,天氣轉涼了,馬上要入冬了。
梁凡出生在商賈之家,從小跟着爹娘做生意,生了一顆玲瓏心,最是會察言觀色。
看着沈確心平氣和、怡然自得的樣子,又看了看身旁虎視眈眈的木塔姆,心裏頭明白了七七八八。
直球打不進便智取。
拿定主意後,梁凡笑着道:「既然認識了師父,我倒是有個問題想請教。」
他一口一個師父,喊得沈確很無奈。
「如今大鄴連年發展,情勢一片大好。」梁凡道:「南邊每年上繳的稅款都在增加,各地都在越來越好,可是,對於前陣子實行的新政,我聽說失敗了,不知師父如何看?」
沈確看了他一眼,道:「朝政的事情,我不懂。」
嗯,好,師父不喜歡聊這個,那便換個話題。
「那師父對如今的商貿流通可有什麼高見?」梁凡上前一步,和沈確並身,「大鄴的手工業者越來越多,不知師父有沒有察覺?」
「有。」沈確來了精神,想起了那個做猴子撈月的老人家,還有方才做舞姬的胡商,「這是好事,不僅手工業者,我覺得小攤販、食鋪都多了起來,而且各有特色,可謂百花齊放。」
「師父高見。」梁凡高興道,「看來師父也喜歡這些,我也喜歡,要不我們怎麼能同時看上一個東西呢,這叫英雄所見略同。」
拍馬屁,沈確沒理他這句。
「不過我覺得,大家規模太小,不成氣候。」梁凡繼續說,「東西可流通性太差,價格低,沒有傳承,不行。」
沈確駐足,看着他:「我倒是覺得可以幫他們流通起來,一旦東西賣到了更遠的地方,那便能增加需求,這才能鼓勵他們傳承,這是一環扣一環的事兒。有的手藝的確精巧,失傳了就太可惜了。」
「所以師父是有這方面的打算咯?」梁凡雙眼一亮,「可否同我說說。」
沈確自然也無保留,道:「只是初步的想法,還未曾完善。方才阿木的一句話提醒我了,他說東西買得太多了,都可以專門包一條船運貨了。」
木塔姆跟在她身後默默點頭,他的確說了這句話,不過是隨口一說的玩笑話而已,不知她究竟有何打算。
「我覺得,這條江便是最好的通路,它貫穿了大鄴從南到北的水路,而且還能通索托和瓦剌。如果能有人專門做來往運輸的營生,負責貨品安全抵達之外,還能做到儘快,並且能夠上岸之後有專人將貨品送到事主手中,以此收入傭酬。」
自方才木塔姆提及運貨的話題,沈確的腦子裏就一直在轉,從一句話慢慢地就變成了一整條完整的思路,若不是梁凡一直在旁邊叨叨,恐怕這會兒還能琢磨得更完善。
一瞬間的安靜,只能聽到大船吃水的聲音,和偶爾跳上來小魚的撲騰聲。
沈確轉頭看向梁凡,只見他瞪着大眼,頗有幾分不可置信又略帶驚訝。
「那,是不是同鏢局一樣的生意。」
沈確搖頭說不一樣,「鏢局只押送貴重貨品,這種貨運什麼都送,而且鏢局的價格太貴了,一般百姓不會選擇,這個薄利多銷。」她又想了想,補充道:「為了信譽,可以承諾固定時間、固定路程運送抵達,保證安全才能穩穩收益。」
梁凡低頭掰着手指頭不知道在算什麼,然後一臉驚喜大呼:「快哉,快哉,這可是筆不小的收入,師父,你」
他想說,這麼好的點子沈確就這麼告訴他了,難道都不保留嗎?
沈確知道他想問什麼,笑道:「有錢一起賺,我們沈家能做到今日的局面,絕不是靠着黑道背景和吃獨食,大家一起才能越做越好。」
陽光穿透雲層照到她身上,給她周身鍍一層金邊,整個人站在船頭的光線里,熠熠生輝。
「撲通」一聲,梁凡又跪下了,激動的聲音都有些顫抖:「師父,是我狹隘了,是我道聽途說編排師父,我無地自容,師父您就收下我吧,為您做牛做馬我願意,您,您要是不收我,我就不起來了。」
這突如其來的一跪把沈確嚇了一跳,不禁倒退兩步,看着他那倔強的樣子十分為難,還未來得及說話,一旁的木塔姆打了個響指,上來兩個人。
「給我叉出去,越遠越好。」
兩人得令,架起跪姿的梁凡消失了,甲板上只余拍浪聲混着梁凡的呼救聲,漸遠漸弱
本以為終於清靜了,沒想到才過了一炷香的工夫,梁凡又神出鬼沒地出現了。
「你」木塔姆指着他,話還沒出口,梁凡就笑嘻嘻地掰着他的手指,道:
「王子殿下,我敬重您,可是我也是有原則的,你威脅我也沒用,我這人一身硬骨。」他拍了拍胸脯,「這是我的師父,是我的偶像,我這輩子跟定師父了,不然你打死我吧,只要打不死我就要跟我師父在一起。」
沈確:狗皮膏藥。
梁凡也不管,擠到沈確跟前,狗腿道:「師父,你喜歡逛集市的吧,我都曉得的。咱們的船稍稍偏南行一點,下一站叫涼州,我可是很熟悉的,咱們可以去看看,那裏的貨品雖然沒有京城和鳳城的新穎可是勝在精緻、細巧,不看會後悔的。」
沈確一聽立馬來了精神:「當真。」
梁凡點頭如搗蒜:「比真金還真。」
說着,梁凡向沈確介紹起這涼州市集的情況,再一站船頭再偏南一點點,還有一個彭州,那裏的集市專門賣一些茶葉、瓷器,還有
木塔姆聽着,這偏南一點點再偏南一點點,就距離目的地越來越遠了,可是沈確說無礙,出來就是慢慢走走看看的,偏離了就繞一點路吧。
這一路下來,梁凡帶着沈確看了茶葉市場、陶瓷市場,讓沈確大為感慨,還去了最大的藥品集散地,梁凡得知沈確還懂藥理的時候差點又跪下了,而且二人還初步達成合作,沈確負責看藥材,梁凡負責搭建運輸,將更遠地方的更多好藥運到各地,用沈確的話說:「這是一件利國利民的好事。」
好吧,梁凡,木塔姆捏得指節咔咔響,雞賊,還真是小看你了。
*
東宮。
夜色晦暗,燭燈通明。
李鸞嵩捏了捏發酸的眼角,望向窗外的月色,朦朦朧朧隱在雲後,辨不清輪廓。
還是因為瓦剌的事情,他提出親征卻遭到眾臣的反對,大家的意見倒是一致:大鄴如今靠着太子殿下,如果殿下出征將無人過問朝政,陛下龍體不郁
話是這麼說,其實李鸞嵩心裏明白,那群老臣是怕他出事。
又一次跟老臣們博弈敗下陣來,李鸞嵩心情有些煩躁。
五月來稟報:「娘子的船到了涼州,恐要耽擱兩日,預計下一站是彭州。」
李鸞嵩站在輿情圖上看,順着手指的方向頗有些詫異:「怎麼改道了,不是去索托嗎,應該往北才是。」
五月說:「是一個叫梁凡的人出的主意,說是去看集市。」
梁凡?
李鸞嵩覺得頭疼,這又是誰,一個木塔姆還沒打發掉,怎麼又來了一個:
「什麼人?」
五月覦了一眼他的臉色,道:「此人是個商人,巧遇,非要拜娘子為師,娘子未允,他就厚着臉皮跟着。」
她真是太招人了。
猛然間他又想到什麼,問:「木塔姆什麼反應?」
「好像很生氣。」五月問:「殿下,這個梁凡要不要」
「不要。」李鸞嵩竟露出一絲笑容,吩咐:「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就讓他粘着吧,保護好媆媆即可,就讓他替本宮氣死那個木塔姆吧。」
他的手指又一次滑向輿情圖上的瓦剌,旁邊就是索托,從瓦剌直接去索托,就能帶她一起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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