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逍說完這句話便神態自若地端起茶盞,白瓷蓋子輕碰杯盞,發出清脆的聲音,卻聽得李鸞嵩頭皮炸裂。
一時竟沒反應過來,有些怔愣。
他怎麼會突然提出這樣的要求,又有什麼把握可以扭轉時局,除非
李鸞嵩瞬間捋清思路,那楊逍似乎並不着急,留給他時間讓他琢磨。
「舅父。」李鸞嵩面上笑容如常,「此事,芷兒可願意?」
楊逍笑道:「芷兒是我的掌上明珠,我自然不會看着她落入淤泥,也絕不會違背她的意願。咱們兩家本就沾着親,殿下同芷兒從小一起長大,只有這樣門當戶對的聯姻才能永保江山穩固,也只有我芷兒這樣美貌、賢惠又聰穎的女子,才能配得上殿下。」
聽明白了,李鸞嵩沉默地點點頭,腦中卻飛快地轉動。
那日母后問過芷兒心儀的人,她好似話沒說完,之後便是二人一起去租畫舫,當時李鸞嵩只顧着沈確,竟未發覺楊芷去了何處,如今細想起來,很多細節便能明白了。
恐怕這一切都是眼前這父女兩個一手策劃的,中秋那日楊芷曾藉口看看畫舫什麼樣獨自登船,看來,她當時並非去看畫舫而是要去查驗那艘船是不是她提前準備好的下了藥的。
原來,人家早就佈局了,是自己大意了。
「而且」楊逍繼續道:「這樣不僅可以幫助殿下穩住朝局推行新政,還能幫沈家父女脫離眾矢之的的尷尬境地。」
字字句句為他着想,話里話外幫沈家父女脫難,可是李鸞嵩明白,如此一來便是宣告沈福新政的失敗,他日後都再難在朝堂立足,而且藉此斬斷了他同沈確的一切,從此橋歸橋路歸路。
恐怕沒這麼簡單,若論楊逍的城府,恐怕事成之後,沈家父女會遭大難,楊逍是不會留着任何一個威脅存活於世的。
想到這裏,李鸞嵩一切明了,為了不打草驚蛇,他對楊逍的態度反倒更熱情了,起身道謝後,親自將人送出門並目送他登車離去。
之後便喚來五月:「找人去楊府蹲點,找到那個船家說的人。」
五月有點兒不太明白,怎麼就能確認人是楊家的呢,可是還是去辦了。
過了兩日便來回話,果然發現一個楊府的小廝,專門負責採買的,對市場熟知每日進出府門好幾趟。
於是李鸞嵩讓五月將那船家帶去認人,果不其然,就是那人。
所以,這一切都證實了,就是楊逍和楊芷乾的。
楊逍不但煽動朝臣們違逆他阻撓政令,還讓女兒楊芷對他下手,企圖下藥逼他就範,誰知卻陰差陽錯落到了沈確頭上,之後便造謠沈確,讓她難以立足,這樣她便更加恨他。
在他最難受的時候,楊逍這才站出來解救他於困局。
真是下得一手好棋啊,李鸞嵩冷笑,還真是小看他了。
沒想到早已遠離朝堂許久的平昌侯竟然還有如此大的能量,不但攪弄朝局還能左右他的婚姻。
轉念又一想,當年楊逍同鄭煥斗得你死我活,他原本就不是省油的燈,只是楊逍更聰明,看似輸給了鄭煥遠離是非,實則這些年蟄伏、蓄力。
這一切他本應該早就看出來的,卻因為自己的急躁而被人陷害、利用,給沈確帶來了如此大的災難,越想越覺得自責、惱恨。
但是,既然已經走到了這一步,那便順水推舟走下去吧,只是希望沈確能夠再多等些時日,等他做完這件事,他會親自向她解釋清楚
兩日後,李鸞嵩便主動將楊芷請到東宮,說是又尋到了幾幅大家真跡,特請表妹來鑑賞。
楊芷簡直心花怒放,好生打扮後懷着忐忑的心情來到東宮。
這殿宇恢宏磅礴,金碧輝煌,想一想,這日後便是自己的居所,一顆心就激動地咚咚直跳。
走神兒的空檔一抬頭便看到李鸞嵩正站在高階之上,日光從頭頂傾瀉而下,將那俊美的面容竟照得有些猙獰可怖。
一晃神兒的功夫,楊芷又看到李鸞嵩帶笑的面容。
「太子殿下。」她嬌嬌怯怯地服禮。
「芷兒怎麼不叫表哥了。」李鸞嵩伸出手去遞給她,「起來吧,沒有外人,無須多禮。」
親昵的稱呼,曖昧的舉動,熟識的話語,這一切都讓楊芷雀躍興奮。
「咱們兩個定親的事,還要等父皇母后從避暑山莊回來再商定細節。」李鸞嵩牽着楊芷的手慢慢走着,「左右是定下的事,父皇母后一直都十分喜歡你,想來他們也不會反對。」
楊芷點頭含羞,道:「一切聽從表哥安排。」
「那好,此事就這麼定下了。你常來東宮,我們也可以一起出去走一走,你喜歡逛街市嗎,那些首飾頭面、胭脂水粉,只要本宮有空都可以陪你一起去。」
他說得極認真,楊芷聽得大為感動。
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竟對她如此細心、體貼,能得如此郎君陪伴一生,那將是何等的榮耀和幸福。
果然,接下來的日子,二人出雙入對,京城中一下子便都得知太子殿下婚事已定,原來那日同殿下在一起的另有其人,真是錯怪沈家娘子了
*
這日,沈確如常去巡視鋪子,只是如今她出門總需戴上幃帽。
店鋪里的客人明顯比前些日子多了不少,掌柜和夥計大方地同她打招呼。
「今日生意不錯。」沈確問。
「是,這幾日都好起來了。」掌柜笑答。
話還沒說完,一旁的小夥計道:「咱們的東西誰家能比,客人遲早會回來的。」
沈確失笑,他們倒是真自信。
「這位,是沈家娘子吧。」
沈確忙回頭去看,喚她的人正是上次那對定頭面走掉的母女。
「夫人。」沈確行禮,不知該說什麼,只得硬着頭皮站在那裏。
「真是對不住沈娘子,上次那樣說你。」那夫人趕忙拉着她的手道歉,「我是佐御史家的,你的事大家都知道了,原來那些事竟是文華郡主所為,還讓娘子背了這樣大一口黑鍋,真是」
得罪不起平昌侯,話便不能再往下說了。
沈確愕然,她一向不怎麼關注坊間傳聞,可是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同文華郡主有什麼關係。
夫人身邊的小娘子道:「可是人家如今要嫁給太子殿下了,誰又敢說什麼。」
被母親瞪了一眼,小娘子自知失言趕緊閉口不再說了,母女二人重新定了頭面首飾後才離去。
沈確恍恍惚惚,也不知怎麼回得府,腦子裏一團亂麻,怎麼是楊芷,她竟然要同李鸞嵩定親了,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擰着眉頭下了馬車,腦子裏還在那件事上沒繞出來,猛然間覺得身後一個黑影,還沒反應過來,那人便一把將她摟起捂住口鼻重新回到車上。
這一瞬間發生得太快了,沈確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腦子裏想的竟是,完了,自己被人綁架了。
「是我。」李鸞嵩將她放到軟墊上,自己往後退了一大步,跟她拉開距離。
「你」
「你先彆氣,聽我說。」李鸞嵩打斷她:
「那日的畫舫是楊逍父女準備的,藥也是楊芷下的。」
原來真的和她猜測的一樣。
「我現在同他們父女周旋,這不僅牽扯你我,還牽扯朝政,我會出虛招,那定親是假的,我會讓楊芷自食其果的。」
「那污名就這麼落到她頭上了?」沈確問。
李鸞嵩點頭,「是她父親以此逼我,也是他們咎由自取。」
「可是,她只是個女郎,這種污名在身上,日後你再不娶她,她要如何活?」
「可是她害了你我,你不該替她說話。」李鸞嵩義正嚴辭地提醒她。
沈確搖頭說是,「她犯了錯害了人,可是我們就用同樣的方法害她嗎,狗咬你一口,你也要咬狗一口嗎?」
「不然呢,放過她嗎?」李鸞嵩有些氣,「這不是聖母心的時候。」
「我不是聖母心。」沈確道,「犯錯自然要受罰,可是使這種手段,那你同楊芷楊逍有什麼分別。
有官府、有衙門,再往上還有三法司,搜集證據他們會得到應有的懲罰,你這樣同濫用私刑有什麼分別。」
「我又錯了嗎?」李鸞嵩問,「為了你我豁出去,如今我又做錯了嗎?」
沈確扶額,不想再跟他說話。
又一次不愉快的爭吵,那一天沈確都悶悶不樂。
傍晚時分沈福回府,因為楊逍出面力挽狂瀾,讓他肩上的擔子沒了,人是輕鬆了卻也得了「無用」、「失敗」的罵名。
腳步虛浮,面色蠟黃,多日來的操勞終究在這一日壓垮了他,一病不起。
沈確照顧着父親,勸也不是,不勸也不是。
木塔姆每日忙裏忙外地照顧鋪子和沈福,話卻比從前少了許多。
「阿爹,不可再如此執念,傷了身子可就難養了。」
沈確端着藥碗送到沈福面前。
「媆媆放心吧,阿爹沒事。阿爹已經想好了,等過些日子身子好了便去辭官,咱們離開這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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