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時疫終於蔓延到宮裏了。
這意味着整個大鄴的淪陷。
沈確雖剛醒卻也計較不了許多了,趕緊穿衣進宮。
李鸞嵩勸不住她,便強拉着她喝完了一碗參雞湯這才一起入宮。
宮裏頭已然亂了套了,死去的宮人被抬出去,為防止傳染乾脆直接燒掉。
帝後在御書房裏,眾臣也都在追查宮中時疫的原因,據說是一位負責運送米麵蔬菜的御膳房的小太監最先得了時疫,之後發現人死了便草草將人投了井,這才一下子收不住了。
看似沒有疑點,可是怎麼想都覺得不對勁。
小太監每次負責米麵蔬菜進出,但那都是經過層層篩選的,送菜的人也是先做了日常診脈喝了防治的草藥才能與宮裏的人接觸,而且雙方並非面對面,而是菜販將東西送至門口,小太監見人走了才去接應,並無直接接觸,況且,也都圍着口巾,單這一點就有許多的漏洞。
更何況,小太監從患上時疫到死亡最起碼也得三五日,怎麼都沒有人發現嗎,為什麼死了以後就投井了呢,怎麼能投井了呢,這分明有些故意為之了。
大家正在議論紛紛,御書房裏的氣氛充滿了火氣和頹喪。
沈確和李鸞嵩命人熬了湯藥端進來,她想起來自己這幾日都喝過參雞湯,雖然說不出原因,可是似乎覺得與這有關吧,總之增加營養也是好的。
分發給每一個人,大家道謝喝下卻依然掩藏不住滿臉的疲憊。
帝後看到他們過來很是欣喜,在得知二人都已經好了的時候,更為驚訝。
大家都熬了幾日了,也都累了,二人勸說了帝後讓大家都回去休息,沈確和李鸞嵩這才坐下來商量着如何分頭行動。
「媆媆還是歇一歇,你才剛好,這一切都交給我。」
李鸞嵩仍不放心她,沈確搖頭:
「我好了,殿下放心吧。咱們一起並肩作戰。」
李鸞嵩負責宮外百姓的救治,畢竟那裏仍在水深火熱,太醫的人數又要減少,擔子不輕,但好在日經井然有序了,他主持大局即可。
沈確負責宮裏頭的救治,這邊還有諸多事情要做,先一一診脈隔離,稍微有一點跡象的人也單獨隔離,觀察幾日,剩下的人閉門不出,每日飯食統一時間送至各宮。
「先要確保父皇和母后的安全,這是大鄴的根本。」沈確說,「我親自照看,殿下儘管放心。」
「宮外調派些御林軍過來,加強宮中防衛。至於看顧病人,沈菘藍、澤蘭,還有張家的人,他們都有豐富的經驗,殿下只管分派便是。」
沈確一邊琢磨一邊逐一交代,「另外,這次時疫究竟如何來的,殿下派人悄悄查防。」
李鸞嵩說:「我已經派人探查了,只是還未有消息。」
沈確說:「井水,晉安城中所有的井都檢查一遍。」
「還有,搜集人參做參雞湯,我還說不出原因,可是總覺得有效,可以每日分一分,讓大家喝下。」
還有諸如此類漿洗、做飯、熏艾草的活兒也都一一商定。
天快亮了,二人就要分開了,李鸞嵩緊緊地拉着沈確的手:「媆媆要小心,切不可再勞累,我會每日給你寫信的。」
沈確擁着他,有一種被溫暖包裹的感覺,踏實、安心。
日出東方,李鸞嵩出了宮,奔赴到屬於他的「戰場」上。
沈確留在宮裏排查病情,所有人逐一診脈,分配到不同的地方去隔離。宮裏唯一的好處是地方足夠大,隔離起來還算方便,可是卻讓她跑來跑去的體力難支。
孝淳帝特意為她增加了轎輦,大大節省了時間,只兩日便將所有人排查了一遍,重症不多全部拉出宮救治,輕症的留下來觀察。
這日晚上,她收到了送進來的信。
是李鸞嵩寫給她的,她以為他會大而化之地問候,再叮囑她照顧自己,好生吃藥吃飯,誰知那信竟有厚厚的十頁紙。
沈確駭然:這是在寫話本子嗎?
打開來細看,更加驚訝。
他事無巨細一一向她陳述,簡直就像述職。
他說:沈菘藍和張冠華兩位嬌滴滴的小娘子現在頗有「阿姐」的氣勢,照顧病患有模有樣,對手底下每個人的情況都了如指掌,根本不用看脈案。
還有張家的幾位兒媳,包括公主李樂,每日帶着婦人們漿洗、做飯、熬藥,不辭辛苦,一點都看不到曾經的嬌氣。
他讓澤蘭帶着人專門負責熬參雞湯,人參珍貴數量也不多,熬起來頗費工夫,索性切片可以反覆用,京城裏的藥鋪都將人參拿了出來,世家大族的存貨也都上交,供統一調配,他說:「媆媆,這都是你的功勞,大家現在雖困難卻齊心,真的令人感動。」
他還親自挑了好的人參讓人帶給她,說這些不多,是給她喝的,讓她一定不要不顧自己的身體,沈確笑着流淚,這個人什麼時候變得婆婆媽媽起來。
那是一節小小的人參,品質極好,她喚了時公公來,讓他吩咐膳房煮雞湯來喝,時公公忙着就跑下去了。
他還說了許多,每日都做了什麼,吃了什麼,那些菜很愛吃,有的卻不好吃,想念她做的點心果子,還說,許多婦人都主動跟他傳授生娃娃養娃娃的經驗,他沒有浪費,全都找人記下來了,回頭整理出來就是一本育兒小冊子,拿給你,命媆媆好生研讀,他也一起研讀,斷不能像他的父皇母后一樣,管生不管養,簡直是將他放養長大的。
他還會告訴她派出去的幾路人馬都做了什麼,走到了哪裏,進展如何,千里傳書每日一報,着實不容易。
燭燈下,沈確一張一張地細細讀信,簡直治癒了她一天的疲憊。
提筆給他回信,像他一樣囉里八嗦,告訴他自己吃了什么喝了什麼,時公公最近又嘮叨些什麼,耳朵都起繭子了。
父皇母后都很好,老七帶着老八侍奉在側,宮裏頭一切都好,時疫有擴散的跡象,但是她能掌控,讓他不必擔心。
「不曉得還要多久才能見到殿下,我想您了。」
這是沈確第一次有深切地思念一個人的感覺,想起他的樣子,想起他說過的話,甚至想起他輕輕地在她唇上落下的那個「章」。
原本端方穩重的小娘子怎麼就被他帶成這樣,沈確自省的時候不覺嚇了一跳,可是,那種感覺就是只有兩個人才知道的,應當也沒什麼吧,心裏頭偷偷想一想就好了。
也是厚厚的一摞信紙,她還在後頭為他畫了一幅小畫,月色下一個小娘子舉頭望月思念情郎,信還未寄出去就開始期待着他的回信了。
夜深了,沈確想起李鸞嵩說的想念她做的點心、果子,於是換了衣裳親自下廚,給他做了乳糕、酥酪、醬肘子還有跟皇后娘娘學做的醬菜。
吃飽喝足不想家,阿爹總說,天下大事吃飯第一。
再樸實無華的道理了,卻滿含了家人的溫暖和心意。
將東西打包交給時公公送出去,時公公連連感慨:「殿下啊,這可真是太好了。」
什麼太好了,他沒說明白,因為沈確讓他少說話,但是沈確聽懂了,笑了笑道:
「時公公最近嘗藥大功一件,膳房裏每樣都給您留了,去吃吧。」
老人家激動得不知怎麼好,樂顛顛地去了膳房。
困難的境地,越發要吃好喝好、心情好,這樣才能有力氣對抗。
可是,孝淳帝終究還是沒能撐得住,染上了時疫。
老八過來傳消息的時候哭成了淚人,快十六的大男孩一下子沒了主心骨,平日裏就數他深沉穩重,這會子全然亂了方寸。
抹着眼淚道:「父皇發熱昏迷,怎麼喊都不應,母后着急要侍疾,我沒讓母后過來,怕過了病氣。大哥,你去看看吧,我好害怕,父皇不會有事吧。」
他自小跟在孝淳帝身邊長大,同陛下的感情自然比旁人深厚些。
沈確安撫他:「沒事的,小八不要怕,父皇正值壯年底子又好,放心吧。」
她是在安慰老八,又何嘗不是在安慰她自己。
其實這兩日診脈的時候已經發現了陛下脈象的異常,是以提前加了一些藥物防治,可終究還是沒能抵擋得了。
二人快步來到御書房,沈確讓老八留在外面,防止傳染。
李鸞喜點頭答應,忽然撩袍跪下,衝着他磕了三個響頭,說:「大哥,實不相瞞,老八曾經懷疑過大哥,總覺得大哥同二哥、五哥一樣現在老八看明白了,知道大哥對父皇的心,大哥,父皇就拜託大哥了。」
這個孩子的心思深沉得很,原來是擔心他們幾個因為角逐會對父皇不利,沈確笑着扶起他:
「親兄弟不說這種話,那也是我的父皇,你好好跟着七哥,小心自己的身子。」
老八點頭應下,抬袖抹掉眼淚,看着她匆匆入內。
殿內宮人只留下孝淳帝身邊的大伴兒和一個小太監,其他人都被遣了出去。
沈確診脈後開了藥方,吩咐人煎藥然後又命人去熬參雞湯,孝淳帝的症狀並不十分嚴重,但是先前有一些積鬱已久的病症,因此她開方子特別小心。
皇后實在在宮裏頭坐不住趕了過來,沈確無法,只能讓娘娘遠遠地坐在窗口下吹風。
孝淳帝還在昏迷,大半伴兒扶着他坐起來,沈確端着藥碗餵藥,每一口都先吹一吹,親自試一下冷熱才餵給他,一碗藥足足餵了半個時辰。
皇后那邊急得直問「醒了嗎」,沈確說沒那麼快,「情況好的話,過了今晚應當能醒過來,過一會兒再餵一些雞湯,母后也喝一碗。」
皇后一聽雞湯忙掩鼻說不喝,「這幾日都是雞湯,快當水喝了,一打嗝一股雞屎味兒。」
沈確失笑:「母后心情好,所以母后不染病。」
皇后說對嘍,「你這句話算是說到點子上了,他呀」
她捏着帕子點着孝淳帝道:「成日裏想得可多了,萬一時疫過不去怎麼辦,萬一你們兩個好不了怎麼辦,萬一百姓沒了耐性造反了怎麼辦」
「我是拿他一點辦法都沒有,年輕的時候就想得多,所以啊,才能當皇帝啊,你娘這種什麼都不想的性子斷是做不了皇帝的。」
沈確一邊替孝淳帝敷帕子,一邊聽皇后絮叨,不禁想起了李鸞嵩,可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啊,看着他大大咧咧的,其實心思縝密得很。
「這眼下還有件事他還不知道呢,等他明日醒來知道了怕是又要暈過去了。」皇后一臉惆悵。
沈確問什麼事。
皇后嘆了口氣說:「宮裏頭亂,有些膽小的趁亂跑出去了,傻吧,外頭還不比宮裏頭呢,這不,冷宮裏那位被人帶跑了。」
啊?沈確吃了一驚,腦子裏閃過一個不好的預感,忙問:「那李鸞峰呢,人還在嗎?」
這話一出口,皇后也恍然大悟,臉色一下子就變了,趕緊派人去問,結果,不出所料,跑了。
娘倆對望,一時沒了主意。
就聽床上的人「嗷」的一聲,將將醒過來聽到了消息,果然又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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