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妃的事李鸞嵩暫且擱置一旁,這些日子他跟着沈確學會了查賬、算賬、轉鋪子,正忙着大顯身手、檢驗所學,每日早早起床後便趕緊準時到鋪子上,聽掌柜的講貨品、賬目,看他們接待客人,傾聽客人的需求一個一個鋪子轉下來一整日都不得閒
從小食點心到瓜果蔬菜,從胭脂水粉到首飾珠寶,從衣衫鞋襪到車馬出行,從吃喝拉撒到草藥看診這麼多鋪子,成千上萬的貨品都是沈確親自過目挑選出來的,每一個行當,每一種貨物的產地、貨源、進價、售價全都在她的腦子裏,而且對行市也是了如指掌。
李鸞嵩心裏頭暗暗佩服,我媳婦真是太厲害了!
上個月的賬目他做得整齊、無誤,沈確很是驚訝,結結實實地誇了一通,李鸞嵩更加有信心了,這個月便查得更仔細更勤奮了。
可是,還是出問題了。
幾個鋪面的賬本和庫存對不上了,不但如此,就連現銀和賬面也對不上了。
李鸞嵩的太陽穴霍霍跳着,不會吧,這才剛開始干就做錯了?
他沒有驚動沈確,而是帶着幾個鋪面的掌柜一筆一筆的盤查賬目再盤點庫存、核對賬本,結果發現,有人在賬目和貨品上動了手腳,修改了貨品的價格,還挪用了鋪子裏的現銀。
掌柜的也是嚇出了一身冷汗,連喊冤枉,這下可難住了李鸞嵩。
怎麼查呢?
在掌柜的和夥計眼裏他是沈確,可是他對這些人並不熟悉啊,一個多月下來算是剛能分清誰是誰,至於人品、脾氣、秉性兩眼一抹黑,冒然查問只怕適得其反。
欸,無從下手啊。
可是大男人還是要面子的,若是這麼點兒小事都要拿着去問腦婆,豈不是會被看不起。
於是晉王殿下用上了自己的土辦法,畢竟是打過仗的人,偵察兵,了解一下。
咱使用人海戰術,五月派人盯鋪子,一個一個盯,日夜不間斷,每一個來鋪子裏的人,別管是客人、同行還是供貨商,一個一個跟着查。
別說,這法子看着笨卻還真是有用。
僅僅半個多月的時間,李鸞嵩日日聽匯報,不僅了解了鋪子的客流量,還知道了經常交流的同行都有哪些人,供貨商何時送貨、何時結算事無巨細,了如指掌。
但是,這裏頭有一個人也引起了他的注意。
這人叫陸生,是沈確父親的義子,比沈確大五歲,小時候一起長大,原是個孤兒,後來被沈福撿回家當兒子教養,供他吃穿、讀書,還教他做生意,竟真成了沈確青梅竹馬的兄長,也是沈福最得力的助手,掌管着幾乎所有鋪子的賬面和貨品往來。
「青梅竹馬?」
李鸞嵩精準地從五月的匯報中捏住了這個關鍵的詞彙,「還有這麼個人,怎麼從沒聽她提起過呢?」
五月:這是問題的關鍵嗎?
按照五月的描述,李鸞嵩親自暗查了幾日,終於見到了這位陸生。
長身玉立,濃眉大眼,眉目含笑,看上去斯文儒雅,倒是頗受小娘子們喜愛的長相,李鸞嵩捻着根本不存在的鬍鬚,開始埋汰人:
「長得也算人模狗樣的,但是人品嘛嘖嘖嘖,受人恩惠卻不知恩圖報,反倒做出這種吃裏扒外的事來,白瞎了這幅好皮囊。」
李鸞嵩憤憤不平,吩咐五月:「繼續查,連過去的事情一起查,要切實可靠的證據。」
又等了幾日,五月帶着一摞文書來稟報:「那陸生私自同人合夥開了鋪子,咱們賬面上的銀子正是他挪用去開鋪子去了,之前也這樣做過,但是都在次月月初就將銀子補足了,不知為何,這次已經月中了都沒有要補的意思。」
「還能因為啥。」李鸞嵩冷笑,「心大了,胃口大了唄,膽子養肥了。」
五月抬頭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李鸞嵩道:「有事一併說完,別吞吞吐吐的。」
五月硬着頭皮道:「屬下還查出來,這位陸生曾經同大娘子有過有過婚約。據說是他向沈老爺提出來的,可是,沈家一心想將女兒嫁入官宦人家,這才棒打鴛鴦,就」
完了,五月徹底點燃了炸藥包,話還沒說完就被李鸞嵩生生打了出來,若不是澤蘭護着,恐怕要鼻青臉腫、缺胳膊斷腿了。
*
再說另一頭,正如鄭婉人所言,李鸞峰果然被放出來了,周雪瑩也被接到了賢王府,二人整日膩在一起,雖說仍被禁足,可起居用度一切如常,這便是要翻案的徵兆啊。
李鸞峰撫摸着周雪瑩微微隆起的肚皮,幽幽道:「你好生養胎,只要生下這個孩子,不拘男女,父皇都會給他一個身份,那自然也是有你的身份。」
周雪瑩笑道:「殿下放心,這個孩子就是我的命,我一定會護好咱們的孩子,而且」
她俯下身,蹭在李鸞峰的身上,悄聲道:「我已找人把過脈了,是個男孩。」
那一刻,李鸞峰的眼睛驟然一亮:「當真?」
「千真萬確。」
「果真如此那便太好了。只要我們先有了兒子,這便是最好的爭奪儲君之位的利器。」
沈確寫信將此事告知李鸞嵩的時候,他便一下就明白了那日貴妃所說的「去母留子」是什麼意思,原來他們是想利用這個孩子復寵。
只在心裏頭轉了一轉,便將消息透露給了忙得不可開交的張成儒。
李鸞嵩一直派人監視着張成儒,從老二派周雪瑩拉攏他,到二人日日勾連在一起,他對張成儒的動向了如指掌,現如今,撬動老二的最佳人選就是張成儒了吧。
果然,他在聽到消息的那一刻,整個人形似呆傻,放下手裏的東西,沒命地奔了出去。
澤蘭嚇了一跳:「娘子,郎君怎麼了?」
李鸞嵩眯起眼道:「去救他兒子了吧。」
他沒有猜錯,張成儒去找周雪瑩了,他想要回他的兒子。
周雪瑩趁着李鸞峰熟睡的當空在偏門見了他一面,幾個月未見,彼此都發生了巨大的變化。周雪瑩珠圓玉潤、錦衣華服,張成儒面黃肌瘦、憔悴不堪。
「雪瑩,那是我的孩子,是不是。」
周雪瑩不答話,厭棄道:「誰叫你來的,讓二殿下看到咱們兩個都沒好日子過。」
「雪瑩,你告訴我這孩子是我的對不對,我只要一句實話。」
這個人啊一旦陷入自己的執念之中,便一根筋擰到底了。
周雪瑩無奈,不想同他再有瓜葛,索性直截了當斷了他的念頭:
「張成儒我實話告訴你,沒錯,這個孩子是你的,可是你能給他至高無上的身份和遠大的前程嗎,就憑你,現在什麼都不是,這一輩子仕途無望,你能給他什麼,你又能給我什麼。」
她指着張成儒的鼻子,越說越氣:「張成儒,當初跟你在一起都是二殿下的意思,不然我絕對不會委身於你這個窩囊廢的,現在有了你的孩子我也很後悔,可是,二殿下和貴妃、陛下都認定了這是皇家的孩子,那他就必須姓李,張成儒,識相的你最好閉緊嘴巴,不然,你一家老小都沒活路。」
昔日溫柔體貼的白月光如今搖身一變,成了他高攀不起的未來皇子妃。
她的疾言厲色、頤指氣使,將那些戳心窩子的話深深刺進了張成儒的內心。
大門轟然關上,也關上了張成儒的生門。
「你們都給我等着。」
他放下狠話,可是也僅僅是一句狠話而已,又能怎麼辦呢,要怪只怪自己一條道走到黑。
所以說,勸不住的都是命。
自那日起,張成儒在張家依舊做着那些活,卻整個人都變了,不再被動了,變得積極主動了,話不多幹活卻十分賣力。
李鸞嵩沒心思管他的這攤子爛事,為了那個陸生,他生了好幾日的悶氣了。
天氣熱起來,澤蘭學着做了酥山給他,卻得來一通陰陽怪氣地諷刺,氣得小妮子直跺腳:
「有那麼難吃嗎,那還不是娘子教得不好。」她在廊下嘰里咕嚕,「過去在府里,奴婢就學會了,還做給老爺和娘子吃呢,就連陸郎君都說好吃,娘子怎麼就忘了呢。」
有其主必有其仆,小妮子的脾氣眼見着蹭蹭地漲。
然,這一次李鸞嵩卻沒跟她計較,將人喚進房內,翻着眼皮看着她:
「怎麼了,我記性不好你不知道嗎,你還生氣。」
澤蘭委屈道:「娘子記性時好時不好,奴婢怎麼知道。」
李鸞嵩大手一揮:「得了,這個賞你了,我問你,你方才說那個陸郎君,是怎麼回事啊。」
澤蘭驚訝:「什麼怎麼回事,娘子不會連陸郎君都忘了吧。」
「忘了怎麼了,又不是多重要的人。」李鸞嵩想要從澤蘭口中套點消息,耐着性子問,「我記得那陸生好像跟我有過婚約?」
澤蘭一愣,說:「沒有的事,這誰跟娘子說的,那怎麼可能呢。娘子這是真真都忘光了呀,陸郎君從小就對您有意思,一直巴望着想娶您這倒是真的,只可惜老爺不答應啊,而且娘子您也不喜歡他呀。」
李鸞嵩一喜:「是嗎,我不喜歡他?」
澤蘭腹誹:媽呀,連自己喜不喜歡人家都不記得了,真是病得不輕。
澤蘭說是啊,「那陣子您都躲着他走道兒,生怕碰見他,不過後來事情都說明白了,那陸郎君也不是死纏爛打的人,大家相處還是很融洽的。」
李鸞嵩點點頭,原來如此,這下放心了。
得,心病沒了,該干正事了,陸生,這個吃裏扒外的東西,我得替我家媆媆出口氣。
於是提筆給沈確寫信,將陸生挪用銀子的事兒一一告知,並叮囑,這件事情必須咱們兩個一起辦,明日去鋪子上查看吧。
信寫好了交給澤蘭:「讓五月帶回去,告訴他,今晚不許他吃晚飯。」
澤蘭一愣,做什麼好端端的又罰五月?
五月來的時候澤蘭將信交給他,說:「你呀,我留意你很久了,以後別跟個猴子一樣在房樑上跳來跳去的了,走門吧。但是這畢竟是女子的閨房,你還是要通過我通傳的,如此可好?」
五月紅着臉,乖乖點頭,也不敢看她。
澤蘭拿出一個食盒遞給他:「這是我給你做的,娘子罰你今晚不許吃飯,你就吃這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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